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前一天狗皇帝失忆了 第10节

  太后说得没错,这女人真是狡诈多端,但凡你对她心软半分,她就要顺杆子往上爬,乖张放肆。
  周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花妩眨了一眨眼,道:“知道啦,皇上没有不喜欢臣妾。”
  她故意把没有和不喜欢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伸手拿起那个琥珀龙纹玉坠,笑眯眯地道:“为了回报皇上的怜惜,臣妾决定帮皇上做一件事情。”
  周璟本能地警惕,这女人又要作什么妖?
  花妩看着那琥珀中的萤火微光,笑容意味深长:“臣妾要帮皇上找到这个心上人。”
  第13章
  花妩带着那枚琥珀龙纹玉坠回了碧梧宫,她问绿珠:“我从前有一个匣子,是从花府里带过来的,上面刻着牡丹连枝纹,你可曾见到过?”
  绿珠怔了怔,道:“奴婢好像见过,应当是在库房里。”
  花妩道:“你去拿过来。”
  绿珠去了,不多时复返,手里果然捧了一个长匣子,大约是因为时间长了,雕花上面的朱漆都剥落了,失去了光泽,灰蒙蒙的。
  看着这个熟悉的匣子,花妩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摸着那斑驳的朱漆,心绪复杂万千。
  是了,她已经离开花府很久了,可是在花府里生活的那一段日子,就如同这匣子上皲裂的漆面,在她的生命里永不能磨灭,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当初是如何卑微地活着。
  花妩很小就学会了说谎,用一些漂亮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真正所想,她知道别人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太|祖母希望她乖,听话,处处谦让,要她在下人面前端庄大方,像个世家小姐,又要她在欺负她的兄弟姐妹面前卑微讨好,像一条摇尾的狗。
  太|祖母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想着和别人争,你也不配,花府能养着你,你就要感恩戴德,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要讲良心。
  那时花妩想,也不是我要死乞白赖在这里的,为什么不放我回水云庵呢?
  水云庵虽然穷,但至少她是自由快活的。
  可太|祖母不答应,甚至不许花妩再提起水云庵,她神色严肃地呵斥: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去那庵子呢?
  花妩觉得这话矛盾得可笑,她能有什么身份?她就是在庵子里长大的,她和娘在水云庵里活了那么多年,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不应该住庵子里。
  她还以为水云庵才是她的家呢。
  但花妩很乖觉,她没反驳太|祖母,甚至还对她的话表示了赞成,从此往后,她也不再提起水云庵了。
  随着花妩的年纪渐长,她的模样出落得越来越好,眉目间隐约有了几分娘亲的影子,眉黛春山,双瞳剪水,一双盈盈的杏核眼,笑起来就微微弯起,波光粼粼,像是含着几分情意。
  大概是她娘有前科在先,那些年,太|祖母对花妩简直是严防死守,要求越发苛刻,她不许花妩用胭脂,也不许她穿颜色鲜艳的衣裳,更别提女孩儿们用的珠钗绢花了,花妩从头到脚没有一点装饰,一身素衣,比府里的丫环还朴素。
  除此之外,太|祖母还要花妩每天背诵女诫,做女红,总而言之,花妩几乎没有机会离开小绣楼,更别说去前院了,她就像一只雀鸟,被锁在了庭院深处。
  太|祖母掌控着她的全部生活,无孔不入,在她的授意下,嬷嬷会不定时检查花妩的住处,看看有没有不应该出现的物件,所以花妩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这个匣子是那会儿花妩偷偷藏下来的,小绣楼后面的院墙松动了,掉下来一块青砖,花妩背着人,悄悄把墙掏空了些许,将匣子藏入其中,因此边角的朱漆磕碰剥落了许多。
  这个小小的匣子里,藏着她年少时候的所有秘密心事。
  花妩轻轻打开锁扣,发出咔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陈旧的墨香扑面而来,混杂着宣纸特有的干燥气味,里面竟是厚厚的一叠信笺,还有一些无用的小玩意,干枯的花枝,五色斑斓的毽子,木雕的小狗儿,还有一个陈旧的绣袋。
  花妩将它倾倒,有什么东西掉出来,旁边的绿珠惊呼一声:“呀,虫子!”
