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神庙

  “当然不行!”
  克鲁斯恩大贤者对跪倒在地的陪普先知厉声喝道。
  神庙中央是一座有刚玉打造的阿图索神像,神像威严深重,形态为一个面容严肃的维洛斯特人种,鼻梁挺拔、嘴唇很薄,配上锐利的眉毛有种凡人勿近的直视感。阿图索左手自然垂下,右手握在长剑剑柄,剑格处镶嵌着一枚暗红色的宝石。
  在陪普周围,黑衣的先知们默然肃立,面容笼罩在宽大的兜帽下,低眉垂目、一动不动地随侍在神像两侧。
  从陪普的视角上望去,大贤者脸上冷硬的姿态简直和石像并无二样,他沉默了一会,说:“可是,那是伊贡,世界的毁灭者。”
  “愚蠢的判断!伊贡并非凡俗之物,它为开启新的轮回而出现,是至高无上、值得你我敬畏的存在。”大贤者逼视陪普的眼睛:“而你口中的怪物,只是扭曲污秽的另一头海族野兽罢了。”
  “如果它不是伊贡。”陪普说:“那为什么伟大的神王不降下神力,捏死这些邪恶的海族?”
  “亵渎!”
  权杖重重击在地上,发出轰隆闷响:“你以为神是我们的仆从?神创造了我们,让我们得以发声和行走,赐予了我们生命与智慧。现在,你竟然将凡人的无能与失败归咎于神,你在责问神灵吗?”
  陪普听得猛一打颤,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立刻低头忏悔。
  “我知道黄金王也不会同意。我们,为什么要服从异族的命令?”大贤者说,然后放松了语气,上半身超前探了探:“我知道,那头野兽强大的力量让你动摇了,你感觉到了恐惧,对吗?”
  陪普不敢回答,额头触地。
  “恐惧是好事。”大贤者说:“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凡人的思想基于贫瘠的肉躯,所以很容易对那些强大的、凶狠的感到畏惧,这也是神庙之所以存在的原因,我们在追寻阿图索的道路上升华。当神佑在身,恐惧便无从谈起。”
  “所以,您并不害怕?”陪普用试探的语气问。
  “当然。”大贤者点头,“追寻神佑的道路从未断绝,但是,只有最虔诚和坚韧的先知才可以通过考验,领受至上的神力。”
  陪普抬头睁大眼睛,他已经在神庙侍奉半生,却从未听过类似的事情,他颤声问道:“我能领受神王的考验吗?”
  “你?”大贤者摇头:“为什么?你为什么想要阿图索的庇佑,你已经让先知蒙羞、神庙失去威严,整个黄金城都为之不齿。”
  陪普低下头不说话,实际上,他对神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虔诚,不过亲眼所见黑龙摧毁整个部落军团,陪普的精神世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恐惧那样的怪物,但在内心深处,他又向往那种无所不能的力量。
  大贤者看着他跪在地上,说:“不够坚韧的凡人,有可能会在考验中失去性命,你有不顾生死的觉悟了吗?”
  “我……”陪普不说话,心中对力量的向往好像在大贤者的话语中放大了无数倍,那种渴望几乎激得他浑身发抖,他顿了顿,掷地有声的说:“我想在场的先知们没有人比我更坚定。”
  “站起来。”
  克鲁斯恩大贤者说,待到先知起身,他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他一会,似乎能将先知的所有想法看穿,半响,才说:“因为恐惧,所以渴望,凡人皆是如此。”
  大贤者猛然拔高声调:“你愿意追寻至上的道路,哪怕付出一切代价,血液流尽、骨肉成灰,也要接受这场考验吗?”
  “我愿意!”
  “退下!”大贤者喝。
  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陪普知道,因为大贤者一句说完,两侧的黑袍先知们立刻退入神庙两侧的阴影里,仿佛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某种意志降临了。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体验,汹涌的力量从外向内贯入,将灵魂一点点挤压至肉体的边缘,下一刻,无形的钢针从仿佛从四面八方袭来,从皮肤刺入,在体内翻搅,从大脑到内脏,从肌肉到骨骼。
  “这就是你要的——力量。”大贤者幽幽的说:“同时,它也是考验。”
  陪普以最大的意志忍耐,双手撕扯着胸膛,喉咙里发出类似溺水时的闷响,强大的力量灌入他的身体,暴突的血管由青转红,最后破裂开来,陪普忍不住嚎叫起来。
  先知的肌肤开始成块成块的剥落,露出青黑色的肌肉,先知像只窒息的鱼,身体缩成一团,直到他的眼球暴裂,花白泥浆状的组织糊了半边脸。
  ——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陪普失败了。”
  大贤者用御杖拄着站起来,冷漠的看着地上那团已经辨认不出人形的身躯:“肉躯不够强韧、意志不够坚定的凡人,没有完成至上的考验,所以,他死了。”
  “……”神庙中传出一阵微渺的喟叹,仿佛幽灵的低语。
  大贤者往前走两步,将手放在那滩血肉上方,悬浮虚握:“但你终究证明了你的虔诚,也赢得了我的尊重。陪普,你倒在追寻阿图索的道路上,我替你走完这一程。”
  他收回手,站在模糊的血肉前,闭上眼,张开双臂,汹涌的圣力从四面八方灌入身体。
  良久,大贤者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他的皮肤如同婴儿般嫩滑,有温暖的光辉于其上流动不止。
  ……
  号角声由远及近,飘入神庙。
  今天,是处决海族加隆·奈法狄修斯的日子,中心广场上,士兵们已经把它装进了笼子,那头面目可憎的野兽胡乱扭动着,浑身是血,锁链勒得它发不出声音,几百个奴隶喊着号子把它拉到空中。
  克鲁斯恩来到神庙外,看着铁笼慢慢升高。
  当号角越升越高时,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至中心广场,有的是衣着华贵,是黄金城的贵族,有的衣衫褴褛,是来自其他部落的难民。
  黄金王被层层护卫在军队中,穿着灰色的盔甲,剪裁合体绣着金线的皮制皮风从他宽阔的肩膀垂下,他的胸甲上镶嵌着一枚怒吼雄狮,眉毛之上环绕着一顶赤金打造的王冠,王冠顶端仿佛相互缠绕的火焰。
  在笼子里,加隆·奈法狄修斯试图用双爪撕扯脖子上的锁链,但这徒劳无功,他低吼着,诅咒面前所看到的一切。
  “算了。”
  陪普的汇报历历在目,克鲁斯恩大贤者想了很久,终于开口:“通知黄金王,神庙希望让这头野兽活着。”
  “现在?”
  旁边的先知看着中心广场上万众瞩目的场景,所有人都在等待柴堆点燃的那一刻,在这种时候将黄金王制止,场面会很不好看。
  “它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大贤者说。
  “可是,您不是说,外面那头怪物不是伊贡,我们没必要屈从于它吗?”
  “我有说要屈从于它吗?”克鲁斯恩侧过头:“我只是说把这头野兽留下,并没有说要把它送走。”
  “这……”先知不解。
  “我会亲自前往迷恩,替维洛斯特抹除异族。”克鲁斯恩说:“但如果我失败,我不希望黄金城就此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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