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争辩
大皇子如今已经初具少年的身形, 可到底还没有完全长大, 个头看着仍然有几分孩子的样子。
他身体颤颤巍巍岣嵝着, 慢慢走着, 满是凄凉。
萧恒自觉有几分失言, 心中也有几分懊悔, 可是想到了大皇子先时所为, 他的心肠忍不住又是硬了起来。
如今这小小年纪,便已经是这般阴毒,若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说实话, 大皇子看着,与他真的不太像,反倒是更加像姚玉容, 而姚玉容先时做下的事情, 便是人已经走了,萧恒心里仍然是没有忘记, 以至于大皇子行下这些事情的时候, 萧恒便会忍不住联想到姚玉容。
所以看着大皇子离去的背影, 萧恒便是觉得有些失言, 也并没有叫住他。
孩子已经是这般大了, 想要教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倒不若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怕了, 也就能够安分了。
萧恒承认自己的确是偏心, 可对于大皇子,他也是心疼这个儿子的。
可大皇子到底与太子不同,从出生起,二人所走的路就是不同的,太子只要不是个愚笨的,品行上也不要有什么致命的地方,萧恒便不会去废了这个太子,而如今的太子,虽然年纪是众位皇子中最幼的,可天资绝对是最高的。虽然为人有些骄傲,但杨蓁蓁将他教导的很好,至少行事光明正大……
所以,若是大皇子与太子做对,便只是为了社稷的稳定,萧恒也会帮太子。
萧玮作为大皇子,所处的位置十分的微妙,若是连自己都不懂得收敛低调,更加容易让一些人利用,他若是放任着他这般下去,反倒是真的害了这个儿子。
萧恒想到了这里,再次狠下了心,冷硬起了心肠。
然而,萧恒的这番苦心,显然大皇子是不能够领会的。
他挺直着腰背,一身狼狈的跪倒御书房门口的时候,身边有宫人、也有朝堂上的官员从他身边经过,他羞愤至极,却也悲愤欲绝。
他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脑海里回忆着萧恒对于他的评价,心中一片凄凉,更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无声质问着:同样是儿子,可是父皇真的有一日,是真正将他看做是他的亲生儿子吗?
萧玮心中的质问,没有人听到。
众人只是看到了他跪倒在御书房门口的身影,来往之人,行色匆匆,可目光在看到他的时候,皆是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直到大公主萧络的到来,方才是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
萧络带着宫人走了过来,远远看到大皇子这副狼狈的身形时,忍不住红了眼眶,捂着嘴似乎是强忍着心中的悲伤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她慢慢的走近,更加清楚了看清楚了大皇子的情形。
大皇子身上的衣物早已经破破碎碎,是被太子的刀给砍的,而这破破烂烂的衣物里,渗着血,虽然不多,看着却是十分吓人,最让人感到担忧的,还是大皇子面上灰败的神色、眼底的绝望!
“哥……”
大公主眼里含着热泪,走到了大皇子身边,想要伸手去察看大皇子身上的伤势,可又有些不敢伸手,唯恐会一不小心便牵扯到对方身上的伤口,而让伤势增加。
大皇子目光有些愣愣的回过神来,落在了大公主身上,看着大公主一副心疼的不行了的样子,他心中微微有些回暖,身体也终于有了一些直觉。
他沉默的握住了大公主的手,轻声开口道:“你过来做什么!”
“我怎么能够不来……”
大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大皇子这般,只冲着身后的人发脾气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
“不必……并不重,回去擦些药便好了!”
大皇子勉强挤出一抹苦笑,捂住了大公主的手,阻止道。
大公主却是不以为然,连声劝说:“你都成这样了,还说不重!”
说罢这话,大公主又是忍不住开口道:“父皇怎么忍心,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罚你……”
“大公主说着,目光四周张望这,而当她发现在御书房的门口,只跪了大皇子一人后,再也忍不住冲着大皇子连声道:“太子呢,不是说是太子殿下动的手吗?为什么太子不罚,反倒是罚了兄长您?”
