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重回故地

  天启皇城繁华,仙道不昌而人道鼎盛,来往百姓锦缎广袍,便是布衣短褐也齐整无破烂。雁双微跟随传送阵旁的修士去办路引,加盖印章的路引可在云州畅通无阻。
  离开皇城,御剑一段停歇在林中,打坐恢复灵气时听到声低弱的猫吟。她唤出剑闻声寻过去一只漆黑的野猫落在猎人陷阱中,被木刺扎穿了后腿。
  雁双微驱灵力催长木藤把猫提到陷阱边,拔出木刺,用灵术治愈伤口。
  野猫或通人性,未曾挣扎叫唤,黑不入光的眼瞳一直盯着她。
  “好了,走吧。”雁双微轻轻为它梳理头上毛发,道:“以后可得小心点。”
  她起身离开,野猫却跟上她,绊在脚边,长尾勾着脚踝。
  “我养不了你,别跟着了。”她抓住猫的后颈提起放到一边御剑就走。
  地上野猫看着她背影,舔了舔爪子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出这种举动,猫脸皱成一团,散开时黑眸变作琉璃色,在林间尖啸奔逃。
  已经离得远了的雁双微自然不知这场变故,她按着地图往青山城飞。期间又救了兔子、松鼠两只小型动物,都想跟着她,不过雁双微没理,救完就御剑离开。
  还好后面途中就没有遇到了,不然还不知要耽搁多久。灵气尽了便休息一会儿,不过叁日,她已到城门外,彼时天滚墨色,有大雨将至。
  她走近青山城门,出示路引后守城的官差恭敬地请她入内。
  城内仍然一派富足之景,她循着记忆里的路,拐进几处小巷后到了一处脏污破败处。这是她那夜逃出来后待了叁年的地方,纵然相隔五年,却一如既往,似乎时间在此处都走得慢些。
  她找了一个路边的小乞丐,问他:“这儿五年前,有个乞儿叫五儿,知道他在哪吗?”
  乞丐拿起她给的十几枚铜板,掩人耳目藏好后才回答:“你说的是五哥吧,他在西城抗沙袋,河水涨了。”
  得了答复雁双微便往西城去,到时那里几百人,围河筑堤。雁双微站在远处,看着人来人往,推着沙土袋的、抗抱堆积在河边的、振臂指挥的。
  暴雨落了下来,雁双微看向昏黄河面,掐诀问水卜了一卦,有他河之水汇入,以如今人力是来不及的。
  来筑堤的应该都是强征的穷苦人士,大多体格瘦弱,吃力地搬着沙袋,一旁看守的官差见谁不卖力就一鞭挥去,打得皮开肉绽。
  这城内管事应该没有把洪迅放在心上,认为涨不了那么高,是以只征些贫民做苦役。待到暴涨的河水冲破堤坝,他们才会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她入城时,富户闲庭信步,乐馆丝竹高奏。若水淹半城,又有多少人会做了新魂?多少穷苦百姓家财散尽?
  雁双微不过一个练气修士,没什么移山填海之能,她只能看着。看着大水暴涨,冲垮堤坝;看着凡人窜逃,水中浮沉。
  她摘叶化作小舟,看人爬上;挑开坍塌的废墟,拉出压在其下之人;抓住一只只溺水挣扎的手,将他们带到高处。
  她无力救所有人。两日后,在幸存者攀着舟高颂仙人庇佑时,她御剑离开此地,未与故人相见。
  云州辽阔,青山城不过边陲之地,高居在上的仙门才不会看到凡人苦难搭救。
  雁双微忆起那桩旧闻,百年前无际渊的封天大阵破了道缺口,瘴气漫出,邪兽猖獗,最接近无际渊的守一门发信求助各仙门。
  神霄宗、息音阁派出全部能调用的金丹以上修士,相隔甚远,接近秦岭的天山派也派出几十人,就连大荆的修士、妖魔都赶来襄助,叁千宗门齐聚,不亚于当年立阵之时。可最后在无际渊的仙门战力昭华宗不过一位元婴叁位金丹。
  昭华宗乃云州最大的仙门,纵然是凡人地界,仙道不盛,但门中也有两位化神尊者。这样的仙门居然连装个样子都不愿,唯一派出的元婴修士还并非为了剿灭邪兽而去,而是为寻私仇,在那偷袭了息音阁的宥仪真君,害她身故。
  害当时一起与宥仪抗守邪兽的神霄宗与息音阁弟子折损过半,然后那元婴逃离回宗躲避,在两宗讨要说法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句已受刑关押。
  那位宥仪真君乃是神霄宗万仞峰襄成真君的道侣,见她身死破了心障,被瘴气入体,几近疯魔。神霄宗将他带回去驱离瘴气,是以一年后,他才白发赤瞳,提剑杀上昭华宗,与那元婴修士的师尊,昭华宗其一的化神一战。
  一个元婴后对上化神中,越阶挑战,却废了那化神修为,斩杀了那名为关押,实则不过是在自己洞府左拥右抱、花天酒地的元婴修士。
  洛襄将元婴修士的尸体丢上昭华宗大门,尸体爆开,血肉横飞,鲜血染红了昭华宗的匾额。襄成真君于战中突破化神,被世人称为——疯剑尊。
  神霄宗战中折损四位只余叁位化神后,再新添一位。那之后,他被神霄宗关押在极寒禁地五十年。
  从此事后,两宗断绝往来,昭华宗境内的传送阵再不允神霄宗到访,神霄宗也荒废了曾在昭华宗建立的传送法阵,再不派人修理。
  雁双微想着此时飞在雨中,飞到了荒山一处旧坟处,施术挡住香炉上落下的雨点,焚香叩首祭拜。
  “香姨,双微回来看你了。”她用手除去坟上长满的野草,絮叨着讲述自己的情况,“我被一个道人收下,他教我功法,带我游历。我看过了名山大川,生灵万物。
  “我现在过得很好,还拜入了一个仙门,认识了很多朋友。
  “清予和柳宜欢在门中常常照顾我,还有黎师兄、风师妹。
  “香姨,过去八年了,双微才回来看你,你会不会生气怪我。”
  雨点还在坠,她抱着墓碑,埋头。雨和泪一起流下,汇聚在泥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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