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聚
领过寒假作业,李圆圆就拿着通知书回家了,刚到拐弯处,就听见奶奶熟悉的声音,李圆圆顿时加快了步子,小跑到院子里。
“阿奶!”
“哎!圆圆回来了。”赵美娥笑着把李圆圆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
“阿奶,你看!我的通知书,我这次考了双百分!”李圆圆献宝似的把通知书递到赵美娥面前。
赵美娥虽然不识字,但100分还是认识的,“圆圆真厉害!等你爸你妈回来了,肯定高兴!”
李传胜听讲考了双百分,也赶忙凑了过来,他拿着通知书翻来覆去看,还认认真真的把教师寄语那部分也读了一遍。
教师寄语那一栏为了让学生过个好年,老师向来写的是天花乱坠,如今被爷爷这么一本正经的读出来,李圆圆羞的脸皮发热,快不好意思见人了都。
“好了好了,看过了就收起来吧。”赵美娥把通知书拿过来,到屋里和期中考试的卷子放到一块,锁好。
“圆圆,你这比你爸你叔强多了,小时候一考试回来,他兄弟俩个就瞎改试卷,糊弄我跟你奶。有一次他俩个把33分改成88分,骗我给他们买东西吃,后来还是他们班同学跟我讲,我才知道的。”李传胜笑着讲着往事。
“那后来呢?”李圆圆追问。
“后来?”李传胜顿了顿,瞅了眼在院子里忙活的李文江,小声凑到李圆圆耳边道:“那当然是逃不了一顿打,还是我跟你奶的混合双打。”
“噗嗤!”李圆圆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看你多排场,你爸给你请老师你都不念,还有脸讲阿家儿子?”赵美娥打旁边过,没好气的白了李传胜一眼。
“哎呀呀,这以前的事讲它弄么?”李传胜脸一红,慌得转了话题。“你可要烧水?我来给你起火。”说着,就猫着身子往厨屋去。
看着爷爷落荒而逃的背影,李圆圆哈哈大笑。
饭后,奶奶跟爷爷停了生意,两人一起把家里头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桌子、柜子仔仔细细拿抹布擦拭干净,屋顶、房梁用鸡毛掸子绑上竹竿也清扫了一遍。
大人们忙碌的同时,李圆圆也带着堂妹屁颠颠的到街上买对联。只见红红火火的灯笼挂满了整条街,摆在外边的摊子上也铺满了琳琅满足的烟花炮仗,最受欢迎的就是擦炮和呲花,小孩子最爱买。
买好对联后,李梓瑶拽着李圆圆的袖子,眼巴巴的望着绳子上挂的灯笼。有可爱的小兔子,又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李梓瑶看中的是一款会发光的小老虎,红灯一闪一闪的,音乐也应景的响了起来。
“这是欢乐美丽的小世界,这是甜美幸福的小世界……真善美的小世界……”
李圆圆看着比脸还干净的口袋,头疼的挠了挠脖子,哄道:“瑶瑶,这个小老虎太贵了,姐姐没有钱买。要不我先给你买个呲花玩,这个灯笼等晚上你叫你爸过来带你买,可好?”
李梓瑶还算听话,乖巧的点点头。
李圆圆松了口气,掏出五毛钱递给摊贩,拿了几根呲花点着。耀眼的白光瞬间迸发,发出呲呲的气声,李圆圆把手柄那一端递给堂妹,带着她晃悠晃悠的往家走。
忙忙碌碌的,眨眼就到了年二十九。
这天,雪如鹅毛般簌簌的落下,除了远近孩子们放擦炮的嬉戏声,屋里烧柴火爆出的噼啪声,只有爷奶的叹气声最为响亮了。
“美娥,你再去外面看看,我怎么好像听到有车子的声音了。”李传胜着急道。
“看看看!我一上午都看了八百回了,人没回来,你叫我到哪儿给你找人?”赵美娥心里也不痛快,往年这时候,儿子儿媳早就到家了,怎么今年迟迟没有音讯?心里面急得像是有团火再烧,可人联系不上,又能怎么办?
李圆圆识趣的没有说话,但心里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二叔家忙好后,就开着拖拉机带爷奶去车站找人。等了大半天,也没接着人,眼见着天黑下来,车站四处漏风冷得很,几人又蔫头耷脑的回了家继续等。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天黑透,旁边的人家都熄了灯,李圆圆他们还再等。
“算了,先去睡吧,指不定是雪大,被堵到路上了。”赵美娥看李圆圆困得眼皮耷拉着,头一点一点的难过样儿,终于开口发了话。
其他人早就困得不行,一晚上连连打着哈欠,眼角都被揉的通红,依稀还泛着水光。赵美娥一发话,他们客气两句,就赶紧起身去睡觉了。
夜里,北风裹着大雪呼哧呼哧的吹着、刮着,撞得门窗咣当咣当的响,惹得人心里烦躁,更加睡不着觉。
“砰砰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赵美娥几乎是一听到声音就立马起了身,待下床时又仔细听了一遍,生怕是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幻觉。
“阿妈,开门!我回来了!”
