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既明 第10节

  她有些拿不准,就又观察了一阵,果然发现越临近闭馆他看向窗外的频率就越高,大概真的是没带伞,研究生宿舍离图书馆也很远,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她抿了抿嘴、坐在位子上想了想,打开手机看了看表,发现时间是九点三十七分,如果她现在跑出去到七教旁边的那个小卖部去买伞,应该还来得及在闭馆前赶回来。
  这真是很傻的想法。
  其实干嘛要去买伞呢?明明应该把自己的伞分享给他、跟他一起打,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走一段下着夜雨的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因此熟悉起来;可她完全没想到这些,或许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勇气接近他、也或许因为她本来就不懂得动这些小心思,十八岁的女孩子有一种过分的纯情,愿意用最干净的心去干最傻的事。
  ——她真的悄悄跑出去了。
  雨很大、又很冷,撑着伞也会淋到身上,等跑到七教附近的时候她左边的袖子都快湿透了;好在小卖部还没有关门,她花十块钱买了一把普通的黑伞,又赶紧夹着它匆匆往回跑,这回因为方向改变、右边的袖子又湿透了。
  九点五十七分她赶回去了。
  快步爬上二楼平复一下呼吸、又悄无声息地走回资料室坐下,他果然还没走,《回家》的音乐声却紧跟着响了,这下他要收拾东西了,大概一分钟以后从桌子边站了起来;她慢吞吞地、故意比他晚一些起来,等他走出资料室才开始往外走,这样的节奏刚刚好,当他站在图书馆的门厅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夜雨皱起眉头时,她就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出现了。
  “……学长?”
  她像刚看见他、一点点意外的语气,心中却因为第一次主动开口叫他而感到近乎玄妙的悸动;他侧过脸来看她了,好看的眉眼在图书馆门厅的灯光下显得特别迷人,连绵的夜雨只是给这令人心动的一眼加的氛围背景音而已。
  “……你怎么不走?”
  她明知故问。
  “忘记带伞了,”他对她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身影被灯光拖得很长,“等雨小一些再走。”
  她“哦”了一声,很高明,顿了一会儿才像刚想起来似的,回手从自己包里掏出那把她新买的黑伞——包装纸已经拆掉了,回来的路上她还刻意把它揉皱了一些,努力不想被他看出这是她专门为他新买的伞。
  “我正好还有一把,是我室友上次落在我这儿的……”
  她努力自然地扯谎。
  “……学长要用么?”
  她伸手把伞递到他面前。
  他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到意外,接着看了她一眼,斟酌着问:“可以么?你室友……”
  “可以的,”她赶紧说,“……今晚她也用不到,明天就还给她了。”
  说着,又把手伸得离他更近了一点。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淅淅沥沥地一直下,他又看了一眼外面、大概也没更好的办法,于是最后还是从她手上接过了伞,有一瞬间指尖和她离得很近,差一点点就要碰到。
  “谢谢,”他说,“那我明天还给你。”
  明天……
  ……听起来就像一场约会似的。
  她的脸又悄悄地红了,心里也像在下雨,滴滴答滴滴答,到处都是一片潮湿。
  “……好的,”她安静地点头,“我都在图书馆。”
  一直坐在你身后。
  他同样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她在心里悄悄补上的那后半句话,与她淡淡地说过一声“再见”后就撑开伞走进了雨里,挺拔而略显清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变成一抹她看不清的影子了。
  回到寝室的时候他的室友郭跃还在打游戏,隔壁寝室的周信哲和王宇也在,估计是凑了个三人局,地上还有好几个空的啤酒罐。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不用给肖老师送伞,他肯定能好好回来!”
  郭跃大马金刀,在那儿嘻嘻哈哈地跟另外两人调侃。
  “还用你说?”周信哲吐槽,“那么多妹子盯着呢,咱肖老师能淋雨吗?”
  王宇更直接,看着肖至手上拿的伞咧嘴笑,还贼兮兮地问:“说说吧肖老师,这又是哪个妹子送的?我们见没见过?”
  ……什么跟什么。
  肖至叹了口气没搭话,摆摆手让周信哲和王宇从他床上起来,那两人却还不算完,一个劲儿追问他今晚是跟谁一起回来的、是哪个漂亮女孩儿又跟他献殷勤了。
  他皱了皱眉说没有、只是正巧碰到了一个选贾先生课的本科学妹,她只是正好有两把伞、随手借他一把,没有他们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三个人都不信,郭跃手最欠、直接从肖至手上把伞抢过去了,展开略微看了两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人笑得特别鸡贼。
  “这商标还在呢还说什么‘正好’?”他大呼小叫,“得是人家妹子专门给你买的吧?”
  结果立刻引得另外两人大呼小叫。
  “好家伙,肖老师现在都不说实话了!”
  “这又是哪个小姑娘啊?下次你给指指!”
