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清晨,荒野星上, 干渴饥饿着的队伍, 带着褪不去的疲惫和两副简易担架, 再次上路。
而明潭主星上, 被武装军审了一夜的牧氏兄弟, 也终于等来了牧氏的律师, 以及他们坐着轮椅的老父亲。
两边刚见上面, 牧氏兄弟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押着他们过来的武装军按在了椅子上, 由着律师推着他们的老父亲上前,啪啪给了他们两个大耳刮子。
于是牧氏兄弟坚持了一夜都没松开的河蚌嘴, 一下子就被牧老爷子给打歪了。
不比一下子神色暗沉下去的牧家老大, 牧家老二牧旭浩一下子就被打炸了。
“他打人!你们看不到他打人吗!”牧旭浩扭动着, 看向周围的武装军。
然而,除了按着他的两个武装军手下越发用力以外,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反应。那些武装军神情木然, 像是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的木偶人一样。
牧老爷子一路撒着钱进来,换成票子堆起来都比轮椅高了, 眼下的局势, 自不是这般小儿情绪的言语能动摇的。别说打几个大耳刮子, 就是现在把两个人的腿敲瘸了, 也是不会有人制止的。
嗯……虽然三十八岁的牧旭浩, 也不是什么小儿了。
打是打了, 百年后的遗产也是不会给了,但是眼下,人还是要捞的。
两个耳光而已,一点没让牧老爷子的心中有半点松快。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牧星洲还活着,要是真……他也就不用什么儿子摔盆了,这两个都送下去陪了吧。
不过儿子可以不要,牧氏却是经不得这样的丑闻,这笔账就不能摆在明面上算了。
牧老爷子疏通武装军那边的事情,后半夜的时候叶柳就得了信儿,
不过前一天赵大和赵二的表现实在好,牢牢地坐稳了杀手的位置,差不多已经吸引了星网的全部火力。虽然他们还没明确开口说出是谁指使的他们,但是有脑子的都能从他们的话里推测出来。加上以叶柳的观察,便是赵大刻意压着,但是也难掩他自觉掌控了全局的自负。像这样的人,到他真正动手的时候,是很有可能说出一些事情的。
且不说后头一直直播下去,那些人注定会越来越多露出的手脚,便是现在,舆论的力量也已经牢牢压住了牧氏。倒是要看看牧老爷子,要怎么保住那两个儿子。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从与牧氏和牧星洲有利益相关的人里,推出替罪羊来。
这一点对叶柳来说,倒是没什么所谓的。牧星洲的死活,真凶是谁,她都并没有什么坚持。她要的也不是什么正义,什么真相。她要的,只是姚语溪的平安归来而已。
眼下,最麻烦的就是航空局孙副局的死和遗书。叶柳已经托了人去查。
不过可惜,姚语溪已经不是姚氏股东的事情已经在昨天泄露了出去。想也知道是那些没能抢到人的武装军给散出去的消息……
现在她们手里只有钱,没有了姚氏的那张虎皮,做起事来要麻烦不少……
不过再麻烦,也没有办法,谁叫当初有些东西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呢。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甚至是亲近的人做出的决定负责。
叶柳如此,荒野星上,穿梭于山脚林间的人们,也是如此。
赵大与赵二,王大明与庄嘉川,这是前一日就一起的两组,也是伤最轻,抬人最方便的两组。
然后力气较小的于念冰,宁初阳,倪静和配上仅一只胳膊能用上力的张导,又是一组。
最后拖着一条腿的羊队,伤了一边肩膀的牧星洲和左手受伤的关勇毅,凑了最后一组。
四组人,轮流抬两副担架,总还能稍微得些休息的时间。
只是安排归安排,真的走起来,就真的是艰难。
且不说那两组前一天就抬过的,今天再出手,身上是何等的酸爽。
剩下两组四个人的,三个人的,人越多越需要配合,不过走上几步,就紧张得够呛,真是身累心也累。
纵是有那两张加起来价值一千万的条子在怀里揣着,走到近中午的时候,不少人的脸色也已经不太好了。
于念冰看出来了,牧星洲亦然。
只是这个时候,除了装聋作哑,他们并没有更多选择。
一句累,出口得越来越容易,四组人交接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于念冰一路走得沉默,无论是上手抬,还是松手交接,都顺着其他人的意识。
她一点都不在乎那些人是半小时,还是十五分钟,又或者只是十分钟就要休息一轮。只要没有人真的开口出尔反尔,没有人说要把人留下,她都由着他们肆意地发着小脾气。
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多重要的人,他们说了什么,给了什么脸色,于念冰都能受着,如果有需要的话,笑脸相迎亦无不可。只要能把人带到下一个营地,这点小事,有什么忍不得。
只是于念冰忍得,牧星洲却是有些忍不得了。
再又一次小歇时,牧星洲凑到了于念冰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这样不行吧?这么频繁地换手和休息,太耽误时间了,要不我们再加点钱,让有力气的那两组多走一点?”
