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日上西头, 天微微亮, 照的正殿里面暖洋洋的。
  门口打帘的丫鬟撩开帘, 进来脆生生道:“福晋, 钮祜禄格格一大早的就过来了。”
  “说是, 有事禀报。”
  “哦?”乌拉那拉氏才刚刚起, 闻言皱了皱眉, 还是叫人进来了。
  钮祜禄莲心在里面待了许久,再次出来后,脸上的表情十分的耐人寻味。
  就连往日里一直挂在脸上甜美的笑容, 都与平时有些不同。
  快到午膳时分胤禛才从宫里出来,从一大早上谈到现在,只偷空中吃了几块糕点, 肚子早就饿的呱呱叫。
  乌拉那拉带着丫鬟, 在侧殿给他换衣服,六月的天官服又厚又重, 穿在身上一丝风都不透, 浑身热气。
  乌拉那拉氏也不要丫鬟动手, 亲自上前给胤禛解腰带, 脱的只剩下中衣后转身准备把官服挂起, 却见里面掉出个东西来。
  小小的东西半个巴掌大,在地上蹦跶两下跳到了桌子下面。
  乌拉那拉氏不知是什么东西, 弯腰准备过去捡起来,可手才刚碰到一点边儿另一只大手就抢先一步从她手心抽了过去。
  还在地上的手指僵了僵, 站起来嘴角已经带了微笑。
  转头把手中的衣服交给一边的丫鬟:“爷的东西还是要保管好, 免得下次掉的找不到。”
  若是刚刚没看错的话,掉出来的是个人形木雕,看那穿着像是个女子的。
  大早上钮祜禄莲心的话还在耳边:“福晋,奴婢的娘家人说爷在外面有了位外室。”
  乌拉那拉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说的?
  她满不在乎的一笑:“爷那样的人是不屑于在外面找女人的,”
  她清楚自家爷的性子,若是不喜欢断然的不会在外面胡来,但若是喜欢的话同样的爷也不会委屈了她。
  至于外室?爷是不屑的,压根没有那样的可能。
  乌拉那拉记得她与钮钴禄氏说这句话时的自信。
  可胤禛怀里藏的好好的那个女子木雕,却是在狠狠的打她的脸。
  话在嘴边琢磨了好几下才开了口:“妾身看见倒像是个女子,爷......”
  “若非是妾身看岔了眼?”
  胤禛正自己换着便衣,闻言手顿了几下,还是决定不瞒着她:“是个女子,过段时间我就把人带回府。”
  说着就独自一人出了偏殿,留下乌拉那拉氏抖着手步步的后退,直到碰到椅子一下子软了下去。
  贴身的带在身上,可见是有多珍贵。
  难怪的这段时间爷不常去后院,就算是去了哪个格格的房里也只是坐坐就走。
  当时还以为爷是在怜惜自己,好几日的脸面上都是红光,却没成想是外面有人了。
  乌拉那拉自那日后板着个脸,于是这几日胤禛都在书房歇息。
  见正院里罕见的没什么动静,底下的人更是不敢出什么幺蛾子,就连李侧福晋都安静了好些。
  胤禛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捏着发疼的眉心。
  右手拿着的木雕一下一下的往桌子上面磕,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在黑夜里格外的明显。
  他脑子里还是那日小姑娘的眼,天真欢喜,带着崇拜与羞涩,小姑娘确实是喜欢着自己,这点胤禛不可否认,凭感觉就能发现。
  但是……
  书桌上的烛火微微晃动着,胤禛拿起手心的木雕看的更加清楚了些。
  手心里的宋西楼挽着弓,似乎想射前方的猎物,但头却像另一边扭去,极致的欢喜与爱意,能融化了冬天的冰。
  “你到底看的是谁?”
  胤禛上手摸着她的眼角,试探的随着她看的角度看过去,却只看见一睹白晃晃的墙壁。
  “卡兹”
  胤禛拉开书桌的抽屉,泄气般的把木雕塞了进去。
  小姑娘是喜欢自己这点不用犹豫,但这一刻却也让他感受到了,那渗入骨髓的爱意是伪装不出来的。
  是就此放开了她?
  还是——让她从此以后眼里都只能装的下自己?
  黑夜里胤禛那双眼睛满是残忍,眼帘垂下看了烛火好长一会才扯开笑意。
  “宋西楼?”
  呵,我管你看到是谁,但是做了爷的女人后,就不要让爷发现你还记着别人。
  否则......
  ***
  赵文轩却觉得自己倒霉,这好端端的在酒楼与人喝酒,哪知道就碰到四爷这个冷面阎王。
  “贝勒爷吉祥。”
  他跪在地上,人也还是笑嘻嘻的满不在乎的模样。
  胤禛坐在椅上,看着面前的人暗道:可是快死之人胆子都比旁人大些。
  还没开口却见人站起来,笑眯眯道:“贝勒爷今天来是不是问草民宋西楼的事?”
  “哦?”
  胤禛拿着杯子冷笑,“你倒是自作聪明有一套。”
  “难道不是吗?”赵文轩拍拍衣摆,面带微笑自信满满:“今个四爷过来不就是想问——那个木雕?”
