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沈蓁蓁在娘家住了十天, 准备启程回江宁了。
  这十天, 一直是沈忞带着外孙。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 外孙成了沈忞的心尖尖。然而女儿毕竟回家是客了, 不管住几天, 终究还是要走的。
  沈蓁蓁走的时候, 沈忞和许氏送他们至船上, 还是由沈宴送他们回去。
  沈忞依依不舍地抱着外孙,亲了又亲,还是将外孙递给沈宴了。
  小和畅被舅舅从天天抱着他去玩的外公手里接过的时候, 突然就哭了起来,惹得沈忞更加不舍。
  小和畅大哭不止,沈蓁蓁接了过去, 在娘怀里, 才慢慢止住了哭。
  沈蓁蓁见爹极为不舍,便道:“爹, 现在家里生意有大哥二哥, 您闲下来了, 去江宁也没多远, 大哥经常过来, 您跟着大哥一起来也方便,回头您想外孙了, 就来江宁看您孙子吧。”
  沈忞忍住酸涩,忍着不去看女儿怀里的外孙, 点点头, 又挥挥手,“去吧。”
  许氏摸了摸外孙的小脑袋,“回去吧,畅儿他爹他祖母,想必也想他想得狠了。”
  沈蓁蓁抱着儿子登上船头,看着岸上越来越远的父母,不过时隔一年再见,爹娘鬓发都已斑白。
  她为人母了,爹娘也都老了。
  沈宴见妹妹抽噎不止,忙轻轻将妹妹搂在怀,拍着沈蓁蓁的后背,安慰道:“以后想回来了,再回来就是了。”
  沈蓁蓁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这一来回虽不过几天,回来一次却不容易了。她已嫁为人妻,哪里还由得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呢。
  又是两天奔波,一行人才终于到达了江宁。
  沈蓁蓁回来的时候,梁珩正在前衙办公。经过了三轮税收,官仓的空早已填满。今年江淮一带风调雨顺,江宁的田地和气候十分适宜沈宴带来的种子,今年两季都丰收。而官仓里的粮食,很多是多年的陈粮了,经过了翻晒,还是有很多有了霉味,不能再放了。梁珩准备将之整理出来卖了,这几天就在写文书请求杜州牧批准。
  沈蓁蓁他们从后衙后门回家的,梁珩并不知道妻儿已经回来了。
  赵氏不过十天没见孙子,这一下儿媳带着孙子回来,不禁大喜过望,抱着孙子一阵亲。
  许氏给亲家和姑爷准备了不少礼品,沈家的伙计帮着抬进来了,沈蓁蓁一一将送给赵氏的东西取出来给她。衣裳首饰,准备了不少。赵氏直说亲家太客气了。
  沈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如今江宁来了不少绣商,想买江宁的刺绣,可江宁的百姓根本就不卖给他们,不管他们出多少价钱。这些绣商不由疑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一家沈姓商行,已经将淮绣市场垄断了。
  这淮绣一副精致屏风在外面岂止千金!
  这块肉有多肥,这些精明的绣商都明白。可江宁的百姓不卖给他们啊。甚至连他们上门求,让他们卖两幅给他们,百姓们都不肯。急得这些绣商抓耳挠腮,就是毫无办法。
  后来有人想出一招来,百姓不肯卖,他们找这沈家买,这沈家也不能一家就想将这肥肉吃下去吧。可一到沈家绣楼一问,沈家大公子回家去了。
  多久回来呢?绣商问。
  大公子没说具体时间。
  绣商们只好在江宁等。
  一天,两天,等了快半个月,终于,沈家大公子来了。
  具体是怎么商量的,沈蓁蓁不知道,后来只知道沈宴确实让了些利出去。
  这天,梁珩像往常一样,散卯之后回家。
  走至院门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把外祖给你买的小皮鼓弄破了,看你以后还怎么玩。”
  沈忞给宝贝外孙买的小玩意儿里,和畅最喜欢那只小皮鼓,每天没事就拿着梆梆地敲。今天却不知道怎么,被和畅自己弄破了。
  妻儿回来了。
  梁珩大喜过望,一改之前的颓势,走路都虎虎生风,几步走至院门前,推开院门,就见沈蓁蓁正抱着儿子,似乎是儿子做错了什么,沈蓁蓁正在说他。
  “蓁儿!”
  梁珩几乎是小跑,朝妻子快步过去。
  沈蓁蓁抬眼看见了一眼灿笑的梁珩快步朝她走来。
  沈蓁蓁抱着儿子,刚站起身,就被走至身前的梁珩,连同儿子,都抱在怀里了。
  “蓁儿,你怎么才回来...”
