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下跪

  妍华将她与胤禛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都梦了一遍,醒来便看到他跟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左拼右凑地想要将已经损坏的东西复原,心里突然就酸涩到不行。
  他说他老了,经不起折腾了,让她别恨他了。听罢这句话,再思念及梦到的点滴,她怎么可能还继续恨下去?他毁了那块石头不假,可她也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不是吗?
  她不要再恨下去了,窝在他怀里痛哭起来:"我不恨你……我都是骗你的,我一点也不恨你……我很早很早就忘记那个背影了,你信我好吗……"
  她哭得伤心,说话都是抽抽噎噎的。她本来是打定了主意要恨他的,气急那一会儿真想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可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她才发觉她离不了他,他是她的骨血是她的天地,她离了他怎么活呀。她不想恨他了,也不想折磨自己了。
  “婵婵,我信你,我再也不问那个背影了,你也不要再提娉娘。好吗?”他像个无措地孩子,慌乱地同她打着商量。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什么致使他如此脆弱?是生根发芽的情,是含苞绽放的爱。
  “好~”她哽咽半晌,才终于答了这么一个字,心里喃喃: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十月十九那一日,胤禛去了圆明园,当日没有回宫。
  妍华与他解开心结后,心里畅快不少,一直潜藏在心底的那份担忧也被彻底卸下,以后,她再也不用为了那张背影画担心了。她之于皇上,已经无所隐瞒。
  同一日,她回了景仁宫。钱贵一行人跪了一地迎接她,众人看到她安然归来,俱是抹了一把泪,惹得她鼻子又开始发酸。
  “娘娘,魏侍卫已经将事情都查清楚了,娘娘是冤枉的啊!”钱贵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叫一个畅快。
  魏长安聪明,见慎刑司一直审不出个结果,还差点儿把那年迈的庞太医给整死了,只得暂停侍卫之职,专心审讯起来。他之前几日已经将两位太医的性子摸了个透,又去太医院将二位太医在后宫里看诊的行踪细细查阅了一遍,最后自是将怀疑对向了翊坤宫。
  贵妃的性子,他早在潜邸时便了解了个透彻,所以太医若是受了她的指使来陷害熹妃,那么能使得两名太医抵死不供出贵妃的人,极有可能是年羹尧。
  所以他只说了几句话,便让已经行走在崩溃边缘的庞太医彻底缴了械:“两位太医,年羹尧以你们家眷性命相要挟了吧?太医可是忘了,你们九族的性命能否保住,全在皇上的一句话。要不要他们活,全看你们。还有,年羹尧已经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了。”
  庞太医彻底崩溃,老泪纵横地道出了原委,秦太医见状,也不再坚持。横竖都是死,能保住家眷性命也是好事儿啊。
  “年大人以我家眷性命相要挟,我不得不从啊……年大人说能保我全身而退,可如今……求皇上开恩,饶了犬子犬女的性命,他们还小……”
  魏长安审讯出结果后,本想即刻禀给皇上,可无奈皇上在围场行猎中途,又带着弘历去景陵祭祀先帝了。所以魏长安派出去传话的暗卫误了机会,没能及时禀报。
  后来,皇上回来那一日便与熹妃吵了一架,吵得厉害程度让魏长安始料未及。他忐忑不安,只以为二人是为了假孕一事在闹矛盾,所以他候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夜半时分寻得机会向皇上禀明审讯结果。
  不过,他还未开口说幕后真凶时,皇上便斩钉截铁地跟他说:"此事与婵婵无关,她也受了冤屈。"目光之肯定,让魏长安沉默了好半晌。
  他懂皇上的意思,不管事情是不是熹妃指使,皇上要的结果都是要与熹妃无关。他心头无谓不震撼,伺候了眼前这个人这么久,他没有为哪个女子如此袒护过。以前皇上自然有故意犯糊涂的时候,可这一次却不同。
  所幸,事情当真与熹妃无关。
  胤禛听罢经过,沉默良久,最后让他将事情都推到年羹尧身上,而帮忙陷害熹妃之人乃冉儿,与贵妃无关。还让他传口谕给慎刑司,晚些时候再公布这个结果。
  "她撑不了多久了,朕希望她体体面面安安心心地走。"
  他一直在圆明园里陪着,每日都看熹妃写给他,而他还未来得及看的小札,看完一封再回一封,让人送回宫交给熹妃。
  十一月二十那一日,贵妃面色蜡黄,两眼凹陷,一看便撑不了多久了。胤禛握着她的手,脸色沉得如幽潭,又冷又暗:"静怡,我让人给你办册封,封你做皇贵妃。"
  她为他生育那么多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她,他始终心存愧疚,娇滴滴的一朵花,嫁给他后便枯萎得厉害啊。
  "皇上……哥哥他……"
  "静怡,不要提他了。"他淡漠地开了口,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继续流着泪道:"哥哥他已经一无所有了,阿玛他们也都没了官职……皇上能不能,饶了年家?饶了哥哥性命?"年家几近家破人亡了啊,你能不能念在夫妻的情分上,饶过他们?
