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定
立秋过后,一场秋雨一场凉。朱老夫人受了些风寒,一时卧床不起,消息传到了南秋院,穆语蓉放心不下,便想去趟朱府。先前虽则穆老夫人与她说起过与薛家定亲的事情,但后来却没了下文,穆语蓉自不管它也不在任何人面前提。
穆语蓉到紫荆园求老夫人同意她出门,因光听底下的人说也拿不定外婆病得是多重,便不知道会不会在朱府留宿,总还是该说一声为好。到了紫荆园,穆语蓉才知道在武安侯府做傅老夫人的姨奶奶上门做客了。
厅子里的气氛不大好,穆语蓉瞧着这位姨奶奶神色局促,也不知道是来和老夫人商量什么,老夫人更是瞧着满脸不痛快与不喜。这般情况,她又是要提自己去朱府看外祖母的事,想也知道只会惹得老夫人更加不痛快。她来的时间,似乎不大赶巧。
穆语蓉与这位不太相熟的亲姨奶奶问过好,又再和老夫人请安。大约是为了缓和气氛,傅老夫人顺势拉过穆语蓉到眼前仔细的瞧,同穆老夫人夸赞,“蓉儿长至这般年岁,当真是标致得紧,一笑起来比花儿还美,瞧得人心里头就是说不出的喜欢。”
老夫人脸色并未好转,傅老夫人讪讪而笑,从手中摘下个刻着双鱼戏荷图案的赤金嵌蓝宝石的镯子就给穆语蓉戴上,“姨奶奶来得匆忙也没带别的好东西,这个蓉儿暂且收着,别嫌弃。”穆语蓉低头瞧一瞧,那镯子得有一指来宽,雕工精细分量又足,这位姨奶奶倒是大方,便连忙道了谢将东西收下。
“大姐姐,府里头还有许多事,今儿个我便还是先家去了,改日再来寻你。”说毕傅老夫人冲穆语蓉笑笑,拍拍她的手松开,由着老嬷嬷搀扶着离开。穆老夫人没有叫身边的人送一送,穆语蓉便跟着出去送了傅老夫人一段才折回正厅。
穆语蓉再回来时,穆老夫人脸色缓和了些,可瞧着还是不大好。老夫人见孙女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反而主动问她,“有什么事儿寻祖母么?”
“祖母怎么瞧着心情不大好?”穆语蓉走到穆老夫人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放在老夫人的膝上,仰头望她,“姨奶奶来同祖母聊天,祖母却瞧着不大高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老夫人是穆老夫人的嫡亲妹妹,嫁到了武安侯府做夫人,到了如今的年纪,也是武安侯府的老夫人了。膝下子女早已成家,大儿子倒还好说,二儿子娶进门的媳妇连生了三个都是女儿,更是几年肚子都没了动静。
前两个月,二房里头的白姨娘有了身孕,都盼着能生个孙子便是最好,不久前却因为被玩闹的小姐们不小心碰得跌了一跤小产了。因着这个事,傅老爷子要个交待,傅老夫人便把二儿媳喊去说了两句话。二儿媳不高兴,又闹回娘家,事情自然就大发了。
被夹在中间的傅老夫人倒不是半点不心疼二儿媳,可总归觉得那白姨娘能安安稳稳生个庶子出来也是不赖的,对二儿媳也没坏处。傅老爷子发了话,她为了交差,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并没有想到会落到这样的局面。事情一闹,二儿子又找傅老夫人要媳妇,傅老夫人更觉得心里头委屈。她今天到穆国公府来,便是来同穆老夫人诉诉苦顺便讨个好将二儿媳哄回来的主意。
虽然心气儿不太顺,但是想到这样一桩事情不好同穆语蓉这样的小辈说,穆老夫人便只与她道,“祖母没有不高兴,许是近来转凉许多,身体有些不舒服,才会叫你这么有了这样的错觉。”
“祖母身体不大舒服,可曾叫了大夫来瞧一瞧?外祖母近来染了风寒,已经卧床许多天了,祖母可得多紧着点自个的身体,不然好叫我们大家都心疼。”
“没有多大的事,待煎上两服药喝了就好了。”
原就是扯了个谎搪塞穆语蓉,自然不想大费周章,穆老夫人便又扯了这么两句,却也因此瞧见孙女更加关心又心疼的模样。虽则如此,但看到穆语蓉这样关心、上心自己的身体,穆老夫人的心情不觉间更舒缓许多。
“左右知道祖母会怜惜自个的身体,既然祖母这么说蓉儿便就信了。就是听说外祖母身体不适,心里头也是惦记,不去看上一眼总归放心不下。”
穆语蓉见穆老夫人果不其然严肃了神色,连忙又说,“到底祖母膝下儿女承欢,外祖母却只有表弟在身边。男孩子总归是心不细,否则不至于叫外祖母病成这个样子。祖母素来是个菩萨心肠,就是听说咱们府门口来了个要饭的也要赏他口饭吃,现下定然明白孙女的心。”
“我就去看上一眼,瞧瞧外祖母是个什么情况。若是外祖母吃过药有了好转,那蓉儿也就算是安心了。”
