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七风波

  六零七风波
  要说起来,也难怪正德皇帝这般宠爱朱载堉,除了太喜欢刘贵妃因而爱屋及乌之外,确实也是因为他足够争气。
  许是因为刘贵妃的出身的缘故,她对她的儿子很宠爱,但是却并不是溺爱,给予他充足的亲情和温暖,但是并不惯着他随意妄为。有这样的母亲教导,福王长大之后,为人很是不错,待人和善,没什么傲气,至于那些纨绔子弟的残忍、冷漠、不把下人当人之类的恶习,更是一概没有。
  有些特殊的是,这位福王也有自己的爱好,和别的贵公子打走马shè猎斗狗不一样,他的爱好很独特——音律和数学。
  从他很小时候开始,刘贵妃和皇帝便是为他寻找老师,教授课业,经史子集那是不用说了,都是翰林院最好的学士来进行讲解,甚至杨慎还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福王讲师。这位王爷琴棋书画佛放道学都是颇为的jīng通,却偏偏最是喜欢音律,次之就是数学,年仅十岁,朱载堉便攻读《尚书盘庚》等史书。
  十五岁之时,朱载堉便著《瑟谱》,二十一岁,完成《律历融通》一书,声名鹊起běi jīng城,二十四岁,又完成《律学新说》。
  大明朝从开国以来,所有宗室,朱家子孙,没有一个像是朱载堉这般有这么丰富的著书,这么明丽的才华。朝野之间都知道,福王不但是王爷,更是一个大才子。
  这些在京城的皇子王爷,若是论起名声来,朱载堉当之无愧的是第一,把其它那些庸庸碌碌的兄弟拉下去老远。
  这也是正德如此宠爱他的一个原因,自家孩子争气,当然要更疼爱一些。
  大概是遗传了母亲的优良基因,朱载堉长相很是俊朗,身材挺拔修长,气质儒雅之中透着一股难言的贵气,令人望而心折,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仪表,就比那肥头大耳连走路都喘的潞王强出不少,和雍王相较也是各有千秋。
  若是说雍王乃是威仪,谷王乃是强横,这位福王就是儒雅文气。
  这也使得他赢得了不少朝中文官的支持,再加上刘贵妃在背后的苦心拉拢和正德皇帝摆明了的偏心,是以这位皇子现在在朝中的势力,竟是隐隐然居于首位!
  而这一次正德委了他这个差事,明摆着就是要抬举他,扶他上位,更是让一批观望的官员投入了他的麾下。
  比如说,正四品鸿胪寺卿苏即墨苏大人。
  苏即墨啜了口茶水,笑道:“女真来降,东北诸部汗王前来朝拜,当真乃是国朝数十年未有之盛事,殿下此次作为钦差,专责此事,等办成之后,非但是圣上龙颜大悦,殿下居功至伟,便是rì后史书之中,也能记上一笔。”
  这等言语,已经是近乎于吹捧了。
  董其昌脸上神sè淡淡的,福王却是颇为的谦逊,笑道:“苏大人此话严重了,说起来,这件事儿,首赖吾皇圣明,天恩浩荡,教化四夷,是以方才万国来朝,次之则是武毅伯兴兵征北,屡战屡败,扬我国威。小王不过是上承圣上之旨意,下赖各部有司之得力,坐享其成而已。”
  这番话却是说的极漂亮,很场面的,而且很是表现出了他的谦逊。
  董其昌眼中闪过一道赞许,心道若是雍王殿下来办这事儿,定然是当仁不让,自认功劳第一,而若是潞王的话。他摇了摇头,那头猪功课不好,用词很是不典致,只怕连这番漂亮的措辞都说不出来。
  苏即墨正要说话,却是一骑探马飞快而来,跪地大声报告道:“殿下,二位大人,他们到了!”
