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6章 宁许情深不相负6(4千字)
龙舟精致美丽,湖上的风景更是怡人。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走到哪儿都带着她,若是大臣们要说政事,他便让她在屏风后等着他,对她从不避讳。
他想尽他所能的陪着她,让她忘记在紫禁城里所有的不快乐。
每日除了游逛,看戏,便是时常跟她说一些乐事,更跟她说了那些大臣们拐着弯的要给他送美人,却被他冷眉训斥了一番全塞入他们自己院儿中的事情。
为了能让她开心点儿,他促狭的告诉她,有个大臣家中有位母老虎,娶妻十五年了都未曾纳妾,他却偏偏将大部分美人赐入他的府上。
深受皇恩,因是圣旨,那大臣高兴的不行,感恩戴德,可还没怎么高兴呢,家中那位母老虎便发了威,将那大臣痛揍了一顿,府上刚送进去的小妾竟是怕被主母揍,没一人敢与大人原房的。
他看着她无声的抿唇轻笑着,而后便嗔怪了他一句怎么还如此孩子气,随后,静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他觉得他们立在舟前,风吹得她身上有些凉了,他们该回去了的时候……她突然轻声开口。
这是他登基以后,他第一次听到她叫他的名字,而不是皇上。
她说:“弘旦,若我去了,你别伤心,子嗣为重,后宫该纳妃嫔就纳妃嫔,不能再如此任性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要说出来,别憋着生气。”
她这么说着,声音很轻,他从身后搂着她,背对着所有人,眼眶渐渐的湿润了。
咬牙怒斥道:“胡说!再说这种没边没际的胡话,朕才是真的要生气了!”
“你要去哪儿!?有朕守着你,阎王爷不敢要你!”
民间曾有传闻,说他阳气慎重,几经沙场却毫发无损,屠了万人,却没被阴气侵蚀,天生的龙阳之气帝王命。
但,也同时……克子。
如今便是克妻了吗?
他搂着她,整颗心都在颤抖。
她沉默着没说话,他却如在锅上烹煮一般,燥热到有些疯了,他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此刻却绷也绷不住:
“子嗣,子嗣……!!瑶儿,朕从来都没把子嗣的事儿放在心上!我爱新觉罗氏的江山有人能继承就行,皇额娘生了那么多的儿子,哪怕朕这辈子都没子嗣,从宗室过继也是可以的,你无需执着与此!”
她就是忧思过度,这些年才备受折磨,再加上孩子一个个的离去……
“莫要再说什么让朕纳嫔妃的话了,朕这辈子只要你一个!!”
“弘旦……”
她伸手覆盖在他紧抱着她的手背上,骨节分明的手因克制的怒气爆着青筋,她轻轻的抚摸着,一寸寸抚平,声音中有着温柔的无奈。
“你不许再说了!!”
他感觉他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不喜欢听到她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
可她的手指是那样的冰凉,抚摸着他暴怒的青筋,凉气一寸寸的融到他的血液里,让他心脏惊惧的一缩,寒意遍布全身。
赶忙冷硬着脸将她猛然打横抱起,走回船舱。
并下令,等再靠了岸,就住进行宫中。
她需要好好的养身子。
可还没等到靠岸,三月十日,丑时,正是夜深人静的熟睡之际,他正透着清冷的月光贪婪的看着她的脸,整个龙舟便是一阵晃荡。
他微微蹙眉,本以为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后又瞬间敏锐起来。
龙舟周围百米都不敢有人靠近,湖中央更是空空如也,哪儿来的东西撞上!?
