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六 连大人,我给您跪了!
“方大人,还请府中奉茶,有什么事儿,咱们进去再说。
方逢时阴着个脸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
两人进了侧厅,奉上茶,连子宁屏退了伺候的下人,道:“方大人所为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方逢时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一拉连子宁的袖子,眼泪婆娑道:“连大人啊,本官此次来此,是求你给六县之地的诸位秀才生员一个活路啊!”
“啊?”方逢时态度上的突然转变让连子宁都是一愣,心道这位老大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他却是不知道,方逢时便是这般的性子,为人诙谐有趣,而且幽默多智,这老头儿正德十九年就中了尽是,为官三十余年,先是做一府的学政教谕,去年刚从浙江学政调任山东学政。老头儿虽然是搞教育,但是却嬉笑怒骂不羁,为人洒脱性情,有几分后世大学知名教授的意思,很受学生们的爱戴。
心里转着念头,连子宁一脸的惶恐,赶紧起身扶着方逢时坐下,故作惊道:“哎呀,老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六县的秀才,他们怎么了?怎么让下官放他们一条活路?这下官听不懂啊!他们可是让绿林好汉绑架了?需要下官出兵救援?”
方逢时拿脏兮兮的手一摸脸,顿时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他指着连子宁怒道:“行了,连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做的是整个济南府都传遍了,还在这儿装什么?老夫现在就一句话,你给你给他们活路走?”
连子宁见话一说这份儿上,再装就没意思了,缓缓摇头:“不给!”
他淡淡道:“大人您若是能能把他们都接到济南府去养起来,下官自然是不会阻拦的,不过,这大雪刚停,路面积雪甚厚,六县之地数百个秀才生员,只怕也不太好弄吧!”
方逢时一声为官清廉,哪儿来的这么许多银子?他看着连子宁,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跳起来,把连子宁吓了一跳,却没想到这位正三品的大员京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嚎哭道:“连大人,连老爷,就算是老头子求你了,你发发慈悲吧!这可是百多条人命啊,若是你的辖地死了这么多秀才,只怕上面怪罪下来,你也不好交代吧!”
连子宁这次当真是吓得够呛,这老头儿怎么说跪就跪,这不是耍无赖么?不过还不得不说,也就这个法子对付他最管用。现在大伙儿也都看得清楚,这位连子宁连大人十个滚刀肉一般的人物,软硬不吃,偏偏跟脚还是硬扎的很他赶紧让开一边,也给跪下了,两人面对面跪着就跟拜天地似的,连子宁满脸无奈道:“老大人,你先起来,咱们慢慢再说!”
“就一句话,你到底同不同意,说句话!”方逢时眼珠子骨溜溜一转,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连子宁无奈,现在他对这位方逢时大人的性子大致也摸索出一点来了,这位大爷只怕是那等不拘礼数,老顽童一般的人物,不过却也当真是古道热肠,为了些不相干的秀才便来求自己。这等人,一旦认准了某些事儿,便最是难对付,让人头疼得很。
他只好摊了摊手,托词道:“不是下官不放过他们,实在是这些秀才们此举犯了众怒,六县的乡绅百姓不放过他们啊!”
方逢时道:“别整这些没用的,你就说,有什么条件吧!”
连子宁讪讪一笑:“只要是您老能让这些秀才们在这份文书上画押摁手印,那下官别如您所愿。”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几行字,递给方逢时。
方逢时草草看完,瞪着连子宁,嘴皮子哆嗦着:“你,你真是太狠了!”
连子宁讪笑不语。
这张纸上没写别的,因为连子宁知道,和这些文人玩儿协议,玩儿约定,签订所谓的互不相犯条款,那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这帮文人转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绝不会信守承诺。纸上只是罗织满了各种各样的罪名,什么叔嫂通奸啊,考场舞弊啊,忤逆父母啊等等等等,都不是那等要命的大罪,但是却是所谓文人风骨最为忌讳的东西——只要是画了押摁了手印儿,以后这份名单被人知晓,他们压根儿就甭想做官了。
名声臭了!
这是连子宁惯用的伎俩了,当日在官道刘镇便是如此,他自然不可能把这些秀才们全都生生饿死冻死,那样的后果他也承担不起。他本来打算的就是等上个几日,那些秀才们挨不住了,便让他们把这玩意儿给签了。他也不怕他们不签,文人最讲究风骨,但是文人往往也是最没有风骨的。
却没想到方逢时竟然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连子宁自然是利用这个机会了。
连子宁摊摊手:“大人您只要是能让他们画了押,下官二话不说,立刻解禁。另外每人有二十两压惊银子送上,算是下官的赔礼,若是做不到,那就请回吧!”