大公主心一点一点的凉下,她自然知晓这个时候太子没有出现,意味着什么。
显然便是萧恒的偏心,并没有罚太子,反倒是罚了大皇子。
说来今日的事情,大公主若说是完全不知情,那决计是假的,毕竟二人如今只靠相互扶持在宫中生活,关系自是紧密许多,但大公主自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掌握着大皇子的行踪。
她知晓自己的兄长在知晓太子去围马场的时候,也扔了书本过去,但后边发生的事情,她却是不知道了。
可人都是有一种偏袒的心理,便是真的是大皇子先找了茬去挑衅,大公主也会觉得大皇子无错。
而且从大皇子身边的宫人口中听到的话,分明便是大皇子与太子发生争执后,太子拿刀砍人。
无论是多么大的争执,可亲兄弟之间竟然拿刀夺命,便是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若是今日大皇子被罚,那么太子更应该被罚,可偏偏如今跪在御书房门前丢人的是大皇子,而不是太子。
这让他们如何服气。
大公主想着,便是按捺住脾气,一脸悲愤的开口道:“我去找父皇说去,太子殿下便是嫡子,父皇再如何偏袒,可你一样是父皇的孩子,凭什么这般!”
大公主说着,便是站起了身,气势汹汹想要去找萧恒理论。
大皇子眼见大公主这般,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轻声开口道:“别去,父皇在那个女人屋里……太子也在!”
“那个女人……”
大公主的眼里露出了复杂的情绪,她自然明白大皇子所指的人是谁。
但也就是这般,让她心中的怒火越发高涨,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为什么萧恒会偏心只处置自己的皇兄了。
“那我更应该好好的去问一问了!”
大公主将自己的手从大皇子的手中抽了出来,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络儿……”
大皇子想要去追,可因为跪了太久,腿脚早已经麻了,而他身上的伤口被牵动,疼的龇牙咧嘴,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大公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大皇子扶着宫人的手,想要站起来去追,可仿佛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是啊,其实他自己心里何尝不是想要问问萧恒,自己这个儿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他没有勇气,或许借着自己妹妹的口,将这话问出来,也是好的。
萧络原本是有股气势憋着,想要气势汹汹的问上一问,甚至还想着到杨蓁蓁的住所去闹上一闹,就当是发泄发泄也好。
但她还没有到杨蓁蓁住所的时候,半路之上,便是碰到了带着梁庸往御书房方向走过来的萧恒。萧恒这一走,自然也是为了大皇子。
虽然有心想要惩罚大皇子,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忍心让他带伤跪上太久,所以萧恒最终还是选择了小惩大诫。
却没有想到,在半道上却是碰到了气势汹汹过来的大公主。
萧恒停下了脚步,而萧络也停下了脚步。
萧络看着萧恒,心中憋着的那股气,却是慢慢的泄了,她有些紧张的冲着萧恒行了一礼。
而萧恒也只当萧络是给大皇子过来求情的,倒也并没有多想,虽然对于大皇子,他是严格的,甚至是严酷的,可大公主这个女儿,他还是宠溺着的,毕竟一个公主,在如何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大公主又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如今年幼失母,日后还会嫁出去,萧恒倒是并不介意用自己的宠爱给大公主加一层光耀,
可大公主显然并不是那般,虽然自姚玉容走后,她一样会在萧恒面前撒娇卖痴,同样的,心底里却还是与大皇子一般起了一层隔膜,甚至作为女人,她更加介意萧恒与杨蓁蓁之事。
隐而不发,也只是无力去改变这个结局罢了。
萧恒看着萧络低头不说话的样子,倒是自己先开了口,温声道:“你大哥的事情,你一个做姑娘的莫插手,父皇自有分寸!”
萧恒与萧络说这话,可以说是温声和气,本意自然也是为了萧络好,毕竟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插手到这种事情上,知情的人还会说一声大公主有兄妹情谊,不知情的只会觉得萧络这个做女儿的,太多事。
偏生如今她上边也没能有护着她的长辈,杨太后等人,在后宫中巴不得看她的好戏。
但萧恒的这番话听在萧络的耳中,却是显得有些讽刺,她抬起了头,目光带着几分冷漠与嘲讽看着萧恒,轻声反问:“父皇有分寸?”
