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倒

  人事行政同属一层。
  此地简直是集团内部小道消息的集散中心。
  临近下班,本该是最放松热闹的时候,此刻公共开间却鸦雀无声,尤其是规规矩矩抵墙而站的几人,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而她们面前,穿着精致、妆容气场俱佳的女人坐在办公椅上气定神闲喝着茶,仿佛感知不到与之格格不入的气氛。
  她小口吹着热茶,听一阵高跟鞋声急促渐近,捎带抬了下眼皮。
  耳边适时响起道柔软的女声。
  “池姐姐最近来公司好勤呀。”
  妖人吹着妖风来了。
  池颜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要不是多来两次,都不知道现在公司里边都怎么说我呢。”
  嫌茶烫,她着手放到一边。
  瓷碟与桌面磕出一声清脆响声,把刚才进来时还编排着她消息的几个女人吓得耸肩。
  许潇潇进了公司,请吃饭、送小礼的事情干得不少,拉拢了一帮心眼少嘴又快的同事。每天借着吃饭闲聊,抖筛子似的讲些过去许梁两家如何如何好,眼看着就要订婚被池家横插一脚的故事。
  有时候越是不辨真假的消息传得越快。很快飞出人事部,搞得公司上下都暗自揣测小砚总家事。
  有种奇怪的共情叫做弱者有理。
  看如今小砚总夫人处处压许潇潇一头,还真有被骗得真情实感的,万分同情可怜青梅的境遇。
  甚至当池颜找上门来往这儿一坐,有人表面害怕,心里仍然止不住站错队。
  池颜管不着别人心里怎么想,更懒得看来人什么脸色,轻飘飘道:“我来就想听听,我是怎么小三上位的。”
  公共开间听热闹的一个不敢吭声。
  安静数十秒,许潇潇开口:“池姐姐说什么。谁敢那么说你……”
  “你呀。”池颜莞尔一笑,接了话茬。
  许潇潇:“……”
  转瞬委屈起来。
  “我只是和砚成哥哥认识得久一些,从小跟在他身后长大,没别的意思。你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简直是修炼成精的绿中绿、茶中茶。
  池颜要不是正与人当面对质,真想叫个人把语录抄下来替她出本书。
  她从对方话里听出了浓浓的炫耀:怎么了啊,我就是比你认识时间长一点,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就是先来后到。膈应吧?膈应就对了!
  很可惜,池颜没觉得有多膈应。
  就是好胜心作祟,她淡淡哦了一声:“既然只是哥哥妹妹,那怎么到我这,我听说自己是小三插足了?”
  她略一沉吟:“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妹妹婊?”
  噗嗤——
  有人听着热闹没绷住,笑场了。
  之前每次与池颜打擂台,池颜在许潇潇眼里的定位就是又装又婊。好像就她高高在上看不起人似的,一面装出我懒得与你计较的态度,一面又吃不得亏。
  许潇潇没见过池颜撕破脸争锋相对的样子,登时愣了几秒,气血上涌。
  当着众多公司员工的面被骂得这么难听,眼都红了。
  “啊,不是啊?”
  池颜摆明了气她,得理不饶人:“那我还真不知道明知别人结了婚还上赶着哥哥妹妹的,你们喜欢叫什么。清新小绿茶?”
  周围窸窸窣窣、看向许潇潇的眼神愈发复杂。
  许潇潇又碍着平日温和柔弱的人设不好发作,不得不搬出许父。
  “池姐姐,你用得着这么咄咄逼人吗。我爸也是出于好心,想让我进梁氏一起帮忙。不就来上了个班吗,也没有和砚……没有和小砚总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突然对我敌意那么大又是做什么。”
  只有和老公貌合神离才会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处处受惊。
  池颜领悟到了她话里的真谛。
  她端起茶杯,借着喝第二口茶的间隙想到底是先嘲许父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是嘲你多大个脸,就你这点水平没拉垮部门已经是祖上庇荫了。
  倒没注意到身后走廊忽得更沉寂了几分。
  不比池颜风风火火踩着高跟鞋出现那会儿,这次原本窸窣低语的人群像一人含了一颗定身丸,静得鼻息都快断了。
  池颜单手支起下颌,一个侧目刚好看到停在自己身侧的身影。
  顺着笔挺西装裤往上,是张板正着的极其严肃的脸。
  嗯?易俊?
  池颜还没发话,就听易俊用一板一眼的语气说道:“人事部许小姐似乎没有按照正规程序进梁氏集团。鉴于以其他不正当手段进入公司内部,以及工作期间并无优异表现,公司决定与你解除人事关系。”
  许潇潇瞪眼:“什么?”
