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头

  “爷, 您真的就让侧福晋这样走了?”
  胤禛站在原地眺望着前方, 一辆马车正在奔跑着, 赶车的小太监鞭子抽的狠, 马车在官路上晃晃荡荡没一会就消失在视线内。
  胤禛浑身冷漠, 面无表情。
  一阵风吹来, 撩起他的衣摆, 背脊挺的笔直。苏培盛站在他的身后,一眼就看见主子背在后面的手,两个拳头都握的紧紧的, 右边手腕上一片红肿。
  刚刚可是差点把屋子都掀了。
  “回去。”
  马车在前方形成一个小黑点,直到消失不见后胤禛才转过身。
  苏培盛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身后,手指着他的手腕为难的开口:“爷, 您这伤……”
  还没说完, 就被胤禛突然转过来的眼神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开口。
  ***
  宋西楼坐在马车上, 大概是官路不好走, 车厢里面晃晃荡荡。
  一辆马车, 十来个护卫。
  行李都不用收拾, 除了冬芽随行的奴才没一个乐意跟过来, 跟着侧福晋去庄子里面,她们今后还有什么前途?
  一个两个闪烁着眼神推推囔囔, 小全子倒是忠心,他不知道主子与贝勒爷之间出了什么事, 但一脸正义要跟着宋西楼去庄子里。
  宋西楼没答应, 小全子虽然忠心但始终还算是胤禛的人,她出去后有些事当着他的面不方便。
  赶车的小太监年纪小,身形看着瘦弱。看人的时候满脸通红十分的腼腆,但是力气大赶着马车她们晚上就到了南郊。
  南郊的庄子在胤禛名下其余的庄子中毫不起眼,这里离京城近,再坐半天马车就能到京城。大概当时只是胤禛随手买的罢了。
  宋西楼的马车赶过去的时候,天还没全黑,庄子里的人节俭惯了这个时候还舍不得点灯,走过去的时候黑乎乎的一片。
  听到马车声,门口坐着的看门的嬷嬷“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急慌慌的开出一条缝隙,从门口探出一个头:
  “来的是何人?这是当今四贝勒爷的庄子。”
  话音刚落下,一边的冬芽便撩开车帘:“来的是四贝勒府的完颜侧福晋,还不快快过来扣见主子。”
  那人一惊,眼睛往马车上仔细的看过去,果然是贝勒爷府上的标记,这才打开门慌慌张张的跪了下来:
  “奴才扣见主子。”
  宋西楼扶着冬芽的手从马车上走下来,南郊庄子与她想的一样,常年没有人来,庄子里面散发着一股凄凉的味道。
  “都杵在这儿干啥,干啥呢?”
  身后传来一阵洪亮的男声,随后走出一个身形高大,满身肥肉的中年男人,吃的肥嘟嘟的脸上油光满面,那双眼睛倒是大,圆溜溜的盯着宋西楼身上还有身后的马车里扫着。
  “奴才是这庄子上的刘管事,贵人是?”
  他笑眯眯的,那双眼睛便小了一半,看着没那么的精明,眸子里的算计也藏在了眼皮底下。
  “这是贝勒府上的侧福晋,”冬芽看着那一坨的肥肉,别开了脸。把宋西楼拉到身子后面,走前两步凑上去。
  刘管事低下头瞄了眼宋西楼,还有她身后带来的侍卫,这人一张脸着实长的祸水,鼻子眼睛无一不精致好看,但是面色苍白瘦弱,连衣服都快撑不起来。
  随行的就一辆马车,丫鬟也就带了一个。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受宠的。
  “也是,若是受宠的话也不会来他们这个破地方。”
  刘管事点着头,暗自算计着,这番举动都让宋西楼看在眼里,她故意让袖子底下的镯子露出来,果然看见那人眼里的贪婪一闪而过。
  “我累了。”
  她薄唇轻启,抬脚就往里面走去,刘管事醒悟过来连忙跟了上去:“主子,主子,往这儿走,这是主院。”
  点头哈腰满脸的殷勤,没想到的是,这个主子还是个有钱的。
  他这番举动,吓坏了院子里的其余的人,放下手上的活计愣愣的站在那不知怎么开口。
  “楞什么?还不过来叩见侧福晋?”刘管事眉毛一挑,厉声开口,手指着那些人威风的不得了。
  侧福晋?这是侧福晋?看着前面站在刘管事身边的宋西楼,一个两个面对面看着,不知谁带头跪下:
  “叩见侧福晋。”
  这侧福晋如此高贵的身份怎么会来他们这个庄子上,但是心里再怎么震惊脸上也不表露出来,恭恭敬敬的。
  “刘管事。”
  宋西楼看着前面一地的奴才,嘴角带着笑的看着站在她旁边的男人,眼底都是冰冷。
  这么多人跪在地上,可就他从开始就没给她跪下。在她面前还耍主子的威风,可是厉害的不得了。
  刘管事被那双眼睛的冰冷看的额头冒汗,腿一软哆嗦着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叩见主子。”
  等他跪的时间够了,宋西楼才凉凉开口叫他起来。
  看着她的背影进了主院,刘管事才神出肥胖的手,只见手心一阵细汗。
  几个奴才飞快的把宋西楼住的屋子打扫了一番,常年没人来住,她们便偷懒没有打扫,宋西楼进来的时候满屋子的灰尘。
  那几个婆子胆战心惊,刚刚在院子里这个主子可是一点脸面都没给刘管事,生怕她看到这个屋子会生气。
  但是直到她们打扫完,也没见这个主子给她们脸色看,她身边的大丫鬟还一人赏了一串铜钱,几个婆子立马喜滋滋的下去了。
  “主子,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去?”