  “走吧,二位大人,也好让这些边野荒民,见识见识咱们大明的威仪风度。”
  福王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抖了抖袖子道。
  那两位也是站了起来,他们今rì也是穿了一身的朝服,很是正式严肃。
  三人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马,来到最前面,然后苏即墨一声令下,那些后面站着的禁军卫士,大汉将军便是脚步整齐的走了过来,排成队列站在他们身后,气势如山一般威严。
  等了一会儿,便是看到不远处一行人马缓缓逶迤而来,好似一片炙热的火云一般。
  待离得近了,便看到,原来这片火云,乃是数百上千名骑士组成的,他们列阵缓缓而行,阵型威严整肃如山,战马披着大红sè的三层泡钉棉甲,所有骑士全部都是烂银板甲,大红披风,腰间悬着马刀,手中拿着大枪,后背上还悬挂着有着长长身管儿的火器,想必就是火枪了。
  众人都是识货之人,见了之后都是纷纷的喝了一声彩,若是但看武器装备也就罢了,但是这些骑士那股子沉凝冷厉的杀气,似乎已经凝结成了实质,却是让人见之就生出一股畏惧来,他们抿着嘴,沉默不语,但是谁都能看得出,一旦一声号令,他们就是那把最锋锐的尖刀,毫不犹豫的痛饮鲜血。
  福王淡淡一笑:“这些骑士,想必便是武毅军中jīng锐了吧?武毅伯果真是名不虚传,带的好兵,能横扫北地的强军,今rì一见,令人心折啊!”
  苏即墨附和道:“殿下褒奖的是,不过京中的禁军将士,比之他们怕也不差吧?”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福王摆摆手道:“禁军将士比之他们,仪容是不差,武器刀兵防具也不差,只是这杀气,煞气,可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了。毕竟他们在东北边陲rìrì厮杀,而禁军将士在京中,经的战事是少了许多。”
  说话间,那些骑士已经是在百余米外停了下来,屹立于此,气势冲天,杀气四溢。
  让人看了,都是觉得心里一跳。
  然后,那队伍便是裂开,一骑策马而出,福王等人定睛看去,却见马上乃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高大汉子,肤sè有些黑,气质凝练沉稳,身上穿着的赫然乃是大明正三品武官的官府,只见这汉子策马来到近前,跪地磕头,大声道:“武毅军亲卫营指挥使石大柱,叩见福王殿下,见过董大人,苏大人!末将奉伯爷之命,护送金国时节及松花江北八十六部汗王,前来朝觐圣皇!”
  “好个猛将!”福王赞道:“快些起来吧!”
  石大柱道了谢,站起身来。
  福王笑道:“若不是本王身负钦差之职司,便亲自扶你起来。”
  石大柱连称不敢。
  因着连子宁现在正是如rì中天之地,是以别人对石大柱便也是高看一眼,那鸿胪寺卿苏即墨笑眯眯道:“石将军,按照规矩,得先跟那金国时节及各部汗王见过一面,传一道圣旨。”
  石大柱心领神会:“末将明白,还请殿下和各位大人稍待。”
  说罢便是纵马而出,来到阵前大喊道:“请金国使节出来相见我天朝钦差天使。”
  待他说完,便是从骑兵阵列中出来了五十骑全身黑sè重铠,战马亦是披着黑sè重铠的拐子马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
  福王眼睛一缩:“这便是金国的拐子马骑兵么?”
  “想来是了。”董其昌眯缝着眼睛瞧着,淡淡道:“金国拐子马,批重甲,执强兵,巍然如山,号称北地第一骑兵,现在看来,果真是强横。”
  拐子马们眼神复杂的在十步之外停下,马车中走出一个华服老者,正是大金国觉罗贝勒图哈。
  这等礼节,他本来是不怎么懂的,想来女真也从来未曾想过自己会有向别人称臣的那一rì,是以这些东西,自然也未曾教过。不过好在连子宁已经事先向他说过,等到了山海关之后,福王派人的鸿胪寺的官员也略略的提了一提,算是做了个突击的培训,因此却也不慌不忙。
  他下了马车,迈着八字步走到近前,深深鞠躬为礼,沉声道:“下臣金国礼部尚书,觉罗贝勒图哈,见过上国诸位天使。”
  “图哈大人有礼。”福王拱拱手亦作还礼,道:“不知金国遣足下而来,所为何事?”