牧星洲的本意,是既然两个人都出了钱,那么在这个加钱的事情上,就商量着来。别像早上那样,一个突然来了一出,另一个连一起商量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可牧星洲没想到,自己这话一出,于念冰就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
“你以为,现在钱还能多有用?我劝你,还是照着他们昨天轮同样时间的方式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于念冰的手很冷,牧星洲觉得自己被捂住的嘴巴都要被冻住了。
最可怕的是,比起于念冰的手,她充满了压迫性的目光和突然靠近耳边压低了的声音,掺杂着的冷意,显然还要更多。
于念冰说话时,身子侧倾,一手捂住了牧星洲的嘴,一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牧星洲甚至有种错觉,那只手其实不是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而是卡在了自己的喉咙上……一旦自己有什么反对意见,就会捏住自己的喉咙的那种。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就这么一直轮换着往前抬,也不要说多余的话。”于念冰刻意压得极低的声音,再次在牧星洲的耳边响起。
牧星洲艰难地点了点头。
于念冰松开了手,坐了回去。
被松开的下一秒,牧星洲本能地迅速挪后了一些,说句不太好意思的话,他真的觉得自己有点被吓到了。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旁边正躺平的宋时月,和星网上关注着宋时月与牧星洲直播窗口的观众们。
且不说那些再次讨论起金钱在这队人中的作用还可以持续多久的观众们。
反正宋时月这会儿心里,真的是太复杂。
不过,于念冰是对的。
本来早晨给钱抬人这样的交换,在饥饿干渴与疲惫的情况下,就已经很脆弱了。
现在那些人,不过是遵循着一种惯性,在勉力为之。
牧星洲要是现在给能多干的人加钱让他们多干点,那就像是在一条已经绷紧的绳子上多坠了块石头。除了多出扯皮的事情,滋生人心的不足,想要偷懒的不平衡等一些系列的问题以外,其实帮助很小。
毕竟就算是赵大他们四个,也是不可能一直抬着两个人的。
宋时月赞同于念冰说的那些话,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于念冰话语中那近乎是命令式的森森寒意。
作为一个运气还行,在末世中活了七年的人,宋时月见证了太多人的蜕变。
有的,从好变坏。有的,从坏变好。当然更多的,是再难用和平时期的好坏去界定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宋时月真的希望于念冰不必去承受这些对人心的反复考量,不必有此时像是走钢丝一般的小心谨慎……
只是,宋时月的希望只是美好的希望。
甚至糟糕的是……宋时月本人,正是促使于念冰发生了改变的最大原因,一个最最大的包袱。
在于念冰的喝止下,牧星洲没有再多生事端。
下午时,莫名甩出的脸子,阴阳怪气的抱怨,意有所指的负能量,各种幺蛾子都出得越发多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在一直往前,两副担架也好好地跟上了。
而至此,牧星洲对于钱财在现在的作用,也有了些新的认知。
这些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半点没有,便是再多的钱,怕是也难让他们坚持十多天……不,应该说坚持双倍的时间,把人抬到古堡那边去吧。
不说那些人,就是牧星洲自己,在频繁的轮班抬人下,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而这,还是他抬人的第一天,还是有这么多人在身边,可以不断换手的情况下。
牧星洲喘着气,气流在如是沙漠一般干燥的口中流转,像是风刀子一般割得人生疼生疼的。忍不住地,牧星洲开始想起了前一晚赵大说的那些话。
能让一个颇有经验的保镖,面对那么一大笔的钱,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出拒绝的话,那这个任务,果然是困难到无法完成的吧。
那么自己呢?
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如果最后只有自己……能做到吗?
牧星洲一手抬着担架木头的一端,动了动另一只还发僵发疼的胳膊,不禁有些迷茫。
因为队伍休息的次数太多,换手的次数也太多,到傍晚时,他们距离下一个营地还有一小段距离。
虽然今晚应该能到,但是肯定是要走一段夜路的了。
不过总归今晚不用再露宿野外,食物与水都在几个小时就能到达的地方,还是很鼓舞人心的。
而更让大家见着了点希望的,是傍晚时,昏迷了一天多的冯芊芊,终于醒过来了一会儿。虽然只是声音沙哑着说了两句话,就干嚼了两片止痛片又睡了过去,但是好歹神志还算清醒,用倪静和的话来说,很大希望命是可以保住了。
不管大家是不是为了钱才带她走了这么远,总归在看到人醒过来的时候,心中总是有些满足和成就感的。
一时间,连抱怨的声音都少了不少,要求换手的频率也低了些,大家都有牟足了劲儿赶紧赶路的意思。
于念冰虽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是受了极大鼓舞的。
冯芊芊伤成这样,都能醒来。那宋时月……一定也可以的。
无论有多难,哪怕只是她一个人,她也一定会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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