  “不是虫子,”花妩望着那小小的甲虫,道:“这是萤火虫。”
  萤火虫的寿命很短,只有那么一两日,待第三日清晨,花妩醒来时就发现它们都已经死去了。
  这绣袋是大黄狗叼回来的,绒绒时常出去溜达,一日不知从哪里叼了一把折扇回来,毛竹扇柄,宣纸做的扇面,样式普普通通,好玩的是,那扇面上还题了一首古怪的打油诗:半边大,半边小,半边跑,半边跳,半边奔驰疆场上,半边偷偷把人咬。
  这分明是个诗谜,花妩只看一遍,便猜出了谜底,她取来一张小纸笺写了四个字:好个牢骚。
  又向人赔罪,家犬管教不严,请君勿怪,若是实在气不过,抽它几下也就罢了,狗肉不好吃的。
  花妩写罢,将纸笺夹在折扇中,又命绒绒给扇主人送回去。
  绒绒去了小半日,傍晚才复返,脖子上竟然挂了一个小绣袋,里面放着一张纸笺,墨痕微干,笔迹端正,是那扇主人的,上面写道:既猜出了扇谜,便饶它一命,今值七月,镜湖有流萤万千,独赏乏味,聊赠数只,与君共赏,落款处是一个瑾字。
  这人倒是有趣。
  花妩将那绣袋完全打开,数点微光自其中冉冉飞了起来,黄澄澄的,闪烁不定,像天上落下的星子,轻盈飞舞,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她看着那点点萤火,忍不住想象,镜湖的万千流萤,是何等模样?
  旁人觉得乏味的风景,她竟是没有机会看上一眼。
  就这样,花妩认识了一位瑾公子,因她不能离开小绣楼,他们二人从未见过面,只依靠书信来往,送信的便是大黄狗绒绒了。
  花妩拿起那一叠信笺,上面写的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寥寥数字,语气熟稔,宛如多年老友,随着他们交情日深,字也渐渐多了起来,粗略一数,那信笺竟有二十页之多。
  花妩翻到了最后几页,泛黄的宣纸上,墨字清晰:每年秋天,家父会带我们去山里打猎,可惜从前我不会骑马,只能在旁边看着,心中颇是羡慕,不过我如今已学会了,师父说,只要再勤加练习,便可参加今年的秋猎了。
  绒绒,倘若有机会,你也能来吗?我可以给你猎一对大雁。
  ……
  绒绒,又是六月,镜湖开始有萤火虫了,去年你说,萤火虫生命短暂,暮生朝死,见了徒增伤悲,可我不这么认为,它虽然薄命,却在每年都如期而至,从不失约,倘或你捉住了一只,那它的一生都属于你。
  ……
  绒绒,七月初七,天气晴好,你会去镜湖看流萤吗?我有事想对你说。
  信笺翻到此处,戛然而止,原来这已经是最后一封了。
  花妩想了起来,那年的七夕节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她还是偷偷跑去了镜湖,湖心亭空无一人,瑾公子没有来,他骗了她,那天的天气并不好,半夜下起磅礴大雨,花妩在石桌上放了一个绣袋,袋子里是一只萤火虫,还有一页信笺,并短短数字:萤火虫还给你。
  七夕过后,她就嫁给了周璟,也再没有打开过这个装信的匣子。
  所以花妩讨厌瑾字,也不单单只是因为阿瑾的缘故。
  她放下信笺,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枚琥珀龙纹玉坠,神色若有所思,尔后举起来,对着那烛光仔细观察那琥珀,凝固在其中的萤火虫栩栩如生,尤其是尾巴上的那点金色微光,宛如活了一般,熠熠生辉。
  花妩看得入了神,这是当年的那一只萤火虫吗?天子姓周,名璟,璟意指美玉,字握瑾。
  握瑾怀瑜。
  她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莫名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因为太|祖母管教严格的缘故,花妩年少时总是待在小绣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花府里新来的奴仆都不认识她,所以她与周璟的交集并不多,就连他的字,都是花妩在成亲之后才得知的,她从没把瑾公子和周璟联想起来。
  但是,倘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事情就变得很有趣了。
  她被这个男人骗了,还一骗就是好多年。
  光是想想,花妩就觉得一言难尽,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主子?”