他当即起身,警惕的拿起床边的御剑,静静一听,果然听到外边一层层的喊杀生越来越近。
他面色倏然一紧,赶紧叫醒床上躺着的人,“瑶瑶,瑶瑶……”
她睡得很沉,轻易无法叫醒,他握着她的肩膀,微微用了些力:“瑶瑶,快醒醒……”
她终于在沉睡中醒来,面色有些虚弱,他心中一疼,还是将她叫醒,并言简意赅的告诉她:“有刺客,赶紧穿好衣服。”
她面色一惊,瞬间清醒了。
他将衣服递给她,眼神坚定,斩钉截铁:“銮仪卫还没到,朕会保护好你的。”
她没再犹豫,赶紧传好了衣服,又将仅是披了下的衣服系好,帮他穿好外边的衣服。
没两分钟后,李玉进来了。
这个怂包货吓得都腿软了,大惊失色的哭丧着脸跟他说着外边的情况。
弘晳联合着怡贤亲王的一个愚蠢的儿子,造反了。
好在李玉也是做了十三年的总管太监,人虽怂但够专业,理智的跟他说和敬公主已经被奶娘抱着去了逃生密道了,一路有两队銮仪卫护送,现在就请皇上和皇后娘娘过去,最近的地方官他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很快就会有兵前来救援。
他点头,护着皇后,在銮仪卫的护送下,一路进入密道,并吩咐銮仪卫卫长去通知驻扎得最近的军队前来救驾。
他不知道弘晳准备此时准备了多久,但他知道弘晳一定不会逞一时之勇,他觊觎这个位置已经觊觎许久了。
秘密舱室中,外边的刀光血影离这里很远,可杀人的声音,刀剑相磨的声音又是如此清晰。
他看着皇后抱着和敬,她的脸色那般苍白,却仍温柔而小声的哄着她,美得如菩萨般,能让人瞬间安定。
六七岁的和敬已然懂些事了,知道现在是危急存亡之的时刻,只开始紧张了下,随后便乖乖的,屏住呼吸了一般。
整个舱室很安静,只能看到月光透过严密的格子照射在他们脸上跳跃的影子。
那般……斑驳,阴暗。
他的手掌一直紧紧的握着剑柄,屋内的人是他此生都要守护的人,他绝不会让别人动她们母女半分。
銮仪卫都是精锐之士,地方官来的也很快,纵使弘晳准备齐全,最终还是落网了。
他当着众臣的面审判了他,可弘晳原本就是个疯子。
曾经的废太子疯了,轮到他,似乎是遗传般的,也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偏执疯狂。
他竟在众多銮仪卫和地方兵的刀剑威胁下还敢反抗,提剑朝他冲了过来!
他漠视着他,冷着一张脸便要在他快靠近之时制服他,可他忘了瑶瑶还在他身边……
弘晳挥剑刺向他,瑶瑶神色紧张,第一反应竟是挡在他身前。
他大惊,快速拉开她,刺向弘晳反击。
可弘晳那个混账,见他如此紧张皇后,竟在他快要将剑尖指向他的时候,倏然诡异血腥的一笑,朝瑶瑶直接刺去!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利剑刺入了她的身体,几乎瞠目欲裂!
“瑶瑶——!!”
一切似乎都变慢了。
周遭寂静无声,拔剑的声音格外的清晰,鲜血四溅,她踉跄着朝后倒下。
他颤抖而恐惧的抱住她,双目赤红,只觉得难以呼吸。
她脸色惨白,已然气若游丝的说不出话来,他紧紧的捂住她的伤口,红色的血液格外刺目,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他的神经几乎要因此溺毙。
“太医!!传太医!!”
他惊惧的吼着,发了疯一般。
李玉神色慌张,连滚带爬的赶紧跑出去,一路都大喊着太医。
弘晳被迅速控制起来,却猖狂放肆的大笑着,格外嚣张。
他看着他,很是解气,在这个波云诡谲的夜晚,如一把阴邪之剑,狠狠的刺着他:
“弘旦,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没来是要杀了你的,是你让我永远的活在阴影中,这个皇位也本该是我的,却被你阿玛用计夺去,如今又被你霸占着!可你残酷阴狠!你不配做这个皇位!!”
“本想让你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可我改变主意了,你这样的人,死对你来说不是最痛苦的,且你死了,纵使没有后代继承,十四叔正当壮年,又有不少儿子,怎么轮都轮不到我弘晳……”
“所以,我要让你永失所爱!”
“哈哈哈哈哈哈……”
弘旦心头的戾气如滚烫的岩浆般不断翻滚上来,阴鸷冷厉到了极致,声音如夹杂了碎冰:
“找死!”