  “宋西楼看的究竟是谁?”
  他的笑意还没到眼底,坐在椅子上的人就站了起来,低下头看着他。
  “你说,她看的是谁?”
  赵文轩满眼我就猜到的表情,可还没开口,却被前面的人掐住了脖子。
  脖子上的手一寸一寸的收紧,紧接着来的便是不能呼吸的无力感……
  同样的都是男人,可在他面前赵文轩常年在屋里雕刻,现在被人控制住,连手都抬不起来。
  “四.......四爷,你.......你当真,当真的不想知道?”
  这句话后,脖子上的手指停了一会,随后的便慢慢松开了。
  “咳咳咳。”
  来之不易的呼吸感,让濒临绝望的赵文轩跪在了地上。
  呵呵,再大的权利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要来问他。
  却见头顶传来一阵冷笑:“爷不想知道,但是......”
  “你若是让旁人知晓的话,下次,爷可不会松手了。”
  ...
  隔着好几天的,院子里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十三阿哥怎么来了?”
  宋西楼在给院里的花浇水,迎着太阳,这些花一个个的长的十分的好,姹紫嫣红万花开。
  美景美人,十三阿哥站着看了好一会,只是带着纯粹的欣赏。
  “好久没看见小四嫂了,十三过来坐坐。”
  他是见四哥这段时间心情不好,问了又不说话,琢磨着肯定是在这儿出了问题。
  他捧着杯子,见前方的人忙碌碌的,一刻都没歇,不经意的开口:“这段时间四哥没来?”
  宋西楼的手顿了一刻,转身带着微笑:“他这段时间大概是有些忙吧。”
  垂下的眼角带着笑,哪里是忙?只是不想见她罢了。
  一个男人本以为这个女人是他的囊中之物,心里眼里都是自己。
  可突然有一天,发觉她也可以对别人一样。
  若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人大概会主动说出,或者选择放手。
  但是胤禛却不一样,他这般霸道隐忍的性子,还有些许的小心眼,定然不会允许有人占了他的囊中之物。
  “你与四哥,都是一个性子。”十三阿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都是喜欢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
  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连连摇头叹息。
  宋西楼藏住眼帘里那丝嘲笑,转身的去给他喝完的杯子里添水去了。
  十三便在屋子里面闲逛,随口就说道:“四哥这回可给你报了仇,紧盯着一个纽祜禄府不放。”
  他是知道宋西楼与纽祜禄府的关系的,说出来也是想让她明清胤禛在为她出气。
  “钮钴禄府上的大公子,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却尽做些肮脏的事。”
  “不知怎的被四哥发现了,这家伙直接就叫人送进了大理寺的大牢。”
  宋西楼知道,但还是故意一问:“大理寺少卿这下子该头疼了。”
  “可不是,王庆那个家伙。”王庆是八哥的人,四哥给了他个头疼的案子,十三满脸的幸灾乐祸。
  因王庆与钮祜禄凌柱之间颇有些渊源,也不是一次两次的看见他们在一起喝酒了。
  这下亲自过去拿下他府上的公子,处置的好与不好都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王庆?”宋西楼拿着杯子的手放了下来,她若是记得不差的话,康熙五十年在她死之前,王庆可是这年不小的一个大案。
  钮祜禄长胜别的没什么出彩的,但是交友可有一手,与王庆这个大理寺少卿的儿子王琦可是好友,俩个人常年的在一起喝酒骑马的,关系可见一般。
  但是康熙五十年捅出的奸杀多名稚子的大案可没钮祜禄长胜半点的身影,宋西楼低下头思索了几番,那个时候钮祜禄莲心可是要临盆了。
  因为几乎是同时怀孕的,所以宋西楼才会记得如此的清楚。
  康熙五十年,七月。
  大理寺少卿王庆一家因为其子多年来买卖与戏弄杀害稚子,作为大理寺少卿却放之认之为之。
  削其官职,贬为平民。
  其子王琦次日的就拉到刑场处置,王家这一代唯一的一根独苗,人头落地。
  “原来是这样。”宋西楼这下终于记起来了,当年钮祜禄府不知道搞了什么手段,把钮祜禄长胜给保了下来。
  让王琦一个人背了全部的黑锅,他倒是在黑暗里继续的存活了下来,还活的那样的好。
  宋西楼想到这,笑了。
  玲珑阁是京城里最好的糕点楼,里面常年的能看见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排队等着,也不知是谁来了句:“这钮祜禄府上被抓到大理寺的那个公子据说不是他爹的种。”
  “扯吧……”
  另一边的小厮一脸的不信:“这钮祜禄府上的大老爷都走了十几年了,你若是胡说,小心人从坟里出来找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一说,周遭的人都大笑成一团,只有原先的那个小厮一脸的神秘,绿豆大的眼睛到处望了望,随后朝周围的人招着手:
  “你们过来,我说给你们听。”
  “这钮祜禄家的大公子啊,不是大房的种……”
  “是二老爷钮祜禄凌柱的,”他像是怕人听见,声音压了又压:
  “据说大理寺现在都传遍啦,钮祜禄长胜知道他要死了,苦着喊着要凌柱来救命呢。”
  “说啊,凌柱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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