  “如果许小姐实在想加入梁氏的话。”易俊顿了几秒,“建议参加来年开春的春季招聘会。不过以你目前的资历,或许有些勉强。”
  连池颜都刚知道许潇潇学历有水分,易俊这番话简直太合时宜了。又损又大快人心。
  池颜恨不得起身给他鼓鼓掌。
  众人都知道,在公司易助理就能代表小砚总的立场。
  极少来这层的易助理突然出现护着小砚总夫人,自然是小砚总暗示的。
  人家夫妻情深,突然蹿进个许潇潇就显得格外不知好歹了。
  易俊完成小砚总给的任务,半弓下-身:“夫人,砚总在那边等你。”
  池颜心里爽得直接起飞,但好歹要维持住砚总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宽容形象。只抿了下极力往上飘的唇角,也没多看许潇潇,利落转身往走廊外走。
  走廊尽头,背光。
  男人英挺颀长的身形被笼在一片余晖中。数十米远的路程,她似乎穿过时光,从舞台下第一次见面一步步走上婚姻红地毯,再走到今日。
  脚步声在走廊那端停下。
  池颜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不怎么好意思,垂眸落在他紧握的左手上。
  五指内扣,边缘处凸出丝绒质地的盒子。
  “是什么?”她问。
  梁砚成动了动薄唇:“送你的。”
  “送我的?”
  自打两人结了婚,不,应该说自盘古开天辟地后,她就没收到过这根木头送的礼物。
  结婚戒指除外,那是必需品。
  斯坦威签名款钢琴除外,那是她自己要的。
  池颜在心里一一排除后,仍然感到惊喜,语气也愉悦起来:“我看看,是什么?”
  蓝丝绒饰品盒打开,是条极为夺目的项链。
  即便此处背光,她依然能看到切割完美的钻石棱角透着耀眼斑斓。
  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法国德鲁奥拍卖行秋季拍卖手册上的那条钻石项链。
  池颜不好意思地拂了下耳边碎发:“干吗突然送我礼物?”
  “你不是帮了我忙么。”
  他的声音极淡,落在发顶。
  池颜这才恍然大悟,她还以为木头开花,原来在他眼里不过是笔交易。
  心里倏地冒出些许不爽,但很快被她自己压了下去。
  池颜只消一秒就把情绪成功切换到了满意——起码这笔交易绝对超值,一场茶话会换一条价格不菲的钻石项链,哦对,还有八万八的会员卡,怎么看她都不亏。
  她微微抬起下颌,态度倨傲:“那你帮我戴。”
  梁砚成破天荒没有冷嘲热讽,只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易俊接到眼神立马挺直身板转身背对。
  几乎没什么动静,池颜只是感觉到身侧黑影压近,脖颈忽得碰到凉物。一眨眼,项链就贴着锁骨缀在了中间。
  她抬手拨弄了一下,就听男人略低的嗓音贴着耳际擦了过去。
  “珍珠不适合你。”
  他的声音沉进身后背光处,“还是戴钻石好看。”
  ***
  和梁砚成在一起,难得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
  池颜来了兴致,菜单都能被她看出花儿来,一不小心点了琳琅满桌。
  菜品一一上桌,梁砚成轻蹙眉心:“就我们俩。”
  “我知道啊。”
  池颜无辜点点头,叫来服务员:“麻烦这几道帮我打包送到停车坪,车牌是——”
  她忽然记起坐梁砚成的车来的,转头:“你车牌是什么来着?”
  梁砚成深看她一眼,报出几个字。
  他这位太太果然无时不刻不在做人情,难怪家里管家司机风向一边倒。
  池颜今天心情好,等人走后,自顾自拿起蟹八件开始剔肉。动了有几分钟,再抬眼时发现梁砚成依旧是刚坐下时的样子,手边一杯白兰地,餐盘空空荡荡异常整洁。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对方肃冷的表情里读出了“麻烦”两个字。
  “喏,给你剥一个。”
  她动作熟稔剔出蟹腿肉,送到他餐盘里。
  梁砚成刚想说什么,被她难得的殷勤打断在嗓子眼。只垂眸扫了下餐盘,“不用麻烦了。”
  池颜没领会到,低头剔出第二条蟹肉放到对面:“不会啊,没什么麻烦的。”
  谁叫她心情好呢。
  以为他胃口不佳,又提醒他说:“啊,对。刚我看菜单上今日首选是瑶柱汤,我刚尝了一口好像有加柠檬利口酒,挺开胃的。”
  桌上的菜品几乎都是她点的,又难得好心情地亲自布菜。
  梁砚成松了松领结,浅尝几口。
  池颜像是时时刻刻关注着,看着他时,眼里映满了餐厅灯光:“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
  是不错。
  我看你是想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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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砚成,一个海鲜过敏患者。
  第三章的海螺哭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不配被吃!
  海螺: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男人。
  周五啦,今天的红包来自怀疑太太想早点继承遗产所以赶紧发掉点红包的小砚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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