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既明 第31节

  “人家怕什么呀,他家里不是也有人在学校当老师吗?而且我听说他爸贼有钱……”
  “什么瓜什么瓜?还有这事?”
  “我盲猜,这个新闻学院的女的家里肯定有更硬的背景,比公主还牛逼。”
  “同意,不然x学长图什么?”
  “+1”
  “+1”
  “+1”
  ……
  各式各样的说法满天飞,有些尹孟熙知道是真的、有些确定是假的,还有的她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稀里糊涂地看;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没有像这样被议论过,可现在照片和名字却被贴在匿名论坛被无数双眼睛凝视,而且还要被以戏谑的口吻评判比较。
  这种感觉实在很糟糕,可是她又想不到该怎么反抗,同时由于她知道肖至从来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就不敢跟他说自己在看,最后只好默默把一切都憋在心里,祈祷这学期快点结束、暑假赶紧到来,这样那些无聊的人就会忘记她这个人的存在了。
  而尽管这些不愉快的因素客观存在,跟暗恋了大半年的人在一起的感觉还是美妙得难以言喻,尹孟熙在六月底交过最后一门课的论文后依然迟迟不肯买车票回家,她爸爸妈妈打电话来问过她好几次,她每次都说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做完就回去,一直耗到七月初。
  那天肖至到贾先生家里去了、一整个白天都不在学校,她等了他一天,到晚上才大着胆子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回说大概八点,她就高高兴兴地跑到校门口等他,八点十几分接到了人。
  “怎么跑出来接我了,”他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不嫌热?”
  七月的a市热得像个大蒸笼,只要到室外走一圈身上就会冒汗,她才等了十几分钟额前的头发就湿了。
  “不热啊,”她睁眼说瞎话,又有点腼腆地摇头,“只等了一小会儿。”
  就,想要早点见到你。
  她把这句话藏在心里,他却好像听见了,也许是刚意识到她很喜欢粘他、心里的感觉也很微妙,最后就没法再说她、只好轻轻牵起她的手。
  “走吧,”他领着她往校门里走,“给你买冰激凌。”
  a大一教顶楼有个学生自营的咖啡厅,外面连着一个大露台,学期中的时候往往人特别多,现在放假了就清净不少,他们去的时候完全没人,可以特别自由地一起聊天看星星。
  他给她买了一个香草甜筒,自己买了一杯冰美式,两人一起靠在天台的栏杆上闲聊天,她本来打算问他今天都做了什么,结果嘴还没张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是她妈妈打来的。
  她抿了抿嘴,看他一眼,说:“我接一下电话。”
  “喂。”
  就刚说一个字,电话那头的妈妈就开始输出了,一直追着她问到底什么时候回家,还抱怨a大不把学生当人看、暑假还要扣着人干活。
  母校可不知道自己被扣了这么沉一口锅,尹孟熙自己听着也有点良心不安,因为肖至还在旁边、她接电话也有点不自然,大概是担心在妈妈面前暴露自己刚刚交了男朋友的事吧。
  “我就快回去了……”
  她小声回答着,引得旁边的肖至低头看了她一眼;她有点局促地跟他对视,电话那头妈妈又在追问她具体是哪天,她就又含含糊糊地说:“就这几天……”
  来来回回说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让妈妈放心。
  “阿姨催你回家?”电话挂断后他问她。
  “……嗯。”她有点闷地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拿着咖啡的手指在杯子上小小地摩擦了两下:“票买好了?”
  她闷闷地摇头,这次连话都不说了。
  他又看她一眼,伸手从兜里拿出手机,一边解锁一边问她:“想买哪天的?”
  这是干嘛?
  要给她买车票?
  微妙的小别扭从心底浮起来,她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悄悄看他一眼又扁起嘴,小声说:“不要你买。”
  说着,还伸手把他的手机按灭了。
  不起眼的话语和动作同时在两个人心上拨开了淡淡的涟漪,小小的撒娇和对对方私人物品的触碰都是美丽的余波,也许对第一次恋爱的男女来说“适应期”就是这么玄妙的东西,你以为过去了其实没过去,你以为没过去其实又过去了。
  他怎么不知道她不想走呢?怜爱一个人的感觉被轻轻勾起来,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容易对她产生特殊的保护欲。
  “可你总不能一直留在学校,”他的言辞很节制,“阿姨会担心。”
  这个称呼又让尹孟熙心情微妙。
  虽然只是普通的礼节性称呼、小时候班上的同学见到别人的家长都会叫叔叔阿姨,偏偏他这么叫她就觉得特殊,好像连她跟他的关系都变得更亲密了。
  心化得比手里的冰激凌还厉害,那时她很想抱他又有点不敢,自己默默挣扎了好久也只是轻轻牵上他的手指。
  “我,”她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想走……”
  他一愣、忽然有点扛不住、大概因为以前都没发现这只规规矩矩的小兔子还这么会缠人;她不会知道的,那时他其实也想抱抱她,可又担心那样太过了会吓着女孩子,所以最后也没动,同样只是牵住了她的手指。
  “假期也很快就过去了,”他的声音有点紧,微妙的局促,“我们经常通话好吗?”
  她也真是很好哄,只是听到他说“通话”就晕晕乎乎没有抱怨了,像块橡皮泥一样可以被他捏成任何形状,看着他的眼睛里泛着粼粼的波光。
  可是——
  唉。
  ……还是很想要一个抱抱啊。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理性上我知道这种突然在一起的xql还需要一个长——长的适应期才能进入真正的恋爱状态
  但是实际上我已经想野性写作直接莽到酱酱酿酿了谁懂!!
  (然鹅颅内莽完还是要继续老老实实写清纯恋爱tt
  第39章 两边
  ……然后尹孟熙就过了一个很无聊的暑假。
  怎么讲呢?
