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效治疗药剂（二）
浴室中, 乔尤利僵硬地趴在水池边, 佝偻着身体, 皮肤上暴起的青筋, 如同一条条小蛇, 将他团团缠缚, 一股股的魔气, 在他周身吞云吐雾般翻腾不止。大理石砌成的浴池，被他的手指硬生生戳出一片蛛网状的裂纹。
他只感觉世界一片冰凉，满满的负面情绪充斥心头, 让他几欲崩溃。
正当他快要支撑不住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仿佛踩在他的心湖间, 泛起点点波澜, 将他的神智从危险的边缘来了回来。
乔尤利抬起头，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
“不, 不要……过来……”几个字被他艰难地从齿缝间吐出, 带着压抑的痛苦。
然而对方并没有理会, 继续向他靠近。
乔尤利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自己, 然后在他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腕。
这一瞬间, 乔尤利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下子从冰冷中脱离出来，所有恐惧和迷茫也烟消云散。
他缓缓闭上眼睛, 全身放松, 将一切都交给他。
体内冰冷的气息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一点点被带走，直到身上一轻，乔尤利虚脱地往水中一滑，在即将沉入水下时，被一只手稳稳托住。
安闲架起乔尤利的胳膊，将他从浴池中拉出来，随手拽过一条浴巾，裹住他赤luo的身体，扶着他走出浴室，放到床上躺好。
数十分钟后，乔尤利从昏迷中醒过来，一眼便看到守在床边的安闲。
“怎么回事？”安闲直接了断地问。
“对不起。”乔尤利忧郁地望着她，嘴上虽然只说了三个字，但眼中却写着“我心里藏着很大的秘密但我就是不能告诉你”。
“我刚把你治好，你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你是觉得生活太无聊，还是嫌命太长？”安闲毫不客气地斥责。
“对不起。”乔尤利还是这句话。
“好吧。”安闲站起身，冷冷道，“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治疗，下次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管了。”
说着，她转身就准备离开。
“别走！”乔尤利紧紧握住她的手，急切道，“有些事，我真的不能说，一旦说了，很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安闲重新坐回去，说道：“对我来说，你反反复复的犯病，才是最大的麻烦。当初决定来给你治病时，我就和乔家扯上关系了。有些事就算你不说，我也无法再置身事外。”
乔尤利沉默下来，迟疑不决。
安闲选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坐在沙发椅上，淡淡道：“如果你不知道从何说起，那就由我来开头吧？你是不是在修炼什么功法？”
乔尤利猛地看向她：“你知道？”
“我是治疗师，第一次给你检查身体的时候就发现了。当时之所以没有明说，是因为我以为你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与错误的修炼有关，没想到你在病情得到控制后，又开始胡乱修炼。”安闲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找死？”
乔尤利望着天花板，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古代文献中记载的‘天人’拥有远比精神力强化者更加神奇的力量吗？那并非我的猜测，而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先辈们在某些遗迹中发现了不少功法残卷。”
“哦？”安闲没有插话，坐直身体洗耳恭听。
“据我所知，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有人开始尝试修炼这些功法了，但基本都以失败而告终。”乔尤利徐徐道，“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我的祖爷爷，依靠这种修炼方式，活到了320岁。正因为有此先例，乔家与另外几个知道内情的家族，始终没有停止对这些功法的研究。”
安闲皱起眉头，从乔尤利的描叙中，大概可以推测出，这几个拥有修真功法的家族，都没有得到完整的传承，他们的祖辈很可能只是普通凡人。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普通人都能在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一部分，为什么修真者反而一个不剩？
修真者只要突破元婴期，即便天地灵气枯竭，依靠灵石也能活过一千年。无论生存环境有多恶劣，竞争有多残酷，至少也能留下几千修真者吧？
但现在别说千年前的修真者，就连修炼过正统修真功法的当代人都没有发现一个。
这个时代的顶级强者，皆以修炼精神力为主。像乔尤利这种胡乱修炼的人，除非运气极好，否则不是走火入魔就是性命不保。乔家那位活到320岁的先祖，绝对是例外中的例外。
难道这个星球实际上还有其他修真者存在，只是全都隐藏起来了？