  绿珠的声音唤得花妩回过神,将那些信笺都放回匣子,交给她,吩咐道:“先收起来,别弄丢了。”
  绿珠忙捧过匣子,花妩伸了一个懒腰,目光落在那枚玉坠上,又道:“对了,明日着人去问一问刘福满,做这玉坠的匠人是谁,我想打几个玉簪子。”
  闻言,绿珠道:“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去问刘公公。”
  眼看时间不早了,绿珠唤人进来伺候花妩梳洗,待躺到床上歇息时,已是深夜时分,花妩本以为自己睡不着,却不想才挨着枕头就犯起困来,大概是有所思而有所梦的缘故,模模糊糊的,她又做起了梦,梦里竟然又是小时候,她把那个叫阿瑾的小女孩带回了水云庵。
  梦境真实而清晰,花妩拉着阿瑾从后门溜进庵子里,一路上没碰见师太婆婆,她还顺便从灶屋摸了两个斋饼,一人一个分着吃了。
  回了舍房,因怕师太婆婆发现裤子破了洞,花妩便准备先换下来,她嘴里一边哼哼着戏词,一边开始解裤带,阿瑾见了,连忙别过头,既吃惊又窘迫地道:“你怎么……怎么这么换衣裳?”
  “怎么了?”
  花妩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见对方面朝着墙壁,耳根通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她扑哧乐出了声:“你在面壁思过吗?”
  第14章
  那时花妩搞不懂阿瑾为什么红脸,她也懒得理会,兀自哼着戏词儿换好了裤子,听得隔壁院子传来唱戏的声音,花妩立即来了劲,一溜烟爬上墙头,跟庆春班的孩子们吹嘘起自己的经历。
  “我今天碰到个偷小孩的人,把我给抓走了。”
  这话一出,小孩们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追问,花妩便坐在墙头上,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自己虎口脱险的故事,听得孩子们一惊一乍的,惊呼连连。
  也有人质疑:花绒绒又吹牛了吧?这段儿是戏词儿里面的。
  花妩不乐意了:“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她说着,眼睛一转,看见那个叫阿瑾的姐姐还站在墙根下,连忙道:“我是有证人的!”
  花妩向下面招手:“阿瑾,你上来。”
  阿瑾犹豫了一下,才爬上了墙,花妩拉着她的手,扬起下巴对墙下一众小孩儿道:“你们问她是不是真的?”
  阿瑾看了看她,然后点点头:“是真的。”
  小孩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惊呼,花妩得意地笑起来,想起什么,对趴在窗边的小女孩道:“小鱼儿,你给我补补裤子,我今儿跑腿的钱都给你!”
  小鱼儿探出头,大声道:“这可是你说的!班主说要给你二十个钱呢!”
  花妩手一挥,豪气地道:“我说的,都给你。”
  没多久,庆春班的哥哥姐姐们都回来了,开始练晚功,花妩坐在墙头上看,一边吃着斋饼,一边拍手叫好,有时候还跟着咿咿呀呀地唱,一不留神,半块饼掉在阿瑾的袖子里。
  阿瑾的表情凝固:……
  花妩哧哧地笑,道:“还能吃啊,又没掉在地上。”
  说着,就啊地张开口,阿瑾只能小心翼翼地拈起那块斋饼,给她塞进嘴里去,花妩嚼着饼,把腮帮子吃得圆鼓鼓的,像只偷食的小老鼠。
  她盯着墙下的院子,摇头晃脑地跟着唱:“金樽佐酒筹,劝不休,沉沉玉倒黄昏后……”
  忽地,腮帮子被人冷不丁捏了一把,花妩立即回头瞪着阿瑾:“你刚刚捏我?”
  阿瑾平静地道:“没有啊。”
  花妩半信半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转头去看戏,两条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看到兴起的时候,她也像模像样地捏着个兰花指,跟着唱,声音虽犹带稚气,却别有一番韵味。
  到了夜深,花妩才带着阿瑾回舍房,看她一身衣裳脏兮兮的,皱了皱鼻子,道:“你要换身衣裳才能睡我的床。”
  她费劲地从衣箱里扒拉出一件衣服,嘀咕道:“可不能叫师太婆婆知道,她会念叨我的。”
  “师太婆婆?”阿瑾神色疑惑地问:“这里不是你家吗?”
  “家?”花妩挠了挠脸颊,道:“算是吧,不过这里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家。”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花妩把干净的衣裳扔给阿瑾,随口说:“水云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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