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9 章

  萧利天一路相随, 护送了云鬟跟薛君生回京。
  却只有云鬟一人回至刑部。
  此刻天色将晚, 云鬟先去见白樘, 备说了自己因想起那小叶兰之事, 便在城外寻到薛君生, 谁知遭遇伏击, 恰逢萧利天相救等话。
  那两名跟随她的公差, 一人当场身亡,另一人重伤,先前随车而回, 正传医官急救。
  白樘道:“既如此,薛君生人呢?”
  云鬟道:“因受了伤,睿亲王请了去驿馆。”
  白樘皱眉, 云鬟道:“因是他坚持如此, 我便只得暂回禀告大人。”
  白樘道:“他可说了到底是谁意图谋害?尸首又在何处?”
  云鬟想起薛君生那一句“四爷为难”的话,便道:“他并没有明说是谁……然而, 听说先前找到杜云鹤之时, 正当尚书跟皇太孙殿下前往相府……下官斗胆揣测, 此事或许跟沈相相关。”
  云鬟鼓劲说了这句, 偷看白樘一眼, 见他面色沉静,不惊不愠。
  才又继续说道:“至于尸首, ——因怕惊动那背后之人,故而在次日被皇太孙殿下踹开门后, 薛先生在阁子里的心腹之人猜到蹊跷, 故意在外闹出动静,将楼内众人引开,他便相助薛先生从中行事,将尸体运离开了阁子,放在善堂旁的小义庄内。”
  白樘即刻叫人,前去小义庄查看,妥善带回。又对云鬟道:“今日你也受了惊累,且回去罢。”
  将退之时,白樘又将她唤住,问道:“杜云鹤虽然找到,却已经身亡,你可知道了?”
  云鬟道:“睿亲王已经告知。”
  白樘道:“先前季行验被请至太子府查验死因,你可知道致命原因何在?”
  云鬟意外:“不是说……是因为医治无效、不救身亡的?”
  白樘淡淡道:“并非如此,杜云鹤的颈骨断裂,是被人拗断脖子而死的。”
  云鬟顿时觉着一股凉意,自心底“嗖”地升了上来:“可知是何人所为?”
  白樘道:“如今尚且不知,然而,皇太孙殿下拿住了一个可疑之人……”白樘停了下来,道:“你自去罢。”
  云鬟正在凝神听着,谁知可疑之人是谁也不肯告诉。
  愣怔片刻,终究不敢多问,便低头退了出来。
  眼见时候不早,索性也不回公房,先去探望那受了重伤的差官,因经过医官抢救,已经缓过一口气来。
  云鬟却兀自满心沉重,默默地退了出来。
  正要往外去,便见阿泽飞跑而来,道:“等一等。”
  云鬟问道:“做什么?”
  阿泽道:“你要去哪儿?四爷命我陪着。”
  云鬟诧异:“这个……怎么使得?”
  阿泽扭头道:“不过是四爷的命令罢了,我也是不想的。”
  云鬟心中转念,知道必然是因为两名差官折损的事,故而白樘留了心,特让阿泽来随行守护,免得再出意外。
  云鬟不由又叹了声,阿泽却会错了意,道:“你叹什么?小爷还没不高兴,你倒是满脸嫌弃?”
  云鬟道:“并不是,我只是……生怕又连累了你。”
  阿泽愣了愣:“连累我?”
  云鬟却又不再多说,只转身往外。
  两人骑马,顷刻来至东宫,此刻天色已晚,却仍有两顶轿子停在门口,乃是闻听杜云鹤之事,前来探望问安的朝臣们。
  门上接着云鬟,便道:“主事大人来的不凑巧儿,我们殿下一个时辰前,被叫进宫去了。”
  云鬟问道:“是哪一位殿下?”
  门上道:“我糊涂了,是皇太孙殿下。”
  云鬟听赵黼不在东宫,不欲入内。
  正思量着转身欲去,便见里头有几人出来,云鬟一眼便先看见太子赵庄在内,其他两个中,其中一位竟是户部郭尚书。
  却见太子送了两人出门,目光一转看见云鬟,便道:“谢主事如何来了?”