穆语蓉好一通说,穆老夫人听着颇为舒坦,尤其是想到朱家的情况,比较起来,她的日子确实好过朱老夫人太多。若是她,年纪轻轻就得守寡,到了中年又没了儿子媳妇,就是有个孙子在身边,恐怕也过不下去。因这么想着,穆老夫人就没有继续和穆语蓉计较她与朱家走得过于近这回事。
“蓉儿说得是,朱老夫人也很不容易。”穆老夫人松了口,说,“去吧,一并带上些补身子的药材食材,当是我们家对亲家的一份心意。”
“便说祖母是个菩萨心肠,哪儿能有错呢?”穆语蓉笑着起身再哄穆老夫人几句,直哄得穆老夫人暂时忘记了先前傅家的事和那些不快。只是等到穆语蓉走了,穆老夫人才醒悟到这个孙女的心思,知她用心至此,一时间又是叹气。
朱老夫人生病的消息是朱府的下人递到南秋院的,因而穆语蓉没有怀疑。等她到了朱府之后,往朱老夫人屋子里一瞧,却没有看到朱老夫人病得厉害。虽则是卧床,但怎么都不至于不起,只是有些咳嗽甚至没有发热。
许月没有在一旁照料,朱省辰同样不见踪影,穆语蓉反倒疑惑起来。既然不是真的病得严重了,那么偏用这个做借口哄她过来,当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讲。穆语蓉一面想着,又兀自走到床榻旁,朱老夫人半坐在床头,笑容依旧慈祥和蔼,叫她先坐下再说。
“听说外祖母生病,我才赶过来了。”穆语蓉话语里并无责备,仅仅是陈述自己遇到的事情,却多少有不认同这种做法的意思。“到底看见外祖母身体没有大碍,心里头踏实许多。”
朱老夫人闻言便道,“自没有下次。”见穆语蓉表情严肃,又笑,“这一次是外祖母,你别放在心上。到底这般说你也好同穆老夫人交待,外祖母是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你,说起来倒不能说是不重要。”
穆语蓉点头认真听朱老夫人的话,朱老夫人便继续道,“前几天太后娘娘召我进宫聊天喝茶,在宫里头偶然碰到了五皇子。五皇子问起我许姑娘的事情,还说累烦我照顾许姑娘,隔天又差人送来不少东西。我思来想去,都没有明白过来,许姑娘同五皇子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五皇子问您许姑娘的事情?”穆语蓉同样觉得惊奇,见朱老夫人点头,反而是摇了摇头,只说,“我也不大清楚,许姑娘莫不是与五皇子本就相识?要说两个人可能见过……”穆语蓉略略沉吟,“当是那次九皇子邀我同去游玩,正好带了许姑娘出去散散心。那一次,五皇子也在。”
诚然,穆语蓉是早就清楚了许月和章炜相识的事,却并不能够在朱老夫人面前表现出来。但她也觉得,朱老夫人不是为着这个才找她过来的。就在穆语蓉在心里头分析着的时候,朱老夫人说出自己寻她来的真正原因。
“无论如何,五皇子与许姑娘相识是跑不了。过去知晓许姑娘的身世遭遇,到底认为她可怜才觉得收留无妨,现下知她与五皇子有所牵扯,反倒叫我觉得犹豫了。”
“蓉儿,你应当知道,朱家从来不沾朝政之事,只一心保我大周平安。说与你听也无什么关系,便当是个警醒,依外婆看来,皇室并不太平。”朱老夫人将这话说得轻声了许多,又叹气,“原本没有这一层事情,便是养到出嫁,替她备份妆奁,说个好人家,也没有不可以的。”
“依外祖母的意思,是准备怎样安排为好?”
穆语蓉倒不是没有考虑过替许月另匿去处,可终究都觉得不够稳妥,便没有提起过。何况当初说住在朱家的也是她,哪怕那只是个权宜之计。没有好的理由,就不是好时机。
“另在临安城中为许姑娘辟一处宅院,备下一应家具用什和仆从,届时再送许姑娘出府。”朱老夫人肃了肃神情,说道。
“倒是担心许姑娘的安全,终究一个姑娘家独住,身边有没有可信任的人。”穆语蓉将自个的担忧说了出来。既然不想继续有所牵扯,朱家再派人保护她自然不合适,可要另觅,一时间不好说妥当不妥当。
“那便从朱家的别庄或别院寻个合适的人去给许姑娘当管事,只将身契一并交与许姑娘,往后就算是许姑娘自己的人。”朱老夫人倒是提前想好这个问题,却没有得到穆语蓉的同意。
“若是如此,总归有些不清不楚的。说来,蓉儿倒是能够想到个不错的人选。”穆语蓉与朱老夫人说了说吴妈的那个侄子的情况,道,“本是安排他在铺子里头当个伙计,只想来管一处小宅子也未尝不能够,且不是朱家出去的人,同样算不得是穆国公府的人。”
“既然蓉儿这么说了,只消到时候将人遣来瞧一瞧,若是不错,那就这样安排着,要是有问题再看。”
“除去这个,太后娘娘寻我喝茶聊天时,还同我打听了一番你的情况,且暗示我九皇子有心选你做皇妃这层意思。虽然没有问过你的意思,但外祖母暂时替你挡下来了,并没有松口或者答应。”
话题换得过于快了些,穆语蓉头一回脑子没有转过来。章珣这样的做派,莫不是吃定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