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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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激战至此,已渐至湖心,只能依稀瞧清,这一下战局陡变,诸僧空自大惊,却是无法可想,甚至连能察知战局如何变化至此的也没有,只是纷纷簇簇的在那里怒目握拳,简直恨不得下一刻便由佛祖显灵,一道雷落下来将诛宏劈死。这边云冲波凝神观看,却是几乎惊呼出来。
  (好精彩的连击!)
  当头一击显然未能给释浮图以重创,转眼间他已破水而出,掌中更有法***轮形状流转,显是要作出强力反击,争奈诛宏竟是不避不让,硬吃一击的同时,左手闪电般刁住释浮图腕子,右掌斜飞,斩落肩上!
  “浮图,且教你看我净土禅法。”
  五停心观,五门禅!
  砰然声中,诛宏连环出手,不净手慈缅指因缘掌数息拳界分别脚连环使出,转眼已是数十重击,释浮图连连吃招,竟是避无可避,直待诛宏五路禅法使尽,堪堪将要转折,方觑着是空,强运华严宗“狮子无畏法”,将诛宏稍稍震退,跟着身形一幻为四,却是密宗“五智四身”的变化,仗着法、报、化、体性这四具身外身的掩护,急急退开足数十步远,见有一支浮莲婀娜水上,方轻轻立着,止了身形,并不说话。
  诛宏却也没有立刻追击,只淡淡道:“如何?”
  释浮图沉默一时,终开口叹道:“道宏,你……”一句未完,早一口鲜血喷出!
  适才战局兔起鹘落,虽则几下变化间便分出胜负,当中却不知有多少心机智谋:起初是释浮图设谋在先,看似失手被诛宏打入湖水,实在却是心中有数,防备在先,受伤非重。他意欲是要借此一击,引诛宏入围,将之制住。两人在湖面上鏖战良久,释浮图早已密密出手,布下数十道暗劲,只一发动,便是密宗“大金轮法阵”,虽然仓卒成之,威力不全,却也足将诛宏牵制一时,之后自己自有无数后招,重重发动,而竟全功。却谁想,诛宏心机却更加细致,亦更加勇悍,明知是饵,却偏要昂首来吞,反而借着这稍纵即逝的一息机会,倒回手来,五路禅畅快使出,反将释浮图重创。
  但若细细说来,诛宏刚才也实是险到了极点。释浮图硬受一击,那是先有防备,伤处实不甚重。诛宏吃释浮图那一击,却真是拼着前胸破绽不守,若非释浮图一丝心结忽动,手下不觉便松了几分,,此刻诛宏早已惨败。
  “为什么?”
  一声低叹,却胜过万千禅唱,竟如深山晚钟,余波所及,已令岸上无数僧俗铮然心惊,诛宏首当其冲,也不由得一震,却见释浮图仍是那半死不活的疲惫样子,看着更比初开战时还要憔悴。
  “若胜得我,你自然知道道理。”
  冷冷的回答,令释浮图双目微闭,整个人显得更加苍老,愈发象是一颗将要倒下的古树。
  “道宏……”
  依旧是那低到听不出任何活力的声音,释浮图身子缓缓升起,盘膝而坐,双手分结印法,周身上下,竟透出淡淡金光。
  “生死胜负,一招而分罢。”三世三劫第三击,未来世,星宿劫!
  铮然张目,内中透出耀眼金光,这一瞬,诸僧眼见着释浮图形容大变,肌肉虬张,身量暴涨,恍若大日金身一般,身周更幻出千幢佛影,重重叠叠,将其拥在当中,诸僧望之心生敬畏,一个个低首诵经,莫敢正视。诛宏却不为这气势所慑,冷笑道:“便随你!”
  说话间,诛宏身上已是黑气缭绕,结如巨神形状,却透着凶邪非常,不类佛门。
  “一七亡我中荫身,驱羊队队数如尘。且向初王斋点检,由来未渡奈何津.……”
  喃喃声中,诛宏神色却渐显平静庄严,居然自透出一种莫大慈悲来,释浮图看在眼中,却是面色微动,道:“转轮地藏之法?”
  目光棱动,诛宏狞声道:“不止!”
  双臂轻振,周身衣服鼓起如帆,诛宏一声厉啸,立见黑气翻滚前出,化作三丈来高巨神形状,望之却如人间帝王。
  “十殿阎王令第一令,秦广迎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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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论云冲波本身修为,正如释浮图的评价:他还远未够资格参与这样的战斗,但,在阎王令与星宿劫对拼的前一瞬,他已感到,诛宏,将是今天的胜者。
  (不过,这比斗并不公平,如果他之前那一击没有得手……)
  胡思乱想当中,湖面上的拼斗已分出胜负,星宿劫空有万佛助力,却不敌阎王令一击,释浮图金身尽溃,被轰至倒飞百步,“通”的一声,摔落岸上。
  “道宏,你……”
  一语方出,却似打开了什么开关,释浮图身上忽地绽开无数伤口,血水飞溅,将周遭地面也都染作鲜红。唯他却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支撑着坐起,神色甚为复杂。
  “有此一令,我虽败无憾。但……”
  “一令?”