  沈蓁蓁听着梁珩话里深深的思念和轻轻的埋怨,便道:“爹他太爱畅儿了,我也一年多没回去,就多住了两天。”
  梁珩闻言不说话了,他并非真的埋怨沈蓁蓁住那么久,只是满腔的思念需要宣泄。
  小和畅被爹娘挤在中间,可能有些不舒服了,伸手推着他爹。
  梁珩感觉到胸前的推力,低头一看,长大不少的儿子,正拼命往外推他。
  “好小子,才离开几天,回来连亲爹都不认了!”
  梁珩说着接过儿子,狠狠在儿子肉呼呼的脸上亲了一口。
  妻儿不过离开十天,梁珩却感觉好像是离开了十年一般久,思念日与俱增,做什么都没了精神。这会儿妻儿一回来,梁珩这才感觉到自己随妻儿一道离开的魂儿,才归了位。
  沈蓁蓁看着梁珩脸上青青的胡茬,似乎人也消瘦了一些,不禁一急,难道梁珩在自己离开后生病了?
  “夫君,你生病了?”沈蓁蓁说着伸手探向梁珩的额头。
  梁珩一手抱住儿子,一手轻轻拉住沈蓁蓁的手,将之放于自己的心口。
  “嗯,生病了。”
  “什么病啊?严重吗?看了大夫没?”沈蓁蓁闻言愈发着急,没注意梁珩嘴边轻轻的笑意。
  “蓁儿离开以后,为夫吃睡不香,日思夜想,就日渐消瘦了。”梁珩微微噘嘴,状似撒娇般。
  沈蓁蓁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不禁伸手捏了捏梁珩的手臂,“梁大县令,你腻歪不腻歪。”
  “不腻歪。为夫所言,句句属实。”梁珩收起笑脸,一本正经道。
  梁珩被晒黑的脸,又养了回来,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一如沈蓁蓁初次见他时。
  那个唇红齿白的小书生,看到陌生女子上门,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书生,如今已经成为了她的夫,孩子的爹。
  梁珩见沈蓁蓁神色略显复杂,忙伸手搂住沈蓁蓁,“怎么了,想什么?”
  沈蓁蓁笑了笑,“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梁珩也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还那么青涩,见到这么明媚美丽的女子轻轻对他笑,紧张得面红耳赤。
  “那小姐初次见小生,心里作何想?”梁珩调皮一笑,问道。
  沈蓁蓁听梁珩又自称小生,不禁也笑。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夫妻不言,相视一笑。
  时间一天天过去,又到了年关。这是梁珩一家在江宁过的第二个年了。
  沈宴依然送来很多年货。
  江淮今年,下了很大的雪。鹅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地上堆的雪,直盖到人的膝盖。
  老人们都说,江淮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明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刘致靖给梁珩一家送来了年货,赤县的特产。梁珩也回了礼,想着刘致靖独自一人在赤县,就邀请刘致靖来江宁过年。刘致靖却谢绝了。
  大年夜。
  大年三十这天晚上,江宁县城上空又燃起一阵又一阵的烟火。百姓这一年的日子十分好过,家里不仅粮食丰收,还因为淮绣,几乎家家户户都富了起来。家底殷实了,年也过得好了。
  沈蓁蓁抱着穿得像个球的和畅站在院中,看着梁珩将烟火点燃了,一颗颗烟火‘嗖嗖’地飞上夜空,五彩斑斓的烟火一下在空中炸开。小和畅兴奋得想挥舞手,却因为穿得太多动不了,直咿呀欢叫。
  梁珩走回来,拥着妻儿,一起看夜空上一阵又一阵绽开的烟火。明亮的星星点点,照亮半边天空,也照亮了前面的路。
  这就是梁珩和沈蓁蓁想要的生活啊,没有大富大贵,却因彼此始终陪伴,人生也因此而圆满。
  赤县。
  刘致靖拉着几个手下一起喝了半宿的酒。这也是刘致靖在赤县过的第二个年了。家里写信来让他回家过年,说是已经向皇上求了恩准。刘致靖却以赤县不能没有县令在,拒绝回家过年。
  易旭写信来,说他祖母盼着他回去,收到刘致靖说不回去的信后,难过得几天没吃好睡好。
  就算如此,刘致靖依然没有打算回去。
  刘致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回去,赤县的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他离开十几天根本没什么大碍。
  刘致靖敞开了喝,手下们见刘致靖喝得畅快,只当他是高兴,也不劝他,刘致靖喝得有些头昏脑涨了,自己停了下来。
  刘致靖坐在地上,背靠着长凳,双手反撑在凳子上,仰着头,透过敞开的窗户,醉眼朦胧间,愣愣地看着夜空上一阵又一阵绽开的烟火,这是赤县百姓们过了好日子的欢乐。
  耳边传来手下们欢快行酒令的哄闹声,刘致靖却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为何,刘致靖也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他为何不愿回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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