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另外一个战场

  路玲玲下意识地看向方大夫人和武夫人。
  方大夫人淡淡地说:“娘娘,再可怜的人,也并非是逃避律法制裁的借口。更何况,朝廷还未曾治王家人在蜀地作威作福害人性命的罪呀。”
  武夫人也开口道:“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滥用所谓的同情心,或命苦来逃避惩戒,是懦弱且无耻的行为。”
  路玲玲暗自佩服方大夫人和武夫人,果然,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日常生活当中,受害者被道德绑架时,绝大多数人都只能干瞪眼,吃哑巴亏,唯独眼前二人却能够一针见血地找出有效的驳斥理由。
  皇后神情又恢复了清明,颔首道:“你说得是,本宫太想当然了。”
  然后皇后召来内侍,说:“你去告诉王李氏,诉苦并不是逃避朝廷制裁的理由。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滥用所谓的同情心,或命苦来逃避惩戒,是懦弱且无耻的行为。另外,你再告诉王李氏,再敢在宫门外喧哗,就打入天牢治罪。”
  等内侍领命出去后,路玲玲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皇后则说:“现在本宫方明白,王梓明丢官倒是一点都不冤呢。”
  路玲玲说:“娘娘说得极是,有那样的母亲,不丢官才怪。说起来,他也挺可怜的就是了。”
  方大夫人则说:“一点都不可怜。王梓明固然有些本事,但连家人都管束不好,何论去管别人?”
  武夫人笑了笑说:“大夫人句句在理。”想着方老太太,尽管性子又拧又左,可在方知礼兄弟面前,却像见了老鼠的猫。方老太太在家中作威作福,却也不曾给人前给方家惹过祸。
  ……
  从高高在上的实权大员,陡然沦落为一介白身,任谁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王梓明多年来顺风顺水惯了,丢官的打击,使得他意志消沉到极致。加上他做了吏部侍郎后,骨头渐轻,行为渐狂,以至于踩红捧黑者数不胜数。而王李氏在宫门外求情不成,反被皇后斥责,那句“诉苦并不是逃避律法制裁的理由。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滥用所谓的同情心来逃避惩戒,是懦弱且无耻的行为”更是成为帝都争相传颂的至理名言。甚至刑部,诏狱,各衙门审案断案时,遇上诉苦说自己如何可怜如何有不得已理由的罪犯,也是张口就来一句“皇后娘娘有云:命苦并不是逃避律法制裁的理由”完全起到了摧枯拉朽、冲墙倒壁的功用。
  而在某些大富家中,有些得宠的小妾们向男人讨要金银珠饰,或是做了让主母忌晦的事时,总爱借口“命苦”等理由搏得当家爷们的原谅,当家主母就拿皇后这句话来堵当家男人:“你命苦,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仗着命苦,就可以任意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自己一针见血的话就使这些小妖精们引以为傲的理由顿时烟飞灰灭,各家大妇、那些专司诏狱的刑部官员,各衙门里审案断案的官老爷,甚至包括那些职业讼师,对皇后娘娘感恩戴德自不必提。
  而凭一句话就能引领全国时向风潮的皇后,也暗处沾沾自喜,对方大夫人和武夫人自是另眼相待。
  王梓明在消沉了数日后,又实在不甘心被打回原形,又让妻子刘氏去向徐璐赔礼道歉。刘氏早已存了与王梓明和离的心思,冷冰冰一句“要去也是你老娘去”就给堵了回去。
  王李氏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临走时还冷冷地剜了刘氏:“我去,有我在,我儿铁定会重新起复的。只是到时候你可别后悔。”王李氏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王梓明也知道母亲那鬼神皆惧的本领,这些年来,他仕途每每受挫,都是母亲靠她的厉害法宝致胜。
  徐璐对王梓明已失望透顶,就连先前还想“先给他些深刻教训,再去拉他一把,另安差事,让他惜福感恩,也不至于意志消沉”的打算也随着王梓明的猖狂自大而收了回去。
  徐璐避不见面,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曾给王李氏。
  王李氏在凌家大门苦守了大半日,实在无果后,一肚子的绝望激发出对凌家的怨恨,就在凌家大门外又大哭起来。
  这些年来,王李氏的致胜法宝不外乎是哭诉王家的可怜,儿子的艰辛奋斗的不易来搏取对方的同情和怜悯,倒也屡试不爽。当官的人固然冷心冷情,也绝不会被一介妇人一泡眼泪就给哭到心软,但王李氏的聪明在于,她极会看人下菜。她的致胜法宝一般是先去求主事的官员,若不成,就纡回去求此官员的母亲妻子,一般妇人都容易心软,若再不成,就会找准时机,在人前求情,利用众人对弱者的同情或怜悯,自己再扮出极致的可怜无助,纵然当事人再冷血无情,但总会有求情的旁观者。当官的固然心狠手辣,但在人前,总会把慈爱的一面表现出来,在人前哭诉,当事官员或女眷就算不被打动,也会为了面子名声而退步。
  这些年来,王梓明也不是没遇上官场倾辄,但在王李氏的必胜法宝助攻下,也着实险险避过了好些来自上峰的施压,进而平步青云。
