第三十章

  徐夫人一夜都没有睡好, 一直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是怕出大事。所以, 一早就起床, 提前也没打个招呼, 直接贸然来了王府。
  如今王爷和王妃不在, 但是侧妃娘娘还在。徐夫人来王府, 肯定得先去给侧妃请安。现在是由丫鬟领路,往冯侧妃的蘅芳院去,只是她没有想到, 竟然会在这里看到这样一幕。
  方才远远瞧着那个背影的时候,她心就猛地一扎。不管是身形,还是发型, 都跟她死去姮姐儿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她慢慢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脚步放得很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生怕惊着了谁。
  徐夫人实在是太思念女儿了, 可以说刚刚希望有多大, 现在失望就有多大。徐夫人还记得甜珠, 虽然与姮姐儿有几分像, 但是却并非她女儿。
  甜珠见到徐夫人,也是怔愣许久, 还是黄杉小声喊了她一声,甜珠这才回过神来。
  “给夫人请安。”甜珠忙朝着徐夫人福了下身子, 她低着脑袋, 是不敢看徐夫人的。
  徐夫人望着甜珠,又想到昨儿晚上桃芝说的话来,她心中也算是猜得了几分。桃芝口中的那个被二王子带回来的女人,怕就是跟前的这个小妇人。
  “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徐夫人比较冷静,对待甜珠,语气也还是很和蔼的,脸上也含着三分笑,但是这笑容,却未深入眼底,可见她心底是不太开心的,“还是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
  甜珠有些语塞,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徐夫人的话。徐夫人其实待她很好,但是现在,她却跟了沈浥——她逝去女儿的丈夫。她想,此刻在徐夫人眼里,她多半已经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了,只是她素养好,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徐夫人到底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只是侧头对身后的人说:“咱们走吧。”
  等徐夫人走后,甜珠这才抬起头,朝着徐夫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看。黄杉转身瞪着绿萝,绿萝也晓得自己犯了错,此刻不敢说一句话。
  “夫人,花摘得差不多多,咱们回去吧。”黄杉走过去,轻轻扶着甜珠,“这事怪绿萝不好,好端端的,怎么给夫人您梳了个这样的头。一会儿回去,奴婢替您换了。”
  甜珠却问:“这个头型,是有什么讲究吗?”
  绿萝说:“对不起夫人,是奴婢擅作主张了,一会儿爷回来,您可千万别告诉爷。否则的话,奴婢可就惨了。这个发型,是先夫人在的时候常梳的款式,先夫人很喜欢。奴婢今天见夫人您穿得好看,所以一时心血来潮,就想着帮您梳一个了。而且,奴婢觉得,夫人您梳这样的头,更美了。”
  甜珠又想起那日大夫人甄氏说的话来,心下有些了然。她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问:“绿萝,我与你们先夫人,是不是有几分相像?”
  “夫人您与先夫人,实乃春花秋菊,各有千秋。”绿萝嘴快,心中也藏不住什么秘密,“那日刚见您,奴婢就觉得您跟先夫人长得挺像的。”
  “绿萝!”黄杉呵斥,却也来不及,绿萝嘴巴跟倒豆子似的,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说了。
  不过,甜珠听后,倒是没什么伤心的。反而是,心中一直存着的那个疑惑,解开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何上辈子即便自己半老徐娘,被生活磨得没什么姿色可言了,沈浥却依旧喜欢。
  不是喜欢她,只是这张脸,这副皮囊而已。
  徐夫人在蘅芳院没呆一会儿,之后又回了清晖院。来喜请她去前厅等着,没多久,练完功换了身干净衣裳的沈浥,负手从外面进来。他身边,还跟着平安。
  “外祖母。”平安见到徐夫人,高兴得很,跑着扑到徐夫人怀里。
  看到平安,徐夫人也很高兴。笑着顺了顺他脑袋,见他越发白白胖胖的,心下也是宽慰。
  想着有正事要说,便让丫头们先带着平安出去玩儿。等平安离开后,徐夫人这才看向沈浥。
  沈浥坐在上位,一身玄色的锦袍,端的衬得那张脸越发的白若玉盘。他正襟危坐,丫鬟上了茶来,他则端起茶盏,微垂眸抿了口,这才看向徐夫人说:“您也尝尝看,我珍藏的明前龙井。”
  徐夫人可没心情品茶,勉强喝了口后说:“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说的。昨天晚上,桃芝母女回去后,我问了几嘴,但是一看两人就说的不是实话。我想着,肯定是她们母女俩犯了什么大错,所以这才被二王子赶回去的。两个奴仆不懂事,我在这里,替她们跟二王子道歉。”