  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调侃,笑声和说话声挤满了房间,肖至却因为忽然看见了那枚簇新的商标而有些走神,且眼前又忽然划过了片刻之前那个女孩儿两只袖子都淋湿了的样子。
  她……
  他微微垂下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肖老师:我有点不会了
  第13章 生病
  ……不幸的是第二天尹孟熙就生病了。
  秋冬之际的雨毕竟还是太冷了一些,那天凌晨她的体温就开始往上蹿,早晨从上铺下床的时候差点腿软掉下来,得亏闵瑞一把把人扶住,一摸额头又发现温度不对,找出体温计一量,三十八度二。
  “今天的课你别上了吧,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任薇薇和汪雪茹也很担心她,一个给她找药一个给她倒热水,都建议她别去上课了。
  “去个屁,沈牛牛的课有什么好听的,天天吹牛说自己见过布什,”闵瑞一个劲儿翻白眼,“你就在寝室里捂着被子发发汗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顿一顿,又抱怨:“我也真是服了你,昨天又不是没带伞,怎么还能搞得身上湿哒哒的……”
  尹孟熙其实也没力气去上课了,可是她想到昨天跟肖至的那个约定就觉得自己今天一定要出门,否则上午翘课下午又跑到图书馆,室友们肯定会觉得奇怪,还不如上午也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因此最后她还是强忍着不舒服去了新闻楼上课,汪雪茹啧啧赞叹,打赌说尹嘻嘻这学期gpa会直接冲4.0,国奖也要非她莫属;她烧得没力气搭腔,台上沈老师滔滔不绝讲频道专业化问题的声音都有点模糊了。
  吃过午饭她又上床睡了一会儿,下午体温降到三十七度八;她觉得好了一些,但还是跟团委那边请了假没去参加当天的内培,三点钟从床上爬起来,梳了梳头发准备去图书馆。
  照镜子的时候她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外貌:好像还不错,过去也有不少人说她漂亮,五官是周正的,只是没那么立体、不像浓颜系的人有种第一眼惊艳的效果,最有特色的大概就是眼睛,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多少有点别致。
  ——她是不是应该学一下化妆?
  都读大学了……整天素颜出门也不太好吧?
  跟谁学?找闵瑞?
  化妆品什么的……应该都有点小贵。
  她抿了抿嘴,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犯愁,伸手搓半天也搓不红,最后还是放弃了,默默背上包出了门。
  到图书馆的时候他已经在了,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似乎在写论文,看起来特别忙。
  她想了想,觉得贸然上前打扰不太妥当,于是就坐在旁边等,打算等他发现她然后主动提还伞的事;这也容易,借本书翻翻就能打发时间了,只是人在低烧时精神总不会太好,那天下午她一直提不起劲儿、头也晕晕的,后来身上还一阵一阵的冷,等了没有半个小时就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还是他叫醒她的。
  那是下午四点钟,秋末冬初罕见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子照进来,橘调的色彩总会更容易让人感到温暖;他就站在她身边弯着腰看她、眉头微微皱着,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一种关切的姿态。
  “你发烧了?”
  他问,声音和气息都离得很近,把她的思绪搅成一团浆糊。
  “……嗯?”
  她又不会说话了。
  “去校医院看一下吧,”他的眉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回寝室休息。”
  脑子依然不转,她懵得来不及回答。
  “很不舒服?”他的腰弯得更低了一些,“站不起来?”
  哪有那么夸张?
  只是低烧而已。
  她回过了神,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似乎想要向他证明自己一切都好,还画蛇添足地解释:“没、没关系的……”
  又成了小结巴。
  他“嗯”了一声、好像放心了一点,看着她站起来收拾好书包,又侧身示意她从位子里出来,说:“那走吧。”
  ——这是要陪她一起去校医院的意思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晕得更厉害了。
  校医院离图书馆不太远,基本只能算个摆设,唯二的作用就是开药和开转诊单,空荡荡的小楼里就坐着几个值班医生,冷清得很。
  她就是着凉发个低烧、其实也不用看的,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心里又想跟他一起多呆一会儿……他还去挂号处帮她做了登记,好像他们是关系很近的朋友,让她忍不住偷偷觉得自己赚了大便宜。
  “右转第二间,”他拿着挂号单回到她身边,“门诊就可以。”
  她愣愣地点头、都听他安排,不声不响地跟着他在安静幽深的走廊里走,转进门诊室看见里面坐着一位女医生,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吧,正在用办公电话跟人聊天,看见他们进来了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谁看病?”对方语速很快地问。
  尹孟熙正要回答,却先听到肖至说了一个“她”,接着又示意她到医生旁边坐下,就像……是她的监护人。
  她的脸悄悄地红了,顺着他的意思过去坐,医生已经在问她:“哪里不舒服?”
  她很老实,就回答:“头晕,嗓子有点疼,可能是发低烧……”
  医生看了她一眼,顺手拿起电子温度计在她额头前“滴”了一下,特别快。
  “三十八度一,”她在病历上龙飞凤舞地记录,“给你开个退烧药和感冒药,退烧药一天一片,感冒药一次两片,一天三次。”
  说完,又熟练地追问:“要开请假条么?”
  也是看多了学生翘课补条子的套路了。
  “不用的,”尹孟熙赶紧摇头,又下意识地看了肖至一眼,不自觉就解释了一句,“我从来不翘课也不请假……”
  ……什么鬼。
  为什么要说这个啊。
  她局促地捏紧了自己的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奇怪,接着听到医生“嗯”了一声,随后要把开药单递给她,并嘱咐:“去前面付款,报销流程你们辅导员都说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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