  王李氏没见着徐璐并不气馁,又在凌家大门外,足足等了一整天,顶着烈日等到了下朝回来的凌峰,众目睽睽之下,就跪了下来,大哭求情。
  凌峰这样的人,说好听些,就是心性艰定,说难听些,就是传说中的冷血无情。
  王李氏哭求无果,反而还让凌峰训了一顿,就知道凌峰这条路走不通,又去走武夫人和徐璐的路子。
  只是她一介小人物,想要见深闺大户里的夫人,谈何容易,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飞依然无果后,王李氏又坚定地下定决心,只用走最后一步棋了。
  “虽说讨厌那王李氏,可不得不说,此人心性之坚韧,完全超出我所预料。”这几天来,徐璐和武夫人都被王李氏给堵得连门都不敢出了,徐璐不得不感叹。但了解到王李氏昔日也是用这种法子使王梓明平步青云后,一方面佩服其心志,一方面又恼了起来。能够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和怜悯居然就把儿子扶到了三品大员的位置上,这样的妇人,说好听些,是伟大母爱,说难听些,就是个不得目的不罢休的刁妇。
  这一日,朝堂无事,凌峰中午就早早回来了,着一件交领白色杭绸绣斓边直缀的他,躺在花厅里的躺椅上,看着团哥儿在水里像鱼一样游着。
  团哥儿才学会了凫水,这阵子几乎天天都泡在水里头。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徐璐并未因团哥儿能凫水就掉以轻心,反而越发看紧了他。
  凌峰也怕自己说话分心,没能及时看顾儿子,还让丫鬟仆妇们守在池子四周,
  午饭是在四周皆有凉风的花厅里吃的,吃完饭后,凌峰就躺在摇椅上当老太爷,团哥儿则下池子玩水去了。
  徐璐怕积食,就站在花厅里,一边看着团哥儿,一边与凌峰说起王李氏的事来。
  “……这妇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她除了来求我外,居然又去求了方家,沈家,连都察院的大小官员都一一求了。居然还真让她哭成了几家。”
  凌峰讶然挑眉:“还有这等事?有哪些人家?”
  “方家沈家没有表态,但沈四夫人和沈五夫人都开始站她那边了。今儿上午,顾芸儿还来找过我,说她那四妯娌和五妯娌在她面前阴阳怪气指责她太狠了,不过是在王家吃受了些罪,居然就生生毁了人家的仕途,着实心狠。芸儿特地来找我,要我注意些,千万别上了那王李氏的当。”
  “至于都察院,还真有人开始同情起王李氏,甚至还开始指责咱们家太过心狠手辣,一点儿小事就要置人于死地。”对于王李氏拿同情来绑架受害者道德的行为,徐璐是深恶痛绝的。
  凌峰说:“她惯会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以前倒也是未曾有败绩,这回仍然重伎重施,以她往日的功绩来看,怕是会走第三步棋了。”
  对于王李氏诉苦的功力,徐璐是深有体会的。那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呀,这世上多有冷血无情、麻木不仁之辈,但这些人却非常乐意站在圣上的肩膀上,去指责别人麻木不仁,用道德去绑架对手。
  更何况,这世上也还有相当一部份官家老太太,夫人奶奶们,她们一边心狠手辣对付敌人,而人前却又是一副活菩萨的面容。遇上这类人,功力低的都要吐血三升。
  王李氏再是诉苦,徐璐也不会有丝毫动容。但在非当事人眼里,说不定受指责的反而是徐璐本人了。
  有时候,尽管不耻王李氏的行为,可现实中,心软的瞎起哄的人着实还不少。
  徐璐可不想自己这个受害者角色,在施害者的巧舌如篁的嘴皮子下反而沦落为冷血无情得理不饶人的加害者,对于王李氏这阵子的上跳下蹿,是有必要给她些颜色瞧了。
  凌峰说:“再过两日是农历十五,咱们家惯例去护国寺烧香的日子。除了咱们家外,还有好些人家。那王李氏既然本事奇大,想来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凌峰看着徐璐,唇角弯了起来,“到时候,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徐璐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她自认反应快,嘴才佳,可遇上这种总爱把命苦挂嘴边,又能屈能伸的能人,徐璐心里也是没底的,她真的怕别人用道德来攻击绑架本无过错的自己。
  凌峰安慰她:“别怕,她若故伎重施,你就拿出皇后娘娘的话来堵她。若是她再死搅蛮缠,你就干脆抖出她们以前在蜀地做过的好事。若旁边还有人帮着她说话反而来攻击你的,你也甭客气,直接以牙还牙。”
  徐璐抿着唇,心头沉沉的。
  因徐璐兴奋又忐忑的期待中,护国寺上香的日子的来临。
  徐璐早早就着人打听了,今日上香的人家还真多,甚至还有几家是凌家或徐璐本人的死对头。
  连很少出现在人前的徐梦雅,杨士清夫人,以及大女儿周杨氏,文太太等人也去了。
  还有一些低级官眷,虽然这些人不敢明着与徐璐作对,但暗中挤兑两句,双拳难敌四手,一张嘴巴也难敌多张嘴,也够徐璐喝一壶了。
  不过徐璐并不怕,因为她手头捏有王李氏在蜀地作威作福的证据。若她当真在言语上落了下风,就把这些证据丢出去,看这些人还有何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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