萧恒没有说话,他的眉头因为大公主这话而微微皱了起来。
大公主却是冷笑出了声,望着萧恒大笑起来:“父皇您有分寸,您的分寸便是明明太子拿刀要砍要杀大哥,您却仍然只罚大哥一人,太子呢?父皇您都罚大哥颜面尽失带伤跪在了御书房门口,对于太子您打算如何罚?”
“你这是对朕的处罚有怨言?”
萧恒并没有发怒,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公主,开口问了一句。
大公主往日里见了萧恒,心中总是有惧怕,有敬畏,可是今日,或许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她竟是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只是一味的发泄问着:“是,儿臣和大哥都有怨言,儿臣和大哥一样都是父皇的孩子。儿臣也便罢了,可是大哥呢?大哥是您的第一个儿子,大哥对您一向都是恭敬有嘉,可是您呢,只要是事关太子,就选择牺牲大哥,甚至今日明明便是太子要大哥的性命,您都只罚大哥一人,倘若这般,您何必留着我们,倒不如直接让太子将儿臣与大哥打杀了反倒干脆!”
一旁的宫人早已被大公主的话说的,吓得颤颤巍巍,只低着头恭敬的站在一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萧恒目光冷漠望着大公主,也是没有说话。
大公主却是倔强的抬着头,只望着萧恒,显然是想要逼萧恒给予一个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萧恒需要给吗。
说得不好听些,如今本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五常三纲。
萧恒是君,所以雷霆雨露,据是君恩,萧恒是父,便是毫无理由打杀了这个儿子,夺走了这个儿子的一切,也没人会说一句不是。
毕竟大皇子的一切,他的身份,包括他的生命,都是萧恒给的,他要收回,理所当然。而他只是罚了他,已是宽宏大量。
虽然论理话不该如此讲,否则大公主她们也不该会有这份怨言。
可真要论辩说一番,拿出来说,大公主她们只会哑口无言。
所以从不远处走来的太子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瞧着这对父女,嘴里冷漠的轻笑了一下。
他慢慢的走了过来,脸上依然挂着张扬的笑容,虽然身量比大公主还要矮小一些,但气势却是压了大公主一头。
大公主看向太子的目光,满是愤恨,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够做,只能够看着太子走过来,然后走到了她的面前,嘲讽开口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跑到父皇面前质问要答案。孤告诉你,只凭孤是太子,是嫡子。你与他若是老老实实的,不要跑到孤面前碍眼,孤自然不会与你们计较,可若是滋生了不该有的野心,肖想了不该要的东西,便不要怪孤给脸不要脸!”
“闭嘴!”
萧恒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头,看着太子眼里满是不耐烦道:“不是陪着你乳娘吗,跑出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乳娘这会儿还未用午膳,孤亲自去御膳房里瞧瞧,给乳娘拿些吃食!”
太子虽然乖乖回答了,但语气显然十分随意,完全没有做错了事情受罚,或是与萧恒这个做父亲说话的恭敬样子。
萧恒倒是没有与太子多计较,他一贯知晓太子的性子,也知道他虽然嘴巴厉害,心中倒不像旁人一般阴暗,只是太子过来显然就是来添乱的,所以萧恒依然语气不耐烦的冲着太子摆了摆手,满是嫌弃的打发着:“瞎添什么乱,既然去拿吃食,还不走!”
“行,我走,您继续好好说说吧!”
太子冲着萧恒点了点头,但是看向大公主的时候,嘴角撇起了一抹冷笑,语气阴沉沉道:“别打量着所有人都是傻子,你和你那个好皇兄打得主意,别以为孤不知晓,告诉你们,便是孤不要了,也轮不到你们。”
“还不走!”
萧恒语气里带了几分怒意,显然是对于太子这会儿的添乱十分不悦。
太子抬了抬手,又是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大公主,这才转身慢悠悠的离去。
萧恒打发走了太子,同样也没有什么耐心的看向了大公主,但他倒也不打算用对着太子的语气与大公主说话。
可是萧恒还未开口说话的时候,大公主却已经冷笑着开了口:“父皇什么都不必说了,儿臣明白了,全明白了,儿臣与大哥哪里比得上太子,是儿臣与大哥自不量力,日后便是太子殿下要对我们打杀,我们乖乖的,任由太子殿下打杀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