安闲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大，自己每个月在网上搞直播，如此高调如此招摇，若真有修真者，早就应该注意到她了，没道理对她置之不理。而且那些遗迹，时隔一千多年，早该被那些存活下来的修真者挖掘过了才对，哪里还轮得到她？
所以，安闲还是更趋向现今没有正统修真者存在的推测。
想到这里，只听乔尤利继续道：“可惜的是，几个家族获得的功法都是不完整的残卷，无法进行修炼。于是他们成立一个秘密研究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世界各地挑选几个资质极佳的孩子，作为功法修炼实验品，想办法完善残缺的部分。”
安闲吃惊道：“他们用孩子做实验？有多少孩子在修炼这些残缺不全的功法？”
“我也不知道。”乔尤利摇摇头，双手紧紧攥着被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安闲静静看了他一会，问道：“你身为乔家人，应该很清楚其中的危险，为什么也会参与修炼？”
乔尤利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语气漠然道：“这是我父亲决定的，在我5岁的时候。”
什么父亲会拿自己的孩子做实验啊？
安闲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小时候无法做主，但你现在长大了，为什么还要继续修炼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乔尤利淡漠道：“如果我不按照他的话做，他就会向我弟弟下手。”
安闲：“……”
用一个儿子威胁另一个儿子，这种父亲真是刷新了她对人性的认知。
“你弟弟知道这件事吗？”安闲又问。
乔尤利摇头：“我当初答应做父亲的试验品，就是不想将他牵扯进来。父亲的强大不仅来自于他本人的实力，还有与他合作的那几个家族，我一个人无力抗争，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过得开心一点。”
安闲无法想像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弟弟可以牺牲到这种地步，默默承受了二十多年的痛苦，硬生生将自己熬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安闲原本想问到底是哪几个家族，但犹豫片刻，还是没问出口。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安闲才开口道：“可以将你修炼的功法给我看一下吗？我或许能帮你找到一种相对安全的修炼方法。”
乔尤利望着他，认真道：“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管了，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好不容易，终于拥有了一个真心待他的朋友，明知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他却还是自私地将这件事秘告诉了他。
“我知道担心什么。”安闲缓缓道，“你为了乔古斯，不敢违背自己的父亲，但我也不能任由你这样修炼下去，所以折中一下，你可以继续修炼，但必须修炼我帮你改良过的功法。只要你不说，你父亲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乔尤利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好，听你的。”
他并没有问他，连几个家族都没能改良成功的功法，他又凭什么能够成功改成？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结果，即便失败，他的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若是能换来这个人的陪伴，他愿意承受任何痛苦。
这一生实在太孤独了，至少在他死前，让他任性一回……
乔尤利从暗格中取出一份手写的书卷，递到安闲手上。
安闲接过来，不过翻看了几眼，脸色便骤然一变，不可置信地道问：“这是你修炼的功法？”
乔尤利点头。
安闲第一次产生骂人的冲动，手上这份书卷，至少记录了五种不同的功法。在修真时代，别说五种，就是同时修炼两种完全不同体系的功法，也会走火入魔。而乔尤利一个人修炼了五种，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似乎对安闲突如其来的怒气有些不解，乔尤利说道：“这是我这几年修炼过的所有功法，都在这里，没有遗漏。不过前面几种都证明失败了，父亲已经帮我废除，最后那部是我近几个月前才开始修炼的。”
安闲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每失败一种，你父亲就会将你的功力全部废除，然后让你重新修炼另一种功法？”
“是的。”乔尤利脸上一片平静，丝毫没觉得这种做法有多惨无人道！
废除别人的功力，这在修真界绝对是大忌，一般只会用来惩罚叛徒，或者对付魔头。这个男人不仅被人废除了功力，还被废除了四次！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安闲此时看乔尤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打不死的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