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玩花样

  厅中静了下来,众人相互观看,目光在不停的搜寻,然而,那个罪魁祸首,却迟迟没有出来认错,这下子,几个老者的脸色变了,更是引得众人勃然大怒,纷纷开口斥责。
  “是谁,这么不识好歹。”
  “知错不改,更加可恨……”
  “还有没有羞耻之心。”
  一帮青年才俊义愤填膺,怒不可遏,那个模样,好像要把某人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才能消解心头的怨气。
  “钱主簿,让你看笑话了。”学政叹气,掩袖道:“有这样的学生,老夫羞愧呀。”
  一些青年才俊闻声,顿时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表示,这绝对不是自己所为,为了澄清事实,甚至当场把自己的诗作,大声诵读出来。
  一个老者默数了下,轻声提醒道:“诸位仁兄,且看,除了我们几个,厅中有二十七人,可是这里却有二十八张笺纸。”
  “咦,真是如此。”众人快速打量计算,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青年,悄悄地打量旁边空荡荡的位置,心情很是复杂。
  “诸位算错了。”钱丰突然笑道:“加上我,不就是二十八人了么,如此说来,这首诗,应该是我写的。”
  众人明白,钱丰这是在打圆场,给他们台阶下,免得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丢了大家的颜面,想到这个后果,一些人不支声了,纷纷看着几个老者。
  在几个老者说话之前,钱丰抢先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也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我们也要难得糊涂……吴虚,拿我的诗来,喝多了,有些不胜酒力,都记不得,自己写了什么诗句,想必肯定是一塌糊涂。”
  要来做什么?吴虚迷惑不解,顺手递上笺纸,却见钱丰拿过,看也不看,直接塞进怀里,这才恍然大悟,这是要毁灭证据。
  “钱主簿,宅心仁厚……”学政目光有几分复杂,轻轻叹息道:“要是知错能改,自然是善莫大焉,然而,有人却不知悔改,老夫身为荆州学政,责无旁贷,不能为了一人,而坏了荆州的学风。”
  “其实,这不过是件小事而已,本来也不用追究谁的责任。”丘夫子捋须说道:“然而,以小见大,见微知著,连些许责任都要逃避,已经不是才学的优劣,而是德行态度的问题了。”
  韩瑞要是在这里,肯定觉得非常冤枉,之所以溜之大吉,无非是怕钱丰见到自己,太过兴奋,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若在平时,自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身为钦差,多少也要注意影响,可是没想,却成了人品不行的象征。
  “丘兄言之甚是。”学政颌首赞同,目光有几分锐利,沉声道:“你们看看自己的旁边,到底少了谁?”
  最简单的排除法,却非常有效,即使与韩瑞同来的青年有心隐瞒,可是他的旁边,还有其他人,左右打量,立即发现了问题,才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起身,伸手说道:“学政,这里少了一人。”
  “是谁?”学政厉声问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为了同窗好友的情谊,故意装聋作哑,不然查实之后,一同受罚。”
  连坐的威胁,还是非常管用的,一帮青年才俊仔细回想,却没有丝毫的印象,怎么说呢,这些人,平时在各自的圈子,都是风云人物,交际的范围,说窄不窄,说广也不广,只有别人认识他们的份,他们未必能够记得别人,况且,韩瑞又是生面孔,更加没有印象了。
  不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立即有人禀报道:“学政,旁边那人与他同行而来,相谈甚欢,应该是认识。”
  小人,一帮小人,那个青年心中暗骂,脸上也有几分慌乱,早知道刚才也应该偷溜走的,后悔莫及,脑袋低低的,恨不能地里有条缝隙,好让他钻进去。
  “这人是谁,你们认识吗?”一帮青年才俊窃窃私语,很多有茫然摇头,也有一两个人若有所思,好像有点儿印象。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个青年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自欺欺人,忐忑不安的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拱手道:“学生王宗茂,拜见几位先生。”
  “王宗茂?没听说过,你们呢?”
  “没有,其他县的吧。”
  众人悄声议论,学政轻轻皱眉,直接问道:“王宗茂,你在何处进学?”