  “我金国大汗,仰慕天朝教化,愿做归顺,为天朝属国,终世不移!”图哈起身,道:“下臣奉我国大汗之命,特来奉上国书,以为信物。”
  福王脸上笑吟吟的道:“欣闻贵使前来,我大明圣皇有圣旨传下。”
  图哈也是个有眼sè的,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赶紧跪地高声道:“下臣,伏接圣旨。”
  福王满意的点点头,展开圣旨宣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有金国使节前来朝觐,甚喜甚慰,唯女真族人,久居关外,不通朝廷礼节,特令接往京师,鸿胪寺好生接待,教化礼仪,三rì之后,于离岳觐见。钦此。”
  这话还算是说的挺客气的,若是换做是洪武帝、永乐帝,或者是年轻时候的正德的话,说不得就得来一句‘唯女真族人,乃化外蛮夷,不通天朝教化……云云’。这也是正德实在是许久未曾尝过那等万国来朝的滋味儿了,因此女真人虽然是给打服了,打怕了才来归顺的,却也是相当之礼遇。
  图哈高声道:“下臣领旨,谢恩。”
  他站起身来,福王便笑道:“图哈大人,本王还需接待诸部汗王,且请稍候,待会儿便与你说话。”
  图哈对这位温雅如玉的福王殿下也是印象颇好,笑道:“殿下客气,下臣便在一边候着,殿下请便就是。”
  说着便是站到一边。
  然后石大柱又是一声喊:“请江北八十六部汗王面见天使。”
  便看到那八十六位已经被冠以了大汗或者是大王封号的各部首领排成两队,鱼贯而出,站在最前面的便是赫连豹和阿济格,两人前来,却是自有一番连子宁早就给他们教好了,这些rì子不知道练了多少遍早就已经滚瓜烂熟的说辞。
  自称乃是化外之民,不会说话,因此便推举二人为首,接着又是表达了一番对大明朝的敬仰崇拜之意。
  这话说得福王等一干大明官员的优越感顿生,然后又是温颜安慰了几句,便是接着宣读圣旨,却是一般无二,也是让他们先去京师之中呆上几rì,学习礼仪,然后三rì之后,去离岳朝觐皇帝。
  各部汗王领旨谢恩。
  折腾了这好一会儿,天sè已经是不早了,福王便亲自陪着图哈和阿济格,赫连豹几人说话,有说有笑的,大队伍也是摆驾缓缓向着京师方向而去。
  待到了京城东门,福王将石大柱招至身前,道:“石将军,这一路跋涉,怕也是累了吧,且请下去休息。到了京师,也不怕有什么事端了。你等且自去休整,何时诸位使节北归,自有敕令传下。”
  毕竟京城重地,不许军队进入,也是应有之意。
  “末将得令!”石大柱很干脆的应道。
  福王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圣上有令,武毅军一部负责保护金国使节及诸部汗王,一路南下,颇为辛劳,特封赏白银千两,黄金五十两。以资奖励。”
  石大柱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不提,心中却是暗骂这朝廷当真是小气。
  这时候阿济格却是道:“福王殿下,我等这一路前来,和武毅军诸位朝夕相处,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保护,不知道能不能允许他们进来一部分,继续保护我们?”
  这话说完,董其昌便是脸sè一沉,这分明是不相信禁军的实力了。
  他正要说话,福王却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杵,道:“既然阿济格大王这般说了,那便依你就是,石将军,你且带着一个百户的兵力,前来保护。”
  石大柱自是应了。
  其余的龙枪骑兵都是绕城南下,去往京南大营驻扎,而仪仗队则是簇拥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东门。
  这会儿的东门里大街上,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极为的热闹。
  京城的百姓最是爱凑热闹,当初连子宁给人碰瓷儿就惹得群众纷纷围观,更别说是这等盛举了。
  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说是今儿个那些北地来的蛮子就到了京城了。喝,这可得瞧瞧去,京城都多少年没来过这么多的外国蛮夷了?唉,想到这儿有些老běi jīng也是长长叹一口气,这年头儿,世道不同了,像是前朝,还多有万国来朝的景象,可是自从到了正德年,明明是上有圣天子垂拱而治,朝政清明海清河晏的,可就是见天儿的打仗,还老是打不赢,真真是想了就让人烦闷。
  这等胜景,可能这辈子也就是这一遭,因此自然是赶过来围观,大街两边都是挤满了百姓。
  最前头的是打着大旗。旗牌,各sè旗帜仪仗的禁军卫士和手持金瓜,大钺等等武器的大汉将军,不过这没啥,这也不是正角儿,咱们要瞧的也不是他们。
  当前面的仪仗走完,后面便是福王笑吟吟的陪着图哈等人策马缓缓而出,看到这些肤sè黝黑,体型粗壮,头发编成了小辫子上面还梳着铜环等装饰物,身上穿着大皮袄,一看就知道不是大明人氏的‘蛮子’们出现,人群中便是炸开了锅,不少人都是大声叫喊着,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喊得是什么。
  那些身在后面的,则是使劲儿的想要往前面挤。想要瞧瞧这西洋景儿。
  图哈、赫连豹等人的情绪那就不用说了,就俩字儿——震撼!