他扬起剑,直接朝他飞射过去!
弘晳被銮仪卫们举剑围住,难以逃脱闪躲,只得生生受了这一剑,当即吐血毙命。
直直的跪倒在地,却还强撑着邪佞诡谲的笑意,想要再讽刺他一番。
然,他心中的恶毒再也无法释放,刚牵扯起唇角,便猛然吐出一口血来,彻底倒下。
銮仪卫们看着这一幕,个个心中忐忑。
就算是再有罪的人,也需要经过审判、定罪后才能死,皇上如今竟当着众人的面儿将理郡王杀了,以后难免要被史官诟病。
而他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皇上若是想要保留英明,他们便难逃一劫……
太医来的很快,可在给皇后娘娘诊完脉后,却面色深重而惶恐的道:“臣无能,娘娘已回天乏术,还望皇上节哀……”
弘旦听到这话便疯了,完全失去了理智!
“治不好,你便给皇后娘娘陪葬!”
那太医是刚被提上来的有为青年,本以为此次跟随皇上东巡,回去后定又有一番提升,没想到却遭此厄运,惊惧哀嚎不已:“皇上饶命啊皇上!!”
“拖出去!斩了!!”
“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
弘旦不为所动,眼神阴冷的看着他后边的御医,道:“你来!”
那御医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身上留的血已经完全的浸透了她和皇上身下的那块儿毯子,失血过多到这种地步,不用诊脉也知道已是无力回天,纵使是华佗在世,也难以救治。
“皇,皇上……”
他连看都不敢看,彻底激怒了弘旦。
他如发了疯的狮子一般,狂暴的低吼道:“砍了!砍了!!都给朕拖出去砍了!!”
前车之鉴的尸体就在外边,那御医吓得几乎丢了魂儿:“皇上!饶命啊皇上!!”
“拖出去!!!”
銮仪卫将御医架起,正要拖出去,却被拦住。
气若游丝的声音甚是虚弱,若不是此刻大殿一片心惊胆寒的寂静,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皇上,他是无辜的,放了他……”
“他治不好你,他该死!”
弘旦紧紧的搂着她,眼眶已然泛红。
“旦哥哥……”
她轻声的叫着他,这三个字在他登基后,她碍于规矩,便再没有叫过,此时听来,弘旦便是满心的伤。
“我知你是个仁慈善良的人,不要为我过度悲伤而伤了无辜的人……人都有这一遭的,有你在,我便不怕……”
她越是说着,气虚变越短,口中不断的溢出鲜血来,看得他胆战心惊,忙道:“别说了,你别说了……”
“我要去了,旦哥哥,可我不担心和敬,我最担心的是你……你,你并非冷漠,实则性情中人……”
“此生能遇见你已是万幸,切莫为我,我……”
富察静瑶已说不下去,口中又是一口血,让她再艰难开口。
她抬起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就如曾经无数次温存那般……可那青葱玉指终是没能触及,便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瑶瑶!”弘旦蓦然睁大了双眸,震愕的大喊:“瑶瑶!!”
他颤抖的抓着她的手,让她抚摸上自己的脸,他手上的血覆盖住她惨白的手抹了一脸的血,惊恐到惶然无措:“瑶瑶,你醒醒!醒醒!你看看朕!看看朕!!”
他整个人都在惊惧的颤抖,满眼的疯狂剧厉:“你醒过来!!”
“朕命令你醒过来!!!”
“啊!!”他崩溃大哭,滚烫的泪凄厉的洒了满面,抱着她哭得如个孩子般:“没了你,叫我如何活!?”
“啊……!!!!!”
夜色深沉,精致的龙舟上,骤然爆发出帝王仰天长啸的悲恸大吼。
凄然悲戚得闻者心惊。
……
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皇后在东巡途中,于德州崩逝,举国哀丧。
皇上于舟中守在皇后娘娘的棺椁前三天三夜,滴水未进,一言不发,只那般沉默惆怅的怔着神,仿佛魂儿都被抽去了一般。
李玉瞧得心急,忙派人给身在江南的皇太后娘娘去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