  高中同学大概一周内就能聚完, 其他亲戚朋友走一圈最多需要半个月,这个时效过去之后家乡对人的吸引力就会慢慢下降,而它身上小毛病的存在感又会渐渐上升, 小人情社会的条条框框总会让从外面回来的孩子感到有些不适。
  七月中旬刚过她对a市的想念就有些压不住了, 不仅因为向往那个更加自由的环境, 而且也因为肖至——天知道,她本来不是那么耐不住性子的人, 喜欢他这个秘密她都在心里憋了大半年, 要不是那天唐霏她们在火锅店硬把它给捅破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继续憋多久。
  现在她却变得很不能忍, 或许恋爱的确有让人上头的副作用,尤其他们刚在一起不久、还有很多未知的甜蜜没有解锁, 她完全被勾住了、几乎从早到晚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他。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
  暗恋者最初为什么会选择暗恋呢?因为他们大多都不是太勇敢直接的人, 就算喜欢对方的程度已经拉满了也还是坚持要把一切控制在一个安全稳妥的范围内, 唯恐使状况变得尴尬;现在暗恋所带来的不安全感仍在影响她,总担心过度投入这段感情反而会引来一些糟糕的结果,于是一直努力劝服自己维持理智, 每天最多给他打一次电话、发两次q丨q, 再多就是违纪, 要被严肃处理。
  可不联络他的时间她又该做些什么呢?
  ——她选择了做家教。
  一开始其实是被逼的。
  她在家乡这个小县城很出名,毕竟是极罕见的能考上a大的学生,有小孩儿的亲戚朋友都想找她给孩子补课;她拗不过爸爸妈妈, 就帮着带过一个孩子几次, 时间长了对方的家长也不好意思, 会给她一些钱表示感谢, 也不算很多, 两小时五十块钱。
  刚成年不久的尹孟熙还是第一次赚钱, 心里感到十分新奇,后来那个家长又介绍了另一个孩子让她一起带,那就不是亲情价了,两个小时要收一百五十,这样加起来她就能赚两百块,暑假一周两次是四百,一个月就是一千六。
  ——这可是一笔大钱!
  她家里的条件很普通、父母都是私企里的小职员,一个月给她的生活费也就一千块,现在做家教一个月就能赚一千六,实在很难让她不心动。
  钱……
  小时候她都没什么概念的,上了大学才渐渐意识到它的重要,比如和室友一起出去吃饭玩耍、团建的费用肯定都是aa,又比如在学生组织工作,一些经费都是后来报销的,前期需要自己垫付,要是手头没点钱真是连活都干不了。
  更何况现在……她有男朋友了。
  顿顿吃食堂是不可能的,肯定时不时要出去吃点东西,她不想占他便宜,那肯定就是他结一次账她买一次单最公平;看电影之类的约会形式应该也是少不了的吧?那他买电影票她买可乐爆米花,也是价值相当;去约会她总不能蓬头垢面的吧?多少要买点好看的新衣服打扮一下,这样如果又被学校论坛上那群无聊的人偷拍了也不至于太不体面……
  她在心中仔细地计算了一番,发现下学期潜在的开销十分之大,依赖父母肯定是不行的,还是自己抓紧赚钱比较靠谱,于是就认认真真地做家教赚钱,后来还又请亲戚介绍了两个孩子过来,一个月满打满算可以赚到四千块。
  这个钱虽然多,可耗费的精力也不少,她每天备课大概要花一小时,准备试卷材料又要一小时,上课本身两小时,来回往返一小时,林林总总加起来大半个白天就没有了,基本都要到接近傍晚的时候才空出来,而那时就是难得的、每天能与肖至通话的时间。
  这是一天中最让她期待的时刻。
  白天的辛苦似乎是一种积攒,像货币一样可以用来兑换傍晚温吞的浪漫,回家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间悄悄锁上自己的房门,找出耳机插进手机,然后小心翼翼地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他的号码。
  嘟。
  嘟。
  嘟。
  等待是纤细的丝线,把她的心牵引到另一个遥远的城市,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无端的线就被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告诉她一切都可以变得有着落。
  “喂。”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永远那么沉静温和,就像在她耳边似的。
  “喂,”她的手指微微绕紧了耳机线,与他对话时的紧张和悸动对比暗恋期没有哪怕一点消退,“我是尹孟熙。”
  规规矩矩地自报家门,好像生怕他不记得她是谁了似的。
  “我知道,”他好像笑了,大概是觉得她傻气,“到家了?”
  “嗯,”她抿抿嘴,眼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亮起来,“刚到。”
  这时听筒里传来一点杂音,好像是书本被合上了,她仔细地分辨着,过一会儿又听到他说:“比昨天晚了一点。”
  哦,他还记得她昨天到家的时间。
  小小的快乐又在冒泡泡,她努力克制着,解释:“嗯……今天跟一个小朋友的妈妈聊天来着。”
  “跟家长?”
  “对,她问我学习为什么能这么好,还让我把我的学习经验和学习习惯都写下来,她要给她家小朋友贴在墙上。”
  前半句有点吹嘘的意思,他好像又笑了,模糊的声音像羽毛,把她的耳朵和心都撩拨得痒痒的。
  “干嘛笑我,”她脸红了,声音像浸过蜜,“我真的学习很好,这学期绩点有3.82。”
  顿一顿,怕显得不够厉害,又补充:“上学期更高,有3.86。”
  多没出息的发言——就像她带的家教小朋友,只正确算出了15的平方是多少就着急地想向老师要一朵小红花。
  他也很捧场,大概早就明了她想被夸奖的心思,配合着她说:“这么厉害?”
  像在顺毛抚摸小兔子的大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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