方逢时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当下便爬起身来,丝毫不拖泥带水,抓着那文书便往外走。
连子宁赶紧跟了出去,派了一个小旗的亲兵作为他的护卫,一行人很快便绝尘而去。
这方逢时果然是极有名望的,在山东这些士子学生之中威望极高,两天之后,一身疲惫,满脸风尘的方逢时又来到了六县镇守衙门,带给了连子宁一份儿六县被波及到此事的一百三十一名秀才的画押和手印儿。
旁边跟从的那小旗证实,这些画押和手印确实都是真的,他们亲眼所见。
大事已成,连子宁自然信守诺言,写了几张条子,派快马传至六县,顿时六县所有的店铺,又是重新向这些秀才们开放。
被饿的几乎半死的秀才们涌进酒楼,饿死鬼一般的大吃大喝,有不少人因为吃得太多,差点儿撑死。
经此一役,这些秀才们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气焰顿时都被打压下去,不说是夹着尾巴做人,反正也红死傲气全无。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是恨透了连子宁,但连子宁自然也不怕。一来证据掌握在手中,不怕他们炸毛儿,二来,以科举制度恐怖录取率,这一百来秀才里面,能考上举人的能有几个?能中进士的只怕一个都没有!毫无威胁!
连子宁在府中设宴款待方逢时,本着吃一点儿是一点儿的朴素想法,方逢时慨然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珍馐美味层出不穷,伺候的侍女就有三五十个,莺莺燕燕,让人眼huā缭乱。在方逢时充分认识到了这位六县镇守大人丰厚的身家的同时,连子宁对这位山东学政也多了几分了解。这位大人是官场上难得的真性情之人,虽然岁数不小,但是天真烂漫,滑稽幽默,倒是个可以结交的,两人也是详谈甚欢。
到了宴席结束,方逢时对他的印象也好了许多,毕竟连子宁的手段虽然狠辣,但是官场上的争斗,总不能束手就擒吧?方逢时也很是了解。
这件大事终于圆满结束,连子宁也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征兵和进行新型方阵训练上面来。
又过了两日,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整个武毅军,都开始为新的军事工作动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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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正德五十年十二月十日,乐陵县镇守府衙门。
大厅之中,十九名武毅军的百户正济济一堂,互相说笑寒暄着。
当日出京之时的两千多武毅军将士,经过几次连番大战,已经只剩下了现下的一千九百多点儿,而二十名百户也战死了一个,只剩下了十九人。
这十九个六品的百户,便是连子宁统治力量的强力中层。
他们都是官道刘镇辰字百户所里出来的弟兄,不过是短短的半年多的时间,气质已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做官做得久了,颐指气使,发号施令,自然身上就有一种常人畏惧的威严,这便是所谓的官威了。不过此时他们老弟兄相逢,却是卸下了那层厚厚的面具,嬉笑怒骂无忌,一如当初在镇子上一起嫖娼,一起偷鸡摸狗吃肉的时候。
大伙儿想想半年前的岁月,竟然是恍然若梦一般,就好像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了。
半年多的军营生活、战火的淬炼,鲜血的洗礼,将他们身上或者油滑,或者鲁莽,或者无能,或者怯懦的因子涤荡干净,真正的成为了战争老鸟,坚强有力的中层指挥官,他们,才是构成一支军队的基石!现在哪怕是武毅军全员战死,只要是他们还在,用不了一个月,连子宁立刻就能重新拉起来一支颇有战斗力的武毅军。
大厅中唯一沉默的,就是熊廷弼。
这些日子,连子宁并未把他放在身边,而是让他挂了一个亲兵营百户的名头,下到了下面的各个百户中历练。这些日子,他大营也呆过,各县的百户也去过,甚至连驻扎在久山镇的冯言百户所都去过。可以说,现在对于武毅军的了解,他比连子宁都不差多少。
回来之后,他以几乎是天生的军事才华,写下了一本洋洋万言的建议书,指出了现在武毅军的各种不足,得到了连子宁的极大肯定。
而研究方阵的后期,他也有参与,提出了不少意见。
只是,他毕竟是个外来户,更是白袍出身,这些武毅军的百户对白袍恨之入骨,对他自然而然就有些明里暗里的排挤。熊廷弼也有自知之明,只躲在角落里,并不去自讨没趣儿。
众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此次的目的上。
有一个百户便问道:“老石,这次大人把咱们召回来急急忙忙的是干啥呀?是不是又有什么大动静儿了,朝廷要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