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献土(下)

  -  从空中往下看,洱海宛如一轮新月,静静地依卧在苍山之畔,湖水清澈见底,如群山间的无瑕美玉。在这样风平浪静的曰子里泛舟洱海,那干净透明的海面宛如碧澄澄的蓝天,宁静而悠远,让人深深领略那‘船在碧波漂,人在画中游’的诗画一般的意境。
  陈恪穿着一件青丝直裰,腰上系了一条渗着饭糁的深绿色玉带,斜倚在铺着蚕丝席的竹椅上,手持着一只羊脂白玉杯,俊朗的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容,悠悠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碗盛来琥珀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明月,仅凭一个虚无的名头,就想用我大宋儿郎的生命,换取你段家重掌大权,这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吧?”
  明月公主今曰未穿汉装,而是梳着一根乌黑油亮的辫子,缠在彩色头帕上,再缠上花丝带,左侧垂着一根白绦穗。身上是修身合度的白上衣、红坎肩,下穿白色宽裤、绣花鞋。这身装束简洁明快,俏皮可爱,配上她白皙的皮肤,大而俏的眼睛,显得活力四射,青春无敌。只是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此刻却紧紧绷着:“被大宋吞并,和被杨家、高家消灭,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大着呢。”陈恪淡淡笑道:“如果被杨家高家取得大理,你段家就算不被灭族,也会失去一切。但臣服于大宋,你段家仍是云南王,而且高家和杨家的威胁将不复存在,你們将真正掌握大理。”
  “大宋会如此好心?”明月公主不信道。
  “夜郎自大的故事,”陈恪微笑道:“公主总听説过吧?”
  “你……”明月公主面带嗔怒道:“我大理国还不至于如此不济!至少我們有大理马,是你們大宋紧缺的!”
  “説起大理马,我們真是抱着厚望前来,”陈恪苦笑道:“谁知见面不如闻名,大名鼎鼎的大理马,竟跟中原的驴子一般大,总不能让我們的士兵,骑着驴子去对抗北方的强敌吧?
  “大人如此贬损我大理,”明月公主气地俏脸涨红道:“怕是欲盖弥彰吧!”
  “呵呵……”陈恪笑起来道:“明月,纠结这种问题,还不如谈一谈风月有意思呢。”
  对方始终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让明月公主心头充满无力感:“我还以为大宋的状元郎是谦谦君子呢。”
  “明月,你这样説让我太伤心了,咱們相处这么些天,你还不明白么。”陈恪懒洋洋的笑道:“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明白了……”明月公主满脸黑线道:“你説怎么办吧?”
  “这样就对了。”陈恪笑道:“这些国家大事,应该让男人艹心,女人么,负责扮靓这个世界就成了。”
  “早晚有一天,我会证明你这句话是错的。”明月公主愤愤道。
  “我拭目以待。”陈恪敷衍的笑笑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这样説就可以了。”明月公主一脸警惕道。
  陈恪示意她看看不远处的一艘渔船道:“看到那艘船了么,跟了我們半天,不是探子又是什么?咱們这样从头到尾规规矩矩地坐着,谁看了都会起疑的。”
  “你是想占我便宜吧?”明月公主冷笑道。
  “我在汴京城里捏脚的丫鬟,也比你好看几分。”陈恪嘿嘿笑着。
  “哼,”明月公主怒哼一声道:“那就离我远点,省得给状元郎添堵!”
  “我不嫌。”陈恪説着,轻舒猿臂,便将骄傲的小公主揽入怀中,明月公主惊呼一声,待要挣扎,却感到全身上下被紧紧箍住,又想开口怒斥,却听陈恪在耳边沉声道:“听好了……”
  明月公主只好停下动作,专心听他説话。很快,她心底的羞愤便被紧张所代替,瞠目结舌道:“你,你竟让我們刺杀你?”
  “不然有什么办法?能打破眼下的僵局?”陈恪幽幽道。
  明月公主不説话了,杨家造反在即,兄长再犹豫不决就是坐以待毙了,如果能用一场刺杀,使他下定决心,既能先发制人困住杨太师,延缓杨家造反。又能名正言顺的遣使大宋,推动称臣出兵,为段家解围。这确实是打破死局的一招险棋。
  “你,能保证大宋接受称臣,并及时出兵么?”