  “回禀学政,学生在江陵县学进学。”王宗茂小声回答,心中惴惴。
  “原来是江陵县的……”有人说道,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几人。
  不用说,这几人就是江陵县官学的学子,听到某个斯文败类,可能是自己的同窗,心里愤怒,脸面都涨红了,硬邦邦的辩驳道:“胡说八道,什么王宗茂,根本没有听说过,怎么是我们县学的。”
  “人家自己都承认了,怎么可能不是。”
  “不过也是奇怪,一个无名小卒,怎么能在厅中安坐……”
  “没有自知之明,活该丢脸。”
  一帮青年才俊冷嘲热讽,尽管声音轻小,但是几个老者也听到了,原来不是寄以厚望的才俊犯下这种事情,心中的怒气,居然有所缓解,不过,该罚的还是要罚,不能轻易饶恕。
  “王宗茂。”学政问道:“离席之人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王宗茂心中紧张,轻轻点头,又连忙摇头。
  “学政,学生知道离席的是谁,但是不知道他是谁呀。”王宗茂慌张说道,却是把大家弄糊涂了,前言不搭后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学政皱眉道:“你是在戏弄老夫?”
  “学生不敢。”王宗茂吓得冷汗直流,战战兢兢,身体都在打颤。
  “看来,此人必是你好友。”丘夫子捋须说道:“不想出卖朋友,所以帮他隐瞒,甘愿自己受罚。”
  嗯,知情不报,固然有错,不过却是为了朋友情谊,也是可以原谅,几个老者对望了眼,暗暗的点头,孟曰取义,也是儒家子弟的风范。
  “没,没……”王宗茂连忙摆手,颤声说道:“丘夫子,学生真的不认识他,只是在路上遇见,要来赴宴,可是却不知道具体方向,学生就带他来了。”
  几个老者立即皱眉,脸色沉了下来,为了义气,隐瞒不报,的确是情有可原,但是撒谎,那就不对了。
  “王宗茂,还敢狡辩。”
  “在几位先生面前,不得无礼……”
  一帮青年察颜观色,立即纷纷谴责起来,王宗茂急了,叫嚷道:“真的,我没有撒谎,听口音就知道,他是外县的……”
  外县的,几个江陵学子对看了眼,连忙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真的只是偶然碰上的。”王宗茂摇头,茫然说道:“不说叫什么,连姓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几个老者眼睛虽然有些昏花,但是也没有糊涂,自然能够判断出来,王宗茂的表现不像有假,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些扑朔迷离,有人喃声说道:“难怪,这人走得这样干脆,原来是料定,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啊。”
  “放肆……”学政怒了,拍案叫道:“这等奸滑之徒,绝对不能放过。”
  不放过也不行,都不知道是谁,想抓也抓不了,荆州学子众多,一个一个寻找,就算不是大海捞针,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众人愁眉不展,冥思苦想对策,突然有人灵光闪现,惊喜叫道:“对了,查验笔迹……”
  晕招,又不是熟人,谁记得他的笔迹,不过,也不失为一个查探的方向。
  见到众人看向自己,钱丰无奈笑道:“诸位,这点小事,以后再查也不迟,现在,可是举觞畅饮的时刻。”
  “钱主簿,非是故意坏了大家的酒兴。”一个青年起身说道:“只是,没有找到害群之马,我等实在是没有宴饮的心思。”其他人纷纷点头,叫嚷着要揪出罪魁祸首,开除学籍,还荆州学界朗朗乾坤……
  群情鼎沸,钱丰苦笑,从怀里取出笺纸,低头观看,表情顿时变了。
  “钱主簿。”吴虚误会了,连忙说道:“这首诗简直就是不堪入目,污了你的眼睛。”
  “吴虚,是何内容,你再说一遍……”有人颇感兴趣,真想象不出来,这首诗,能够烂到什么程度。
  “那我说了,你们别怪我污了你们的耳朵。”吴虚扬声诵道:“一个一个又一个,个个毛浅嘴又尖,毛浅欲飞飞不远,嘴尖欲唱唱不圆。”
  唐初的诗坛,仍有着六朝时的锦色,华丽的词藻,清婉的声韵,娇媚而又轻柔,诗中不乏的,是华丽的高阁,满园的花树,艳妆的美人,这是宫体诗的特点,称为齐梁之风,厅中众人已经习惯了柔媚华丽的诗文,听到这种粗浅直白文字,自然觉得很是鄙薄。
  “什么鸟诗,真是不堪入耳。”
  “连启蒙小儿也不如。”
  “也难怪几位先生这么生气,这人若是官学士子,我羞与之为伍。”
  鄙视的声音,此起彼落,钱丰快步,走到王宗茂身前,急声问道:“他长得什么模样?”
  王宗茂错愕,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钱丰又追问起来:“什么时候走的,去哪里了?”
  “你才来,他就悄悄退出去了。”王宗茂慌张说道。
  “这个臭小子。”钱丰骂了句,目光游移,发现空荡荡的席案之上,酒杯压着一页笺纸,连忙走过去,拿起来一看,顿时开怀笑道:“果然是他,这个小子,就是喜欢玩这种花样。”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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