  云鬟行礼道:“殿下请恕冒昧,听闻杜先生之事,心中甚惊,故而前来探望……”
  毕竟赵庄知道她的身份,云鬟说着,脸上便有些不大自在。
  赵庄却仿佛并未看出来,道:“既然如此,不要在这里站着,且到里头说话。”
  云鬟见他相请,且赵黼又不在,便想推辞。
  谁知赵庄已经先行进门,又回头等待似的:“谢主事?”
  身后阿泽瞅着云鬟,仿佛在奇怪她为什么竟敢对太子无礼。
  当下只得随着进内,彼此坐定,底下侍女奉茶。
  云鬟便问起杜云鹤之事,太子道:“只是无妄之灾,黼儿打小儿就认得杜云鹤,在他心中,自然跟别人不同,如今竟落得这个下场,他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云鬟道:“如何听闻昨儿殿下跟我们尚书去了相府?”
  赵庄皱眉:“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什么人,扔了个竹简给黼儿,上面写着‘人在相府’四个字,黼儿便请了白尚书同去了。”
  云鬟听了这句,眼前却蓦地出现先前在刑部,她被白樘召去之时,白樘握在手中的那支不起眼的竹简,那几个字……若隐若现地在眼前。
  定了定神,云鬟道:“听说杜先生是在相府外间不远处被发现的?”
  赵庄道:“这大概只是巧合罢了。”
  云鬟知道他素来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便顺着说道:“殿下所说极是,毕竟一切还未有真凭实据,说别的也言之过早。何况此事尚书仍在料理,以尚书之能,自然会顺利解决,是以殿下不必忧心才是。”
  赵庄见她并未强辩,话语里反透出些安抚之意,才徐徐松了口气,面上透出几分笑意。
  彼此喝了口茶,赵庄道:“对了,还有一件。”
  云鬟洗耳恭听,闻他说道:“杜云鹤身故之后,黼儿查问……曾进入房中的人,却原来当时有个人曾来到门口盘桓。”
  云鬟忙问:“什么人?”
  赵庄道:“你大概是不认得的,这人叫做王书悦,如今在禁军里。”
  云鬟道:“是他?……我听闻,这位王制使,跟宫内的一位公公乃是亲戚相关。”
  赵庄见她知道,便点头说:“正是正是,就是他了,跟宫内圣上身边儿第一上数的王公公是有亲的,也不知黼儿为了什么,就把王制使给捆绑了起来,喝问了一番。下午的时候儿宫内来人,叫了他入内,也不知是不是被谁走漏了消息……”
  王书悦是王治的子侄,王治因无后,便把王书悦看的十分金贵,赵黼正是因为挨不过王治的面儿,才把王书悦收在麾下。
  是以赵庄心内忧虑:如果王治知道了王书悦被责罚等,或许会向赵世求情……将赵黼传入宫中,也是有的。
  赵庄肯对她说这些话,可见是并不把她当作外人。
  云鬟便道:“也许圣上只是因为听说了杜总官一案,故而叫皇太孙进宫查问究竟,何况皇太孙近来行事颇有章法,既然喝问过王书悦,必然也有其相应的理由,只等他回来再详细询问就知道了。”
  赵庄点头道:“你说的有理。”
  直到此刻,云鬟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赵庄竟留她在府中,兴许他心中这些忧心的话,无人可说,只能对她说说,得些劝慰,又或者,是因为赵庄也有些奈何不了赵黼的性情,所以借机留她,等赵黼回来……或许也可宽解一二?
  两人因说的投契,云鬟先前心里那份不自在便也不翼而飞。
  正说间,外头有个侍女进来道:“太子殿下,且请回内宅,里间儿娘娘正有事找呢。”
  赵庄道:“我正陪客,竟有什么事?”
  侍女扫着云鬟,有些忌惮不便之意,便犹豫着未曾立刻回答。
  赵庄因跟云鬟说的很合脾气,便也不想避她,好歹如此也显得亲厚……当即便道:“谢主事不是外人,有话只说就是了。”
  这侍女才应了声,道:“因殿下先前把阿郁姑娘囚了起来,太子妃听说了,很是不喜,便要放人呢。”
  话音未落,赵庄早站起来,走前一步道:“行了。”
  侍女讪讪停口,赵庄回头看着云鬟,苦笑道:“此事你可也听说了?”