  “徐夫人言重了。”沈浥不敢当,忙打了岔说,“方氏母女勾结外男,欲害小王的女人,被小王识破。三个人,都给送到了徐府,怎么处置,全凭徐夫人做主。夫人放心,我与客崇乃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当年,他之所以战死沙场,也是为了我。平安是他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纵然不是我亲生的,我也会好生相待。”
  “张客崇?”徐夫人轻声反问。
  沈浥道:“之前有些话没与夫人说,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必要。既然现在提到他,便说几句也无妨。张家自打被朝中奸佞陷害得家破人亡后,客崇侥幸活了下来。之后,便只身一人来到燕北之地,一直呆在我军中。我与他并肩作战多年,也知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他与二小姐的事情,我起初知道一二,后来客崇出事,二小姐怀了身子,我娶二小姐,也算是看在客崇的面子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徐夫人嘴里轻轻念了两遍,这一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但是她忽然又想到甜珠来,她之前就觉得甜珠与她的姮姐儿有两分像。方才见她那般穿戴打扮,她没看到脸的时候,是将她错认成姮姐儿的。
  她原是有夫之妇,现在却跟来了王府,又扮作平常姮姐儿的样子,莫非……
  徐夫人其实是不敢那般想的,但是她觉得奇怪,不得不多想。她猜不透沈浥的心思,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他说与张客崇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又因为张客崇,才愿意揽下徐家那摊子事情。
  这个理由虽然是好,但是会不会还因为别的原因?比如说,或许他对姮姐儿,也是心存爱慕的。毕竟当年她的姮姐儿,那是百里挑一的妙人儿,才貌双全,别说燕州了,在整个京师,都是大有名气的。
  徐夫人实在想问出口来,但是最后考虑一番,还是放弃了。
  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刨根问底了,反而会坏了现在这种平衡的关系。
  “桃芝母女,我会处置,今天叨扰了。”徐夫人起身。
  “我送您。”沈浥没有留客,而是跟着起身,一并往外面去。
  沈浥回清晖院的时候,甜珠已经摆好早点和小菜。见人回来了,笑着迎过去说:“快来吃吧,再不吃要冷掉了。”
  回来后,黄杉已经帮甜珠换回了她原来的发型。沈浥见她今天穿着身新衣裳,粉粉的颜色,越发衬得娇面粉白。沈浥望着甜珠,上下打量一番,而后牵着她手一同坐下。
  绿萝伺候在旁边,紧张得很,就怕甜珠会将今天她擅作主张的事情说出去。直到吃完一顿饭,甜珠只字未提,绿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吃完早点后,绿萝带着两个小丫头收拾碗筷,黄杉则去端漱口水来。
  沈浥漱了口,将杯子递了回去,继而看向甜珠问:“一会儿我带阿富果去马场,另外,大哥老三老五几个也去。你要是想去的话,换身衣裳,我带你一道过去。”
  甜珠忙摇头说:“您可别笑话我了,我只会捏绣花针,不会骑马。您去就好,我想在家呆着。师父送我的书,我还得继续看,再说,还想多练练字,就不去了。”
  “也好。”沈浥点头,起身往内室去,甜珠也忙跟了过去,沈浥扭头道,“那边兄弟多,我也是怕你见到不习惯。等哪天你想去了,我单独带你去看看。”
  甜珠素来知道沈浥喜好这些,骑马射箭,拳脚功夫。但甜珠不喜欢,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做点拿手的活。
  不过,他有这样的兴致,甜珠也不好拂了他面子,只能称好。甜珠帮着沈浥换了身衣裳,替他将衣裳理好,沈浥拿起墙上挂着的弓箭,在甜珠脸上亲了下,黑眸攒着笑说:“上午骑马练箭,下午去城外猎野,中午你自己吃饭,晚上回来加餐。”说罢,沈浥手轻轻捏着甜珠下巴,火热地亲吻了许久。
  甜珠没有反抗,也没有主动迎合,只是乖巧地顺从着。
  甜珠已经知道他只是拿自己当替身,两辈子都莫名其妙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有幸与他逝去的夫人有些像。甜珠不敢奢求什么,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不能交心,不能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需要乖乖顺从,求一份安稳就够。
  甜珠也不敢再拿乔,想着,若是他再有所求,她依着便是。她现在吃喝不愁,过着这样的好日子,享着这样的恩宠,一点不付出,也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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