  胤禛的眸子动了动,沉默许久才沉声道:"年羹尧的罪证数不胜数,许多就是死罪。不治他,群臣不服。我不会伤你年家其他人性命,可你哥哥……我会缓他一段时日……静怡,他的事情与你不相干,你莫要忧虑这些,好好养病。"
  贵妃摇了摇头,泪水汩汩流出:"臣妾以后……恐怕伺候不了皇上了,皇上……福惠怎么办……他……还小,日后没了额娘……"她一想到要撇下儿子,心里便愈加难受。
  "不要胡说,朕会好好照顾福惠。"他轻轻抚上那张干瘦的小脸,心里犯疼,尤记得在酒肆里初次见她的情景,步步生莲,璀璨如花,那时的她虽然消瘦,却美得出奇。
  接下来的两日,贵妃一大半的工夫都在昏昏沉沉。额头上的热度一直不退,脑子也不甚清明了,总是在清醒的时候抓着人的手唤翩翩。
  她哭着告诉胤禛,翩翩是被熹妃害死的,让皇上为翩翩做主。他告诉她,翩翩的死与熹妃不相干,让她莫要胡思乱想,可她压根听不进去。
  翩翩是你哥哥害死的啊,怎么能冤枉婵婵。若不是年羹尧觉着你太放心思在翩翩这个女儿身上,他怎么会残忍地要了她的命?
  胤禛虽然如是想着,却终究没有忍心将实情说出来。真相太过残忍,以她如今的情况,压根承受不住。
  "朕会给翩翩做主的。"年羹尧狂妄自大,朕如何会放过他?等他死了,翩翩也就能安息了。
  十一月二十三,皇贵妃薨。皇上从圆明园回宫后,就病倒了。别人都道他对皇贵妃情深意重,舍不得皇贵妃的离去才会如此。
  只有妍华清楚,他是太累了。她吐血倒下去那一夜,胤禛一直守着她没怎么合眼;俩人和好的第二夜,他又搂着她说了半宿的话;贵妃病重这几日,他更是在旁忧心了好几日。所以贵妃一薨,他终于不堪重负病倒了。
  皇贵妃薨逝当日,冉儿回宫,径直来了景仁宫。
  钱贵不肯放她进去,她便在景仁宫外面跪了半晌,天寒地冻,她却无知无觉。
  魏长安已经将皇上的意思转述给她,她并无异议。喜儿她们都不在了,她独自留在宫里也没意思。既然皇上能赐她一死,她便替自家主子揽下这所有的罪过去赴死吧,也好成全了皇贵妃的名声。
  那一日天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就将宫道给覆盖住了。
  妍华在屋子里烤着炉火赏雪,再时不时将胤禛回给她的信细细品读几遍,心里暖得如沐春风。
  经历过这一次的事情,她愈加珍惜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诚然如他所说,他老了,至少一日老似一日了,以后的厮守也不知还有多少年,而她的发还未白呢。石头碎了,心还在。
  她根本不知道外头跪着冉儿,只因为下了雪,便没有出门。景仁宫里的人儿这次出了奇地默契,所有人都对冉儿视而不见,也没有人将之告诉给熹妃。
  雪下了多久,冉儿便跪了多久。待雪停风毕,她已然像个雪人一般,浑身堆满了积雪。
  裕嫔过来看望妍华时,看到景仁宫外头跪着个雪人,还呐呐地奇怪了一声:"这是哪个不懂事的太监做的?怎得将雪人堆在了这里,不是挡着道儿了吗?"
  纤云过去看了两眼,才惊呼道:"娘娘,这……是人!咦?冉儿?"她扒拉开冉儿脸上的积雪,这才看清其样貌。
  裕嫔皱眉,让人将其身上的积雪拍净:"跪在这里成何体统。"若是冻死在景仁宫外头,非但晦气,还要叫人说闲话。
  于是乎,她将冉儿带了进去。
  冉儿身子已经冻僵,进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人气。她的眸子里没有半丝鲜活,整个人都跟行尸走肉一般。
  妍华到此时才知道冉儿在外头跪了个把时辰,瞪了钱贵一眼后,便颦蹙眉头:"你找我?"
  冉儿的身子回暖过一些后,忙木然地看了熹妃一眼,然后朝着她连连磕了几个头:"娘娘,奴婢来请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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