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宠记 第14节

  老太太很满意,陈氏暗暗诧异之后也道:“果然生一场病,就长大了很多。”
  庄明姿的目光也落到庄明宪身上。
  她穿着浅粉色内衬,青碧色绣蝴蝶花的半臂衫,梳着双平髻,戴了两只玉蜻蜓,乍一看跟从前梳妆打扮一般无二,可身上的孩子气却陡然消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稳重。
  庄明宪原本就长了一双又大又漂亮的双眸,这种沉静让她的双眸如秋天的水波般明净,更加漂亮了。
  “明宪,我还担心你受了伤,漂亮的额头留了疤就不漂亮了。如今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你长得好,剪了留海一样是我们庄家最漂亮的小姐。”
  庄明姿笑容可亲,声音温柔道:“你不仅治好了自己头上的伤,还给宗堂婶治病了,连张老大夫都被你比下去了,我真是又高兴又羡慕。”
  庄明宪一愣。
  怎么会传出她比张老大夫还厉害这样的谣言?
  张老大夫是长房请回来的客人,这个谣言一出,她必定要被冠上不尊重客人、无礼轻狂的名声了。
  她正想问大姐听谁说的,就听到老太爷不悦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话的?她不过是偶然侥幸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怎么比张老大夫还厉害!这般狂妄无忌的话怎么能说出口?这要是被人家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们庄家人轻浮无礼了!”
  他说着,瞥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很气。
  他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是她传出去的吗?
  庄明宪早在老太爷开腔的时候就开始注意老太太的情绪了,她抢在老太太面前对老太爷说:“祖父说的是,我只是想帮助宗堂婶而已,绝没有跟张老大夫相比的意思。就是祖父、祖母为着宗堂婶的事情忙了大半天,也是出于对同族后辈的一片爱护之心。家里竟然有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出来,实在是太可气了!”
  她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大声对林嬷嬷说:“你还不快去长房,把祖父大发雷霆的事情告诉伯祖母,就说她纵容仆妇狂妄无忌胡言乱语,祖父很生气。让她彻查此事,将这种轻浮无礼的仆妇赶出去,不要再继续做让我们庄家丢脸的事!”
  老太爷:“……”
  他什么时候大发雷霆了?林嬷嬷这一去,岂不是整个庄家都以为他对大嫂管家不满了?
  老太爷并没有对长嫂不满的意思,他立马叫住了林嬷嬷:“林嬷嬷,回来!”
  “祖父说的对!”庄明宪故作义正言辞,大义凛然:“这种事情林嬷嬷一个仆妇去是不行的,必须要祖父亲自去才可以引起伯祖母的重视。”
  老太爷:“……”
  这个孙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偏偏自己还无法反驳她。
  老太爷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窘迫。
  “咳!明宪。”老太爷尴尬道:“其实仆妇们说的也没错,这一次,你的确是将张老大夫比下去了。”
  老太爷不能指责长房老太太管家不力,不得已改了口。
  庄明宪也见好就收:“多谢祖父夸奖,其实我是不敢当的。”
  这一番言论,让众人都吃惊了。
  从前老太爷不是没有训斥说庄明宪的,她总是一边掉眼泪一边躲在老太太身后,老太太心疼孙女,就会护着庄明宪跟老天爷争吵,要为庄明宪讨公道。
  像这样抢在老太太前面说话,还把老太爷呛了一顿还是头一回。
  眼前这个把老太爷怼的无言以对连连败退的女孩子,真的是从前那个娇气爱哭的庄明宪吗?
  庄明姿眼睛圆睁,红唇微微张开,她惊了一下,又赶紧拿帕子掩住吃惊的神色,然后微微笑了。
  剩下的几个人反应不一。
  陈氏跟庄明姿一样吃惊,老太爷则是觉得憋屈,唯有老太太是高兴的笑。
  庄明宪也笑了。
  原来祖父是这样的人啊,耳根软,摇摆不定,要面子。
  怎么她从前就没有发现呢。
  从前面对祖父她只会唯唯诺诺的,怕自己惹祖父不高兴,结果祖父却越发不喜欢她。
  如今她什么都不怕了,敢跟祖父理论了,祖父也并没有对她更糟。
  既然如此,她还怕什么呢!
  以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只要祖父敢训斥自己,她就毫不犹豫地怼回去。
  老太爷还不知道自己被庄明宪“盯”上了,心里暗暗说了一句:果然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面对众人的眼神,老太爷干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不自在,然后道:“我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说。你们姑祖母派人送了信来,说她要带着傅文来我们家住上一些时日。”
  庄明宪心里一突,嘴角紧紧抿了起来。
  傅文,他果然还是要来了。
  ☆、第15章 病发
  对傅文,她心里是有恨有怨的。
  大姐死了,傅文恨她,怪她,对她冷漠,却不休弃她,因为她的医术可以给他治病。
  等她给他治好了病,他就设计污蔑她,害死她。
  原来他那么恨她,恨到连死都不让她清清白白地死。
  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狠到那步田地!
  前世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一世她只会离傅文远远的。
  能有多远,就避多远!