  显然没准备放过释浮图,诛宏踏波而来,神色漠然,却又显着十分倨傲,不容释浮图说完,便冷冷截断道:“……岂止?!”
  只一声吼,诛宏身后黑气自裂为三,旋又化作三尊巨像,环伺在侧,正是十殿阎王之第二初江王、第三宋帝王和第四五官王,看到这,释浮图眼中终显驰然。
  “和当年一样,你再次走在了我的前面……”
  神色倦极,释浮图咳道:“今日之战,是你胜了,日后佛门,有何打算?”
  ……一句话问出,万籁俱寂。
  天下最强者之一,佛门之长,释浮图,终,将,败北?
  这一刻,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打量着他,打量一时,又看向诛宏,看的一时,又打量回释浮图。这些目光当中,有恐慌、有迷茫、有憎恨、有算计……却没有决心没有勇气,没有任何一道目光,敢于和诛宏对视那怕短短一瞬!
  但这却又不能怪他们:连天地八极的释浮图都已倒下,他们又能怎样?连庇护天宇的神祗都已倒下,身为凡人的他们,又能,怎样?
  这一刻,心情最复杂的却是云冲波。不自由主的,他的思绪已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冬日,那一天,曾经和释浮图同样名列天地八极的张南巾,在阴谋与强敌的夹击中,轰然倒下。
  (两年多时间而已,我已经见过两次了……这似乎也是仅有的两次?)
  肚里干笑一下,云冲波已知今次自己的外交努力必定无功:连外交的对象都已倒下,又谈何合作与相互容忍?
  (不过,对我太平道而言,这未必不是好事。)
  佛道并立,太平道更是道中旁门,念念以杀官造反改天为地为事,这与最善因时度势,顺水行舟的佛门,直是南辕北辙,原来,玉清等人对佛门的期望也无非是他们能够尽可能的袖手旁观,不要将精英子弟派上第一线,也不要运用遍及天下的佛刹丛林来为帝军提供情报与物资的支持。
  (而无论释浮图能和我们合作到那一步,都不可能比得过现在!)
  浮图身死,无论之后是诛宏重现血戮说法,去推进他统一佛门的大计,还是佛门在为释浮图复仇的口号下团结起来,戮力同心灭此朝食,甚或是有强力人物从外部介入,设法制止诛宏或至少是磨合出一个平衡……无论那种情况发生,太平道,都将是获益的一方。
  心底盘算,却又未有片刻放松对场中动静的观察:见诛宏虽然速度不快,却步步逼近,显无停意,又见释浮图肩头渐渐垂落,愈显伛偻,身上的伤口却不见愈合迹象,只是血流不停,又见众僧空自怒目,却竟没一个敢于上前去扶释浮图一把,不觉心底暗叹。
  眼见诛宏堪堪走到约三十步的距离,释浮图忽地咳嗽一声,竟又直起身来,诛宏足下立时一顿,便站住不动。
  “不死者……请过来。”
  声音干涩、微弱,片刻工夫间,释浮图的声音中竟似完全没有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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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一怔,云冲波扫视场中一圈,复又打量了一下诛宏,方走过去,路上却已将劲力提起,实是不敢放松警惕。
  “不死者。”
  见云冲波走至三步外便站住不动,释浮图苦笑一下道:“请再过来一些罢”见云冲波又走近两步,方涩然笑道:“吾方才所用武学,是为破执,尝得龙王称许,以为堪称守御天下第一……唯他却有一事不知。”
  “其实,破执,也是可以用来攻击的?”
  “嗯?”
  心底忽生警兆,但在云冲波得以作出反应前,释浮图双手已飞速扬起,那一瞬,似有千朵鲜花,盛开空中。
  “当年白莲一役,吾有所感悟,坐禅十年,而创破执,计四式,是为解嗔、化痴、忘爱、消怨,本意是求无攻。盖无攻则无伤,无伤则无悔……唯天意难测,吾破执大成之日,方始明白,世间万物混沌,光暗交用,吾欲创无攻之武,却不知……”
  “守极,适可为攻!”
  说话间,释浮图双手已印至云冲波身上,一盖天灵,一镇丹田,云冲波只觉两道沛然大力涌入,周身尽僵,只能眼睁睁看着释浮图,竟不能运一指之力,转瞬便觉大力已在体内相撞,轰然一声,昏了过去!
  破执,断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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