  云鬟早也站起身来,垂首道:“是,略耳闻了几句。”
  赵庄道:“因出了杜云鹤之事,阿郁的事便有些顾不上了,黼儿曾跟我简略说了几句,说阿郁是被人指使……才来府内的,其实我心里也有些意外,世间如何会有那样相似的人呢?”
  又提此事,云鬟又略有些尴尬,赵庄道:“你且略坐,我入内看一看详细。”
  云鬟道:“殿下事忙,我还是且退,改日再来。”
  赵庄又想了想,道:“也罢,你且先去就是了。既然如此,我便不送了?”
  云鬟拱手行礼,退出殿门,同阿泽两个往外而去。
  赵庄站在门口,凝视她背影远去。
  半晌,才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语气甚是沉重。
  他抬头看着天际,闭了闭双眼,心道:“天神佛祖菩萨,且一定要庇佑黼儿,庇佑我赵庄一家。”深吸口气,转身往内宅去了。
  且说云鬟出了东宫,阿泽道:“殿下在里头,嘀嘀咕咕跟你说了什么?你们倒像是极亲近的?”
  云鬟道:“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平易近人呢?”
  阿泽白了一眼,道:“我看殿下是忒也心实了。”
  云鬟便不跟他斗口,只是在心中默默思忖这许多事情。
  岂知阿泽越看越不顺眼,口中忍不住嘀咕道:“这般讨厌的脸,如何四爷只管叫我跟着,越看越是刺眼。又是这个坏品性,一会儿是皇太孙,一会儿是太子,一会儿又是我们阿水……”嘀嘀咕咕,猫儿念经儿一般。
  云鬟目不转睛,仿佛没听见,且她又有满腹心事,倒也的确顾不上。
  眼见将到了谢府,云鬟看着一脸不服的阿泽,想到昔日在鄜州的时候,起初他却也是这般不驯顺的样儿,动辄就冲口而出。
  云鬟不由一笑,温声道:“阿泽哥哥,又劳累你了,不如且进来,吃饭再去。”
  阿泽因念了她一路的“坏话”,如今见她竟和颜悦色相对,大为意外,冷冷地眨了眨眼,才道:“我不去!”又嘟囔道:“不许叫我阿泽哥哥……”
  想到这里,蓦地也想起鄜州时候,那个曾软软又清清淡淡唤他“阿泽哥哥”的女孩子,一时悲从中来,眼中竟极快见了泪光。
  阿泽冲口道:“这样叫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又是羞愧,又是感伤,又有些恼怒,竟不等云鬟回答,赌气挥手一鞭,打马走了个无影无踪。
  云鬟一愣,然而细细回想阿泽临去这句话,自也能忖出几分意思,一时也有些眼眶微红。
  正欲转身进府内,便听得那熟悉的声音道:“怎么每次我来你这里,都会看一场新鲜光景儿?这却又是在唱哪一出?”
  云鬟错愕转头,却见门口站着的,不是赵黼又是何人?哑然:“你又怎么在这里?”
  赵黼道:“我从宫里才出来,心里烦乱,便来找你说话,偏你不在,让我干坐这许久。”
  云鬟迈步上阶,赵黼却走下一台阶,举手一探。
  云鬟本无此意,也不必要如此,但见他伸出手来,眼神微微一停之间,便也伸出手去,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赵黼微笑,将她手儿握住,略用力一拉,云鬟不由便从下到上、跃到他身旁。
  赵黼禁不住大笑,若非是在这打眼儿的门口上——头顶灯笼摇曳,明光忽闪,且门边儿那老门公跟一个小厮都在瞪着眼看,……早就抱了起来。
  当即便携手入内,并肩过门槛的时候,云鬟无意垂眸,看见两个人的袍摆,——她着绯色官袍,赵黼今儿却也是一身绛红。
  灯影夜色中,却几乎是同一种眼熟的颜色。
  莫名脸上微热,便转头悄然看了他一眼。
  赵黼却也正在看他,两人目光一碰,便骤然又分开,各自若无其事似的看向别处。
  而赵黼虽是握着云鬟的手,却觉着掌心里的这只素手,绵软柔滑,原本还是微温,从门口向厅内走的时候,却逐渐地滚烫起来。
  赵黼情不自禁道:“手这般热,是怎么了?”