  图哈还好些,毕竟女真虽说人不多,却也总算是有些,大致算是个县城出来的,而跟他比起来,阿济格赫连豹只好就是庄户人家出身,颇有一些这辈子第一次进城的感觉。
  多么漂亮的城池,殿宇连亘,鳞次栉比,这么多的人口,多么繁华的人世景象。
  他们脑中很是有些匮乏的词汇已经是无法让他们描绘出自己心中的感情,唯有长大了嘴巴,呆呆的向着四周看着。
  福王见了他们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升起一股自豪感来——你们这些荒野蛮夷,长见识了吧?这可是咱们大明朝的dì dū,当今天下数第一的城池!
  不过,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却是出现了不和谐的一幕。
  经过一道路口的时候,忽然斜刺里从小巷子里冲来了一帮人,那些大街两侧维持秩序的顺天府衙役竟然一时间没能挡住,让那帮人冲到了近前,然后——
  无数的烂白菜,臭鸡蛋,石子儿,碎砖头,土坷垃等等便是朝着图哈还有他身后那些拐子马骑士的身上砸了过去,而因为离得近,以至于阿济格和赫连豹两人都是遭了池鱼之殃,甚至鸿胪寺卿苏即墨苏大人的眼角都给一个臭鸡蛋正正砸中,当即便是糊了一脸,左眼肿了起来。
  “呸呸!”苏即墨感觉一股子又酸又臭的东西似乎流到了自己的嘴里,他慌忙用袖子磨练,气急败坏。
  其中还夹杂着很是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女人经期用过的布条,屎尿大粪等等。
  有一个汉子,手里提着一个木桶冲破了顺天府衙役的人墙,便是把满满一净桶的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五谷轮回物都泼在了几个拐子马的身上。
  那些拐子马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下都是气的哇哇大叫,一个拐子马骑士一提马缰,大吼一声,便是挥舞着狼牙棒向着那些百姓砸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图哈当真是吓得肝胆俱裂,本来自己这边儿就是战败国,来这边儿朝见人家的,真要是再下手弄死几个‘天朝百姓’,那当真就是罪无可赦了,民情汹汹之下,怕是想回去都难。
  他顾不得脸上还糊了一片儿烂白菜叶子,嘶声喊道:“苏查哈,住手!你敢杀人我就宰了你!”
  那苏查哈的狼牙棒离着一个汉子的脑袋都只有一寸了,听了这话也是浑身一震,却终究是不敢下手,狠狠的一脚将那骇得面sè青白的汉子给踹飞了出去,悻悻的回来。
  和拐子马并行的,乃是留下来的那一个百户的武毅军,打头儿走在前面的,便是石大柱。而在他后面,却是一个百户打扮的军官,这军官带着宽边儿的大帽子,又是低着头,因此长相有些看不清楚,只是能看得出来,身材甚是高挺,坐在马上宛如一杆标枪也似。
  事发突然,这些武毅军也都是没有防备,似乎只是一瞬间,情况便是变得这般,一场风波骤起。石大柱皱了皱眉头,受到袭击的是女真人,而袭击者则是京城的百姓,武毅军毕竟乃是京城本乡本土出去的,是以便是打算做壁上观。
  而他身后那人却是撒眼一瞧,心中却是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眼见得那些百姓就要撒丫子走人,他伸手点了点石大柱,压低声急促道:“快点儿,抓人。”
  石大柱微微一愕,然后便是反应过来,他暴喝一声:“大胆刁民,竟敢冒犯钦差王驾!来啊,与我抓起来!”
  他也是聪明,却是只说那些人冒犯了王驾,并不扯其它乱八七糟的。石大柱一声令下,武毅军这些汉子们伸手敏捷的跳将下来,一拥而上,没一会儿便是将那些出来捣乱的给当街摁住。
  “这是怎么回事儿?”