  “我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力去促成此事。”陈恪摇头道:“刺杀之后,你把我送出城去,我会用最短的时间返回汴京,帮你們达成所愿。”
  “没有承诺,就让我們赌上一切?”明月公主紧咬着下唇道:“这让我如何去説服皇兄?”
  “其实你大可放心,我不能给你保证,是因为我这个人素来严谨。”陈恪轻嗅着明月公主的发香,大言不惭道:“但只要把献土的国书奉给大宋,求官家拯救段氏,我大宋是无法拒绝的,因为这关系到天朝的颜面。”
  “你是説,若连如此虔诚归附的下国都不敢拯救,会让他国不再敬畏大宋,对不对?”
  “聪明。”陈恪点点头,在她的粉面上轻轻一吻,调笑道:“我这是在帮你要挟自己的国家,看来果真中了你的美人计。”
  “谁对你用美人计了!”明月公主羞恼的扭动身子:“你放开我!”但她的动作,远远看来,就像在跟情人打情骂俏一般。
  按照计划,刺杀之后,陈恪将会被段家秘密送出大理城去,就在次曰夜里出发。
  临行前,病中的王珪把陈恪叫到了书房中。
  “仲方,”打量着陈恪英气勃勃的面庞,王珪长长叹口气道:“你們这是在玩火啊!”
  “王公,我相信一句话,天予弗取,必受其咎。”陈恪正色道:“如今大理国三家纷争,主弱臣强,正是我大宋涉足的绝佳机会。”
  “其实,管他們谁当皇帝,”王珪摇摇头道:“大理马不会少,铜矿也不会少,我們跟他們讲明了,公平公道的以物易物就是了,何必要冒着险,费这般周折呢?”
  王珪这是典型的宋朝士大夫思维……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
  “王公此言差矣。”陈恪叹口气道:“大理不比别处,其物产丰饶,所需百物皆可自足。我大宋无往不利的茶、绸、瓷器等商品,对大理人来説,只是贵族的享受,而不是生活的必须,所以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这就让我們不得不付出更高的成本,来得到大理的铜矿。一旦本钱超过或接近铜钱的总面值,朝廷就会亏损,制造越多,亏损越大,根本无法缓解财政危机。”
  “况且事关朝廷命脉,岂能受制于人?”陈恪目光坚定道:“所以我們一定要将大理攥在手里,以尽可能低的成本,把铜矿运回去!”
  “年轻人有热血有冲劲儿,真让人羡慕。”王珪苦笑道:“可是,也要量力而行啊。”他这量力而行,有两方面的意思,一者,你虽然是状元郎,但毕竟只是个官场新晋,就妄想左右朝廷决策,未免太过狂妄;二是天下刚刚经历了大灾,大宋也实在无能为力,再对大理用兵了。
  “王公过虑了,”陈恪摇头笑道:“其实大理国如今的局势,看似剑拔弩张、不可开交,但实际上另有变数。”
  “什么变数?”
  “这变数就在高家身上。”陈恪沉声道:“现在看起来,高智升是和杨允贤穿一条裤子的,但这只是假象,因为高家的利益在段家这边,而不在杨家。”
  王珪点点头,示意他説下去。
  “高家和杨家不同,杨家是想造反,高家却要立牌坊。他們之所以支持杨家,是因为实力最强,有恃无恐,只要不明着表态,随时都可以调头。”陈恪道:“但只要他們发现,段氏已经有了强援,不必求助于高家,他們就会担心,自己的苦心谋划,给别人做了嫁衣。这时候,他們必然会转变态度,阻止杨家造反。”
  “所以我們的目的,”王珪有些明白了:“不过是给段家撑腰,使大理的局势重归平衡,对么?”
  “正是如此,”陈恪点头道:“所以出兵大理,并不意味着陷入战争,甚至不需要朝廷额外的开支,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没处找。”
  “为何不需要朝廷额外的开支?”
  “呵呵,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陈恪笑笑道:“大人要听,我可以细细道来。”
  “算了,不听了……”王珪一摆手道:“木已成舟,説什么都白搭了。”説着正色看着陈恪道:“仲方,你只要能説服汴京城的官家和诸位相公,我这里自然全力配合。”
  “多谢王公雅量。”陈恪歉意笑道:“王公放心,将来有事,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笑话,我是正使。”王珪眉头一扬,嘿然笑道:“你个副使休想抢我的风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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