  冬芽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拿出带来的被子给宋西楼铺床:
  “那个刘管事,眼睛太不干净了。”她以前在外面混的时候,什么人没见过,一眼就知道这个刘管事是个贪财好色的。
  “表面上的敌人一点都不可怕。”
  宋西楼手里拿着枕头开始换着,“何况还是一个你知道他弱点的人,”
  “这样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比一脸看过去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的人安全的多。”
  冬芽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宋西楼一笑:“很晚了,我这差不多了,今个忙了一天你先回去睡吧。”
  “主子。”
  冬芽还想说话,宋西楼又道:“拿几两银子去厨房,叫厨房做几个小菜给那些侍卫们,再买两壶酒暖暖身子。”
  冬芽这才点着头,连忙跑了出去。
  晚上,宋西楼睡在简陋的床榻上,刘管事看样子不是个能强势起来的人,这个庄子比她想象中还要好掌控。
  “这样也好,”叹口气,宋西楼摸着镯子闭上眼睛。
  ***
  庄子里的奴才没有经历过那么多斗争,性子还算淳朴。
  刘管事大概是那天丢了面子,很少出现在宋西楼面前,冬芽天真讨人喜欢,没几天就与庄子上的人打成一片。
  那几个侍卫走了一半,留下四人来这看院子,其余的人去了京城复命。
  这会是秋天,出了院子顺着泥土小路往前走,一眼望过去,大片大片的麦田还有那些弯腰在地里劳动的佃农。
  “想吃主子种的青菜了。”
  冬芽蹦蹦跳跳,嘴里还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双眼狡黠:“主子,庄子里的生活太美好了。”她想留在这里一辈子都不回去。
  “是啊。”
  宋西楼笑着看着前面辛勤劳动的人们,在许多人的眼里他们大概什么都没有,但还是为生活而努力着。
  要是心中没有那股恨,没有背负那么多,宋西楼在这肯定与这些人一样满足,但是……
  日后那个人穿着龙袍坐在了九五至尊的龙椅上,身边站着的钮祜禄莲心,还有一直似她如敌人的李氏。
  这些人一旦有了权力之后,还会放过自己吗?
  宋西楼讽刺的一笑,上辈子她不过是怀了胤禛的孩子,就被钮祜禄莲心活活烧死,挫骨扬灰,什么都没留下。
  她重新活一次,难道还要让那些人与上辈子一样,踩着她的骨血上去吗?
  “我不能认输。”
  宋西楼掐着手心,她这回什么都没有,在输的话,丢掉的就是命了。
  她必须要弄清楚,也是胤禛心里最在意的那些,她宋西楼与九阿哥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派人打听过赵文轩,怕是九阿哥知道她或者胤禛要找他,早就把人藏了起来,现在便只有另外一个办法。
  “冬芽。”宋西楼转过头,语气沉闷望着前方:“明天,我们去天灵寺上香。”
  天灵寺,钟声鼎沸,日日供奉着香火,每天来来往往的香客数不胜数。
  其中不乏那些大户人家的影子,都是来见传闻中的灵慧大师,据说他亲自算命一卦难求。
  无欲无求,金银财宝都看不上眼,据说他算的都是有缘人。
  宋西楼哪里去找有缘的人?点香跪拜之后,便去功德箱那捐香油钱。
  她一张一张往里面塞了五百两银子,面对那个张开嘴惊讶的小和尚:“师傅,信女求见灵慧大师一面。”
  “你……你在这等着。”
  小和尚迷迷糊糊的点着头,飞快的跑了。
  然而宋西楼等的茶都凉了,灵慧大师也没来见她一面,宋西楼对这个答案没甚好失望的,她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走吧。”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魂魄重来一次,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现在居然还浑浑噩噩起来。
  “施主留步。”
  脚才踏出寺庙,身后却传来一阵慈悲声。
  宋西楼转头,只见一人身着红色袈裟,站在佛像底下,细碎的阳光在他的身后,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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