  福王脸sè也是yīn沉了下来,寒声问道。
  他方才如若不是躲得快,也要中招,饶是如此,衣袖上也给溅了几滴泔水。这倒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他儒雅沉稳,却不代表他是个缺心眼儿,恰恰相反,此人乃是那等心思极为缜密之人,心中已经是有了很不好的一些联想。
  使节前来朝觐,却被当街如此侮辱,出了这般大事,不但是来访的人丢了面子,便是朝廷也是脸上无光,而朝廷脸上无关,皇帝自然就是龙颜大怒,那谁会来承受皇帝的怒火——毫无疑问,就是作为正使的自己!
  父皇这般抬举自己,让自己办了这个差事,摆明了就是要把这份天大的功劳砸在自己头上,这一点,福王自然是很清楚的。是以他也更清楚,一旦这么容易的差事都让自己给办砸了,那么父皇心中对自己会有多么的失望。更重要的是,这会对自己在接下来的争皇位过程中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
  便是儒雅文气如福王,对那皇位也是无比的觊觎和渴望!
  这会儿没有气急败坏,已经算是他涵养很好了。
  那些百姓也是知道闯了大祸了,一个个瑟瑟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福王眼光转到了一侧站着的几个衙役身上,寒声道:“你说!”
  这几个衙役也是吓得浑身发抖,心中暗骂倒霉,一个班头模样的给推举出来,一屁股跪在地上,颤声道:“回殿下的话,他们乃是当年征北的京军的家人,您也知道,当年征北,许多人都在也未曾回来……”
  众人恍然。
  尤其是周围围观的百姓,心里对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之心,人家的夫君、父亲,或者是儿子,或者是兄弟跟着魏国公征北,结果一去没回来,死在了女真人的手里,而这会儿女真人成了咱们大明的属国,打几下,骂几句,理当也指摘不出什么错处来吧?
  而当年跟着魏国公征北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的,可是不止少数,当下就有不少人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纷纷鼓噪起来。
  群情一时汹汹。
  福王脸sè更难看了,他忽然发现,这会儿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境地。
  若是自己惩处这些百姓,可以想见的是,就定然是会惹得京城百姓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儿的,对于自己在民间的声望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但是若是自己在这件事儿上处置的略有些失当,那到时候,不满意的可就是皇帝了。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死人而已,万幸是方才那些拐子马未曾杀了人,若不然的话,就更是要糟糕十倍!
  图哈在一边只是冷冷瞧着,也不说话,像是他这般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喊几句,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难得的厚道了,可见这一次确实也是把自己摆在了一个足够低的姿态。
  福王瞬间就做了决定——百姓算什么,在民间的名声算什么?昔年永乐大帝以叔叔的身份夺了侄子的江山,一路从北杀到南,杀的是尸横遍野,朝野怨恨,民怨何其之大?最后这江山不也是做的稳稳当当的?简在帝心,简在帝心,只要皇帝满意就行了,至于这些百姓怎么想,哼,这皇位是谁的,又不是他们说了算!
  “女真远来是客,愿与我大明永修燕好,从此之后,再也无刀兵!这乃是天大的好事,对我大明,极为之重要,无论是何恩怨纠葛,都要暂且搁下。你们只知道图一时之快,却是不知道,若是我大明和女真再起争端,那么死的,还是咱们大明的百姓臣民!死者已矣,却要让活着的人不再毫无必要的死去!”
  福王扫视了一圈儿,沉声道。
  “说的漂亮!”
  这话说出来,董其昌、苏即墨、图哈,甚至是站在石大柱后面的那个神秘百户,都是齐齐的喝了一声彩。那百户更是心中道:“这福王,看问题看的透彻明白,一语中的!会说话,更是会说漂亮话,仅仅是这一点,就比他那些兄弟要高出不少去,其他的就更别说了!此人,方才是明君之相啊!只是,你这番话跟朝廷大员,跟皇帝说,可以。跟这些百姓说,怕是没什么用处呐!”
  果不其然,这话说完,周围的百姓毫不领情,反而是鼓噪的声音更大了些。
  福王再不犹豫,寒着脸道:“但凡是破坏两国关系的的,都是乱臣贼子!本王怀疑你们之中,有白莲教逆匪混了进来,伺机捣乱!来啊,把这些乱臣贼子押往锦衣卫,传本王命令,下诏狱!还有这些顺天府衙役,也一并拿了!着锦衣卫严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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