  庄明宪心潮起伏,双手紧握,眼角也泛起了水光。
  庄明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里都是关切与询问。
  庄明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庄明姿,然后深呼吸,将心头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压制下去。
  老太爷道:“……陈氏你明天就将松怡斋好好收拾布置一番给傅老夫人住,至于文哥儿,等他来了,问过他的意思,再看他住在哪里。”
  “松怡斋年久失修,偏僻破旧,傅老夫人住那里合适吗?”陈氏想着傅老夫人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昔,就建议道:“不如让傅老夫人住卧云轩吧,那里宽敞明亮又安静舒适,用来招待傅老夫人再合适不过了。”
  傅老夫人可是受皇上嘉奖的,不仅是超一品的诰命夫人,还有直接进宫面圣的腰牌,怎么能住松怡斋呢。
  老太爷摇了摇手道:“她信中指明要住松怡斋,你收拾了别的地方,反而不好。”
  陈氏也知道傅老夫人是个脾气怪异的,闻言只得应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明姿如今跟着我一起管家,不如将布置松怡斋的事情交给明姿做吧。”
  老太爷想到傅老夫人书信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就点了点头:“也好。”
  “那安安也要一起去。”老太太立马道:“安安如今也懂事了,跟着我……跟着我学不到什么东西,正好可以跟她大伯母、大姐一起学学。”
  “祖母,我……”
  庄明宪还未发表意见,老太太就说:“安安今天立了好大的功劳,可不能白白受累。”
  老太爷皱了眉头想拒绝,庄明姿却柔声说道:“我正愁一个人忙不过来呢,明宪能来帮我真是再好不过了。”
  老太爷这才点点头表示答应:“傅老夫人喜欢看佛书,喜欢清静,你们布置的时候定要注意。她来了之后,你们两个过去请一次安就可。以后若没有傅老夫人主动邀请,你们谁也不许去松怡院打扰她的清静。”
  他目光从两个孙女面上扫过,最终落在庄明宪脸上,语气带了几分严厉:“任何人做了不体面、辱没庄家的事,我都不会轻饶,可记下了?”
  庄明姿应了。
  庄明宪打定了主意要离傅文远远的,自然也满口答应。
  老太爷又训斥了几句话,才满意地让众人回去。
  ……
  长房那边,庄素云正喜滋滋地跟长房老太太说着话:“……必定是为了傅文与茜姐儿的婚事来的。”
  叶茜在碧纱橱里做绣活,想起傅文俊朗的五官,挺拔的身姿,两只耳朵红了一大片,脸上也火辣辣的。
  虽然羞臊,但更多的却是喜悦,她的嘴角翘得高高的,眼角眉梢都是春.意。
  长房老太太本来觉得身子沉,头也晕晕的,听了这话顿觉精神一震:“是傅老夫人吐口了吗?”
  叶茜是她嫡亲的外孙女,心头上的肉,若是能嫁给傅文,她也就放心了。
  “正是呢。”想起这件事情,庄素云就忍不住喜形于色:“上个月傅老夫人进宫,皇上问起傅文的婚事,有指婚的意思。结果傅老夫人说傅文已经定下人家了,虽然没有正式交换庚帖,但两家都心知肚明的。傅老夫人说了,女孩儿是姻亲里的表妹,与傅文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这话一出来,可让好多准备跟傅家结亲的人大失所望呢!”
  长房老太太揉了揉额角:“虽然咱们与傅家是姻亲,茜姐儿的确是表妹,可你别忘了,傅夫人李氏娘家也有好几个适龄的女孩呢。”
  “谁说不是呢!”庄素云声音比刚才又高了几分:“大家都以为是李家的那几个女孩,我也不敢奢望的,李夫人到处宣扬说傅老夫人看上她们家的女孩儿了,不日就要上门提亲。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傅家人登门,原来傅老夫人已经回了三河县了。”
  “李夫人大吃一惊,亲自套车到三河县去问怎么回事,结果当天下午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再也没提过结亲的事。李小姐哭得眼睛都肿了,李夫人更是称病在家,一个多月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长房老太太也被庄素云那喜滋滋的神色感染了,她轻笑道:“那也不能说明就是我们家的茜姐儿。”
  “母亲,这回您说错了。”庄素云心情非常好:“除了李家,便是我们庄家了,茜姐儿可是姻亲女孩儿里面头一份的。若说青梅竹马,傅文一心只读圣贤书,很少跟女孩子玩的,我们家叶茂跟他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算来算去,也只有我们家的茜姐儿了。”
  庄素云抚掌大笑道:“我原来只是三分的怀疑,如今傅老夫人就要来了,还不住长房,指明了要住二房,摆明了是为了避嫌,不是为了茜姐儿还能是为了谁?我的母亲,你最疼爱的茜姐儿恐怕很快就要被人聘去了,你赶紧多疼疼她吧,等她成了别人家的媳妇,怕就不能回来的这么勤了。”
  长房老太太也觉得庄素云这话不错,傅老夫人为人是出了名的傲,若说是为了她过寿而来,那是不可能的。
  能让她出门的,便只有傅文的事情了。
  这些女孩子里面,只有叶茜身份最贵重了。
  虽然叶茜的父亲叶承亮不过是从五品的知州,可叶茜的大伯父叶承宗可是礼部侍郎,正三品的官。
  叶茜虽然不是叶承宗亲生女儿,可叶家并未分家,也只有叶茜这么一个女孩子,叶茜就是侍郎府的千金,与傅文那就是门当户对。
  叶承宗与傅文已经过世的父亲傅元吉是情同手足的好朋友,这门亲事怎么看都是稳稳当当一定能成的。
  她点了点头,笑着道:“知道你生养了一个好女儿,瞧你那张狂的样,仔细被人笑话。过几天傅老夫人来了,万不可如此轻狂,免得被她看低了去。”
  庄素云闻言毫不在意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长房老太太满脸倦容,说了几句话就累了,庄素云就叫人拿了人参养荣丸来,服侍长房老太太吃。
  她这几天身子越发沉重,头也经常晕,吃了人参养荣丸也不见好。
  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
  转眼就是三天时间过去,张老大夫一直在等候七房那边的消息。
  等到了第三天的傍晚,七房还没有没有挂起白幡。
  没有办丧事,也就是说,七房宗大太太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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