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位制药天才,各行其事。
  池藏风从守陵僧澄心处拿到钥匙,进入了多年鲜有人涉足的佛塔。
  澄心口不能言,落字于纸,表明定期有僧人清扫,但不够细致,往往会忽视了悬梁角落等处。
  大门开,迎面而来的却是略带寒意的风。
  历代少林高僧的骨灰坛或舍利子都存放于此,自然而然,塔陵没有充足的光照。
  即便是午后阳光,也照不亮佛塔。
  三两盏油灯,隐隐绰绰。不同楼层供奉着不同的排位,在木地板与石墙上映出了扭扭曲曲的奇怪影子。
  ‘踏、踏、踏——’
  整座佛塔只有池藏风一人的脚步声。手持纸笔,眼光四方,是将整座佛塔的结构布局复刻出来。
  此时,真不希望凭空冒出其他动静。
  那都不能算诈尸,毕竟火葬后只剩一捧灰,容易让人猜测有鬼魂出没。
  “咚!”
  一声闷响,突然炸响在池藏风身后。
  背后有什么?
  池藏风很确定是一个比她高的佛龛。
  落地声不似牌位,比那要轻的多。
  转身,凝眸。
  年久失修的佛龛架子,因为有人走动而震落了四本书,是一套梵文《楞伽经》。
  再看佛龛,灵位前的其他书有些歪斜将落未落。
  另外也摆了一串佛珠与一只木鱼,仿佛让已故的僧人还能继续礼佛。
  「弗问长老——藏经阁扫地九十年」
  池藏风瞧着牌位留字,比起别的和尚是在达摩院/戒律堂/罗汉堂执法几十年,这位高僧还真与众不同。
  他究竟掌握了什么样卓绝超群的扫地技术,居然能在佛塔留名?
  是因好奇,随手翻了翻掉落的《楞伽经》。
  不看不要紧,一看直接好家伙!
  这是一套梵文原版,行文间隙另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亦是用梵文书写。
  如非专研佛法,即便是少林寺弟子,绝大多数也不懂梵文,读的都是译本经文。面对此套经书,恐怕会误以为蝇头小楷是对《楞伽经》的读书注解。
  实则不然。
  池藏风有一位佛修好友,使得她有契机研习梵文数年,可以确定《楞伽经》的行隙间小字是另一套典籍。行文异常深奥晦涩,非佛理高人不能读。
  若让她由繁入简,尝试释义,可以翻译为《九阳真经》,开篇则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注】
  池藏风:!
  又撞上武功秘籍了,是百年难遇的那一种。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这会当然专心致志读起《九阳真经》,好在没有再发生看到一半秘籍灰飞烟灭的窘况。
  清幽佛塔,只余翻书声。
  此书据闻由达摩祖师所著,不知是否假借其名,反正内容着实精彩。
  修习九阳,可易筋洗髓,丹田蕴养紫气。以而内力生生不竭,修习速度异于寻常之快。更克阴邪寒毒之气,疗愈内伤,终达金刚不坏之躯。
  有趣,真有趣。
  池藏风读完全书频频点头,果然处处有学问,谁言武功秘籍不如修真功法。
  巅峰之作,必有过人之处。看的不只是经文本身,更是看透那一种蕴藏的思想。
  行文最后是换了一种字迹。
  「吾参天下武学百载有余,九阳诚为至纯之学。」
  这看起来是扫地僧的感言,简单说来,他读过许多武学著作,最终只留了一套《九阳真经》在灵位前。
  隐约觉得此书并不会在少林寺发扬光大,因为在他的时代,寺内已经没有潜心研习梵文的僧人,还谈什么精准解析九阳之秘。
  因此,谁看到谁就是有缘人。
  扫地僧最后还留了一个悬念,「绝世如九阳,未超轮回之道。吾与友人试作做秘籍,寻天外之法。叹生而有涯,难观其效。」
  合著的秘籍是什么?和谁一起写的?传给了谁?
  诸如此问,扫地僧没有说。反正能确定,那书没有在他的灵位前供着。
  话说回来,扫地僧圆寂距今一百年。供在他灵位前的《九阳真经》真就恰如其料,是明珠蒙尘,无人问津。
  要不怎么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池藏风又反复阅读了几次经书,确定将其倒背如流,把这套《楞伽经》放回了原位,也不知谁会是下一位有缘人。
  后人之事,无需操心,不如专注于眼前。
  她一边继续勘察佛塔,一边尝试将九阳真经所藏之理化为己用,在少林寺后山的墓园生活竟然格外充实而平静。
  半月匆匆过去。
  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随着南北少林比武赛近在眼前,仿佛根本不存在波涛暗涌,北少林寺众僧也是友好而期待地等着南少林诸位的到来。
  五月十四,万籁俱寂。
  天上的圆月照不进达摩院。
  本该是三十三位武僧高手的闭关密室,此时却如一潭死水,隐约还有几许没有散尽的血腥味。
  “今天,有人想要进来一窥究竟吗?”
  天泉方丈站在空荡荡的密室中央,他的脸一半被暗影遮蔽,哪有和善的模样,眼中尽是冷漠。
  被问话的和尚,年近三十,长得五大三粗,是在少林寺最没地位的烧火僧。
  火刚闷声闷气地回答,“没人来达摩堂,都信了你的话,等后天比武大赛开幕,那些高手才会出关。”
  后天正午,南少林众僧来到嵩山少林寺,比武大赛将在下午正式开始。
  然而,达摩堂内哪还有什么高手。
  所谓闭关修炼,开始之日正是那些僧人的丧命黄泉之时。
  “瞧你的样子,似乎还心有不忍。”
  天泉方丈轻蔑地瞥了一眼火刚,“可别忘了,是谁带头杀了达摩院众人。不是我,是你!是你偷学少林武学,击杀了三十三少林高僧。达摩院血流成河,是你一手造成的。”
  “不!别说了!”