  云鬟欲抽回来,却又被他握的紧紧地,只得说道:“你松开。”
  赵黼道:“你自个儿递过来的,如今叫松手已经晚了。”
  云鬟一发连脸上都红了。
  晓晴早就备好了饭菜,云鬟先去盥漱过,换了一身儿衣裳。
  出来的时候,赵黼竟静静地坐着,跟平日那种上蹿下跳的态度大为不同。
  云鬟看着奇异,便在他对面儿坐了,道:“中午可吃了饭么?”
  赵黼道:“并没有。”
  云鬟道:“那早上呢?”
  赵黼摇头:“哪里有心思吃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了,老杜……”说了两个字,便低头转开目光,掩住难过之意。
  云鬟默默看他,道:“我方才去过太子府,听殿下说起来过。”
  赵黼深吸了一口气:“是么?”
  云鬟道:“殿下甚是担心你。”
  赵黼抬眼,沉默了会儿后问道:“那你呢?”
  桌上一盏捧月龙骨蚕纱灯,暖色的明光脉脉闪烁,两个人目光对上,云鬟道:“我也是。”
  赵黼眼神微动,道:“你也是什么?”
  云鬟复垂了眼皮,轻声回答道:“我也……甚是担心六爷。”
  赵黼从桌子底下将她的手儿握住,怦然心动。
  云鬟略一挣,又低低道:“且安静吃饭罢,一整天空腹,难道不饿?”
  赵黼原本忧心且事多,竟无意饮食,如今面对她,先前那忘怀的身子本能等才似苏醒过来,竟接口说道:“可知,饿得连你也都能一口吞了。”
  这一句话,冲口而出,仿佛浑然天成,却非故意调戏。
  他的那些歪话……云鬟听过无数,几乎也“见怪不怪”。
  看了看桌上菜色,便夹了两样儿给他的碗里,嘱咐道:“好生吃饭,吃过了且快些回府去,要知道事情毕竟多……你早些回去,殿下也早些安心。”
  赵黼得了她这般温声软语,虽无十分动情之态,面上也仍淡淡……但骨子里从来的那种冷,却已经不复存在。
  比之先前,竟是天壤之别。
  把她的手用力捏了一把,心底万千言语,竟似都在这难以舍放的一握之间。
  毕竟他一整天水米不进,又得她亲自布菜,这一顿饭,竟吃得比先前任何一次都香甜。
  饭后,晓晴悄悄地送了茶上来,赵黼吃了两口。
  云鬟问起今日进宫的事,赵黼道:“是为了杜云鹤的事,以及……”
  刑部尚书都动了,此事自然隐瞒不过,可沈正引倒也是个好样儿的,他竟不肯息事宁人,一早儿上反上书奏了一本,说是白樘跟皇太孙无故夜闯相府,竟要行搜检之事,惊吓到阖府众人等话。
  因此事乃夜间发生,沈正引又是在早朝上本奏的,赵世不明真相,幸而还有个白樘在,便出面儿说了来龙去脉。
  赵世听闻是有人竹简传信,才道:“原来如此,朕当是呢……皇太孙虽曾是个顽劣的性子,但白爱卿却是极有定夺的人,怎会随着他胡闹。”
  白樘道:“此事原本也是臣考虑欠妥,正如丞相所言,本该进宫请旨后,才去相府问询的。”
  赵世道:“我知道,必然是皇太孙催着你的?”
  白樘道:“微臣一来觉着是人命关天,怠慢不得,二来,这传信人意图不明,若是不立即行事,不知还有什么后招,三来,相爷从来心怀天下,毫无狭私,应该也不至于大怪我等。”
  沈正引斜睨他一眼。
  赵世颔首,又安抚沈正引道:“丞相且不必恼了,方才白爱卿说,那杜云鹤曾被受了酷刑,几乎捱不过去……且又是在距离相府不远之处被找到的,且还混战了一场。试问,若真的是有心人暗中挑拨,若不是被白爱卿跟皇太孙他们的人打乱,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又吩咐白樘:“此事便仍由刑部查审,早些找出真凶!还丞相清白,也一雪太子府的耻辱。”
  赵世虽然压下了沈正引,自己却也有些惊恼,毕竟有人敢对太子府的管事下如此毒手,实在狂妄。谁知下午,杜云鹤身死的消息传来,与此同时,王治却又向他诉苦,说是赵黼把王书悦绑了,竟似要他性命一样。
  赵世正恼间,便命人将赵黼传了进来,问明究竟。
  听到这里,云鬟问道:“是了,你倒是为什么要把王书悦关押起来?”