是了,是自家儿子的声音!赵美娥立马就披了衣裳,急跑着去门口开了门。
“文海!”见到门外来人,赵美娥一下子就红了眼。
“阿妈,先叫阿们进去吧,这外头好冷!”李文海哆嗦下身子,冻得直打喷嚏。
“快进来快进来,你们怎么搞这么迟?我跟你爸都快担心死掉了!”赵美娥拉开堂屋的灯,领着他们几个进来。
李春兰抖抖身上的落雪,抱怨道:“阿妈你都不知道,今年火车上有好挤,我跟阿哥阿嫂子差点没挤上车。幸亏跟阿们一块出去的学礼先挤上去了,他到座位把窗户开开,阿哥托着我跟阿嫂子,把阿们从窗户送进去的。”
“我的乖乖来,这么挤来!”赵美娥惊叹道。
“阿妈,圆圆来?”孙茜进了屋子,下意识就去找自己女儿。
“她睡着了,搁西头屋来。等你们没等到,困得遭不住了,我就叫她睡下了。”赵美娥指了指西头屋说道。
“阿妈,家里头可有热水了?这天好冷,我要先洗洗脚再睡,这冻得受不了。阿们搁南边,这天只穿个厚毛衣来,谁想到家里边这么冷!”李文海缩着脖子裹紧了身上新买的尼龙大衣。
“有有有!知道你们要回来,特意烧了好几瓶搁门后头放这来。”赵美娥把水瓶拎过来,又拿了毛巾跟脸盆递给他们几个。
“阿妈,你睡去吧,阿们一时洗好也就睡了。今个太累了,有事明个再讲。”李文海看赵美娥脸冻得有点发白,催着她赶紧去睡觉。
“好好好,我去睡了,等你们半天,我也困得很来。”赵美娥脸上笑意不减,心满意足的回到床上睡下。
“喔喔喔~”响亮的打鸣声像往常一样响起,李圆圆挣扎了一会儿,就裹着被子想要爬起来。
咦,被子怎么拉不动?李圆圆眉头一皱,扭过脸一看——爸妈?!
李圆圆僵了一瞬,赶紧就把被子放好,手忙脚乱的翻身下床穿衣服。爸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自己睡得跟死猪一样,啥都不知道呢?
“哎呦!”李圆圆慌里慌张的,差点绊倒了痰盂子,幸亏昨晚上没有放水,不然就惨了。
爸妈好似还没有歇息过来,只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李圆圆轻轻呼了一口气,捂着碰疼的地方一瘸一拐的崴了出去。
“起来了?你爸你妈可醒来?”赵美娥正端着饺子往锅里下,见李圆圆过来,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白烟。
“没有来,还继续睡着来。”李圆圆瓮声瓮气的回答。
一觉醒来,年轻了许多的父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李圆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里很是纠结。
“快去洗脸刷牙吧,茶瓶里有水,等一时我给你盛饺子吃。”赵美娥心情很好,没有发现李圆圆的异样,只催着她去洗漱。
吃过饭,李圆圆去外边溜达了一圈,结果哪儿都是问自己爸妈回来了,开不开心的傻瓜问题?就像是爸妈刚离开时,他们一定会问自己难不难过一样?
真不知道他们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小时候明明自己不难过,但是旁边人非要逮着自己问问题,好像自己不挤出几滴眼泪应付他们的无处泛滥的同情心,就是天大的罪过一样。久而久之,李圆圆就不愿意同那些人说话了。
在自己一片懵懂的时候,为什么非要把可怜、留守儿童这些标签按在自己身上?没有爸妈在身边,我就不能快乐长大了吗?爷爷奶奶的爱就不是爱吗?李圆圆出去一趟,心里抵触更深了,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和解。
“圆圆,快过来!看看你爸你妈给你带的什么好东西!”赵美娥手里拿着一个傻不拉几的小玩偶,笑着招手让李圆圆过去。
李圆圆一步一步的挪进屋里,眼神四处闪躲,不想同爸妈对视。
孙茜看在眼里,心里一酸,讨好的拿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笑着同李圆圆说:“圆圆,你可喜欢这个大熊猫?妈妈特意给你带的。”
李圆圆嚅动一下嘴唇,脚却没动,孙茜又赶忙从蛇皮袋里掏出几件花花绿绿的衣裳,展示给李圆圆看:“圆圆你看,妈妈给你买的衣裳,可好看?可要过来试试?”
接触到有如实质般的慈爱的目光,李圆圆内心动摇了,也许老天爷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就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吧?不仅仅是学习,也许还有同父母的关系吧?
李圆圆脚比心快,还没想明白,脚就迈了出去。
孙茜紧张的看着自己女儿,一步一步,怯生生的靠过来,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圆圆!妈妈好想你呀。”她一把把李圆圆搂在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李圆圆窝在她的怀里没有说话,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凉意,双手下意识的就抱了上去,轻轻的拍了拍妈妈的后背,无声安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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