  火刚听到这话,失控地大叫,眼睛也瞬时通红。“我不是故意的,是少林欺人太甚!我没想杀他们,是他们要杀我!”
  原来,少林寺膳房的监管僧脾性暴躁,其治下的烧火僧稍有差池就免不了一顿打骂。
  火刚被折磨了二十多年,他也僧苦苦认错或是讨饶哀求,也试过越级上告,但都失败了。同年进寺的帮厨,有的不堪其苦而逃出少林,有的却不幸因伤而亡。
  监管僧却是上头有人,达摩院的高手为其撑腰,那些恶心事都被隐瞒了下来。
  底层的烧火僧没有习武资格,他们只能被欺压。
  火刚是一个例外。他仅仅凭着围观武僧练功,从外窥招式到巧悟内功,隐忍偷练十几年后,居然自学成才。
  一朝功成,杀死了长年迫害他的监管僧,更是打上达摩院报该报之仇。
  一个月前,达摩院与罗汉堂的两部高手集聚,是为商议南北少林比武大会的出赛名单,先搞一场内部选拔。
  万万没有想到,毫不起眼的火工头陀破门而入。达摩院僧人当然不承认包庇监管僧,火刚又岂会继续忍气吞声,恶战即起。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名不见经传的火刚以一敌三十三,居然将连同首座在内的一众高手全都重伤。
  是将要魂归西天的那种重伤。
  这下好了。
  不论火刚曾经遭遇过什么,其行为已经是少林罪人,若被抓住势必要被处以死刑。混战中火刚也被重创,正仓惶欲逃,迎面撞上了迟一步来开会的天泉方丈。
  反转再度出现。
  天泉方丈没有要追杀他,相反要他保密达摩院之变,一切就能当做从未发生。
  后来的事,彷如噩梦难醒。
  火刚浑浑噩噩答应,再回神,发现那些奄奄一息的武僧们变成了一具具皮包骨的干尸——是天泉方丈使用古怪的武功吸干了他们!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月过去,火刚成了方丈钦点给闭关众僧送饭的专属帮厨。
  事实上,他都不知怎么被绑到了天泉的船上,必须守着不让人探查达摩院真相。
  “你究竟想做什么!”
  火刚想到明天南少林一众人上山,“比武时间一到,根本不可能继续瞒下去,到时候怎么办?”
  怎么办?
  天泉阴冷讥笑,他要一雪前耻。在哪里被打倒,就将哪里摧毁。
  “无需操心,你只管守着达摩院。”
  天泉撂话走人,但没有回方丈禅房,而是悄无声息地出了少林寺。
  半山茅屋,深夜密会。
  天泉见到了东瀛武士。
  说来也巧,此人名为天枫十四郎。
  乍一听,是与南少林的新方丈天峰同音。不知是不是否因为这种特殊的缘分,天枫十四郎誓要击败天峰。
  “南少林那批人的情况如何?”
  天泉选择与天枫十四郎联手,也是因为手下做事太不得力。
  大半年前,准备齐全打劫一条客船,但临门一脚时全体失踪。
  海面上找了几天,得出了极有可能被雷劈的结论。
  谁信?就问这种荒唐的原因谁信?哪怕找到了几具焦尸,但也不信存在天罚。
  究竟是谁搞的鬼?!
  茫茫大海,一点线索都没有,只能紧急撤退。
  从海上转到陆上,运气似乎好了些。
  针对嵩山的计划倒是异常顺利,刚好遇上了火刚与一众武僧两败俱伤,简直是架空北少林领导层的天赐良机。
  如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正逢天枫十四郎处心积虑要天峰的命,不如就南少林的和尚有来无回。
  “一切正常。南少林众人按照计划脚程,后天一早能抵达少室山山脚,会在原定时间进入少林寺。”
  天枫十四郎说到此处,想起山脚下的细柳村。天泉说过需要帮忙去村舍找他的手下,但村子里一只鬼都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天枫十四郎明知可能出了纰漏,但故意闭口不问。
  所谓合作,各有目的。岂会让天泉发现他一直被误导了,而自己从未想过要南少林的天峰死。
  两人各怀心思。
  天泉自认胜券在握,像是海上打劫夭折,那样的失败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谁能阻拦他?
  认真算了算,没有人。
  住在墓区别院的小姑娘?
  开玩笑了,倘若是王云梦复生,他还要恐惧几分。但对手不能提的池藏风,大可不必放在眼里。看在她安分不闹事的份上,等到事成之后,就给她一刀痛快。
  *
  清晨鸟鸣,别院寂静。
  池藏风照常天不亮醒来,在屋内打坐练功,随后去厨房看一看今天送来了哪些新鲜食材。
  白菜、鸡蛋、蘑菇,嗯,还有半根藏在菜心里的竹简?
  上面刻着八个狗爬字:「少林将乱,速速离去」。
  池藏风真的不自恋,这不可能是竹简被她的魅力折服,原地成精显现出文字。那又是谁送来的示警?
  这片竹简却不能劝退她,反而坐实了少林寺有古怪的猜测。
  回想此前种种,种菜村民失踪、掌厨和尚说全村去送嫁,一个地方可能出了点问题——少林寺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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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武功与人物都参照原著小说旧版·旧版·旧版,有私设,请勿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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