  赵黼道:“你有所不知,我押审王书悦,却是因为根据缇骑所说,当时王书悦曾来到厅前窥探,形容鬼祟。我审问他的时候,他又有些躲闪、言语里有些不实之意。”
  云鬟道:“这是何故?”
  赵黼道:“我猜杜云鹤之死,多半跟他有些牵连,至少,他知道些内情,只是不知怎地竟然不肯说。若不是父王拦着,这会儿我是断然不肯放人的,哪怕大刑伺候,也必须要从他嘴里撬出消息。”
  云鬟一边听着,一边瞥他,心中却竭力回想“王书悦”此人,然而记忆却是少的可怜。
  赵黼说罢,忽地问道:“今日我竟自顾不暇,也不知薛君生的案子,你到底查的怎么样了?方才我从宫内回来的时候,隐约听人说,你今儿出城了?如何还是跟萧利天一起回来的?”
  镇抚司的缇骑最为厉害,这些消息自然手到擒来。
  云鬟略一犹豫,就把今日的遭遇同赵黼说了。遇袭的那一节,便一句带过,只道:“危急时候,睿亲王忽然赶来,及时将我们都救了。”
  赵黼皱眉看她,早起身走到身边,握住肩膀,又顺着往下一路抚过,道:“果然没受伤么?”
  他怎会不知道,偏僻野外,遇到这样伸手出色的杀手,会有何其凶险,又怎能是一句话能带过的,事实必然比她所说更凶险万分,兴许还有什么伤也瞒着自己呢。
  被他从上到下以手抚探过,云鬟轻咳:“真的并没有受伤。”
  谁知赵黼见在捏她肩膀的时候,眉峰皱起,似是有些吃痛之色,便道:“我不信。”
  云鬟仰头,无奈道:“真的,只是从马背上跌下来,磕碰到了,其实没什么。”
  赵黼道:“你从来最喜欢瞒着我,我不信,除非亲眼所见。”
  云鬟道:“又乱说了。”
  赵黼默默地瞪着她,也不言语。云鬟道:“亲见是不能的。除此之外,你要怎么才肯信。”
  赵黼道:“那叫我摸一摸也行。”
  云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向来云鬟在赵黼面前,只一味“恭顺”,几乎毫无反抗,然而骨子里却是疏离冷淡;后来反目,便时常满怀怒恨,那股“冷”里,更掺了一种“烈”,让赵黼又恼又爱,心中的暴戾却也因此更盛。
  然而如今这一眼,却透出几分无意的娇嗔,天然风流,最是动人。
  赵黼心潮澎湃,拥人入怀:“我原本想,由我随身护佑着你,倒也罢了,又因为阿留那件事,所以没再给你安排人,如今看来,还是得给你找个贴身的。”
  云鬟道:“不必了,今儿尚书就派了阿泽跟着我。”
  赵黼哼道:“理他呢。我的人不好过他的?”说了一句,忙抬手在自个儿胸前摸了摸,面上透出恼色:“啊,我如何又忘了?”
  云鬟见他面露懊恼之色,问道:“怎么了?”
  赵黼却又展颜一笑,手指抚过鬓边,道:“没什么……有样儿东西而已,下次再给你。”
  虽赵黼依依不舍,云鬟因担忧东宫事多,总算将人打发去了。
  方又入内,灯下看了会儿书,心思浮动,难以定性,起身至桌边儿,见砚台里正有些许残余墨汁,当即提笔,竟慢慢地写了几个字。
  她凝眸看了半晌,忽地醒悟,忙举手要揉碎。
  才抓住了,就听“哗”地一声,眼前满纸的字都皱做一团,像是有个人愁眉苦脸的模样,正在眼前,喃喃哀哀地求她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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