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国寺,千古一卦3

  所有吉瑞的事儿,皆在这一天奇异的发生了,十七女因此被封为天庆公主,赐名:金惠。
  以前,云沁听得这个传说的时候,曾想: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天意?
  一个孩子降生,当真会引来这么多的神奇变化吗?
  她非当事人,自然无从知道。
  “王妃,该起了!即便府里没有长者需要晨昏相谒,也不该每日三竿而起,遗落到人口,便又是笑话一桩,糗事一件,成了闲人口舌嘻笑碎骂贬损之比。
  “王妃,您不喜读书文章,该有的形象还是需要顾的,王府比不得寻常百姓家,要做好典范,好教满府上下一一敬服才行……”
  八姑姑那个唠叨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喋喋似休起来,就好像飞来了一群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的作响,闹的人头皮发麻。
  云沁无奈的睁大眼,瞪了一眼锦被上那一团团红艳艳的牡丹花,觉得红的刺眼,转开。
  “知道了知道了!八姑姑真能训人呢!比我娘还唠叨。哎哟哟,受不了了!”
  她披被坐起,撩起帐子,慵懒的倚笑,长长青丝贴在胸前,令其显得格外的娇柔美好。
  床榻外头站的这位年约四五十岁的端庄妇人,闪着一双温温和和的眼,眼底挂着一朵得体的浅笑,站姿很标准,不卑不亢,虔恭得体。
  这人,一照面,看上去不坏,一副亲切长者的模样儿,那说话语气也是婉转的,语重心长的,并不犀利凶悍,绝不会仗着自己是从王爷园子里来的,就会盛气凌人。那感觉就像是一位自己的亲人在谆谆督促自己,要知进取,要懂大义,要如何如何才是正确的。
  所谓迎头不打笑脸人呀,若是派个专横一点的人过来,她保定想法子整翻了人家,偏生,派来这位温润可亲的人儿,说的话,做的事,都得体得理,而且还是软声软语,着实是被她强行管制了,也没法发火。
  唉,萧缙好像渐渐了解她了,这打算,真是贼精贼精的。
  “八姑姑,真是尽心竭力,天都没大亮呢,不必这么早的吧!”
  她睇了一眼窗外,灰朦朦的,东方隐约有晨曦冒起来,一缕一缕的泛着粉红色的光,不是很亮堂,时辰还早着呢,不由得连连打上哈欠,又往床上倒了下去,心里在想:青袖怎么没进来,怎么就没替我拦着一些――她一向爱睡懒觉啊,早起不来!
  八姑姑走近,把雪白的帐子往银钩上勾挂起来,一边说:
  “要的。王爷每日上朝,天不亮就起了。身为人妻,以后,王妃得替王爷早起整装,送王爷早朝,所以,得从现在开始好好的养成了习惯,日后,才能好好的侍候好王爷。
  “王妃,您总不至于想在王爷面前失了体面吧!用心留住了王爷的心,可关乎着王妃一生的福气!这是一个女人该操持一辈子的事。
  “来吧,王妃,我们起吧!从今往后,养起一个良好的作息规律,您会因此受益良多。”
  那嗓音真是柔软好听,似春风拂面,听着会让人感觉人家是一心一意替自己打算!
  云沁笑了一个,这深府大宅的,一个个都套着面具过日子,这所谓的过日子,如果尽数是这么虚伪的,玩的就像真的似的,那得多累?
  她没有捅破那一层,微笑的抓了抓那丝缎似美好的秀发,歪着脑瓜子,叹气道:
  “这样子啊!唉,那好吧!不过,今天姑姑替我梳头可好?听说姑姑原是王爷母勾岑贵妃娘娘身边的贴己人,梳的头式呀,可好看了!我义父说的!八姑姑,可真是这样吗?”
  八姑微微一笑,目光一动,落在那一头漂亮的青丝上:
  “难得摄政王还记得八姑的手艺。能替王妃梳头,那是八姑的荣幸!”
  这些话,当然不是萧远说的,是云沁让人给打听来的。据说贵妃娘娘私奔以后,曾经服侍在景仁宫的宫女全数被处斩,后来,除了这位八姑。是当时还是孩子的怀王保住了八姑的性命。
  “好,那就起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她笑着从床上跳下来,伸了伸胳膊,露出那雪白的耦臂,拉了拉腰,将玲珑的身段弯成一个弓,扭一扭脖子,将一头秀发甩的漂漂亮亮,流水似的滑过。
  大家闺秀绝不能做的事儿,可她当着八姑的面,都做齐全了。
  八姑只是在边静静看着,一丝丝诧异翻上来,哪能看得上眼,眼珠子越瞪越大,唇一动,轻轻又开始劝:
  “王妃,您这是做什么?”
  “早起运动啊!”
  “……”
  这是什么玩意儿,八姑茫然,不懂,她只知道一件事:
  “王妃,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昨日,您都能背,今日怎么都忘了!”
  果然又用《女论语》来说事诲人,这个八姑还真是贤妇,把妇德妇行的书,全背得滚瓜烂熟了,还想用那些来约束她。
  云沁转头,做着拉腿的动作,一下二下三下,朱唇上,带俏皮一笑,耐心的等她说完,才道:
  “八姑,背我自能背,不信,我现在就能将整篇全给背下来,不过,做肯定做不到。您呀,也别来强求我,想让我改德行,除非将我回炉重新打造,转世再轮回一番,才有奇效。”
  “王妃……”
  八姑叫。
  什么回炉打造,什么转世轮回,这说的全是什么?
  新婚的,也不知道一个忌讳。
  “哎,八姑别再劝,这种话,我不爱听。听了也做不到。您老人家呀,行行好,别再来强求人家。下辈子,在我开始启蒙的时候,您找到我再教最合适。那年龄阶段,您教什么,我就会学什么,保定没半点意见。”
  “王妃!口忌……”
  八姑微微皱眉。
  云沁笑着不让她说话,再次截住:
  “八姑,我是百无禁忌。
  “还有啊,您那种论调教出来的女子,纵观天下,已经多如牛毛,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再学得贤惠,也就男人装饰品一枚。男人们见惯这种产物了,不会稀罕。最多只会说一句:佳妇,而后弃佳妇于深闺,往青楼另结新欢。
  “做佳妇,没半毛用处……
  “八姑,我比较喜欢独一无二……干嘛要学别人那迂腐的熊样……女人,得有女人的自觉,女人能撑起半边天,每个女人都应该是各具特色的,而不是批量教训成一个性子,太没品了!”
  “……”
  八姑瞪大眼目看。
  这论调啊,怎么有点和某人像?
  小缙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天下之大,人心繁杂,做一个独一无二的自己,何必效仿了其他,何必在意了别人的眼光!
  “八姑,别这么惊奇。谁规定做王妃,就得这样那样的。人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性格。强制矫正雷同,那便是抹煞了各自的特点。”
  八姑呆呆的听着:好像有点道理。
  嗯,这孩子,和小缙的志趣接近,也许,会有戏――
  小缙都独身这么多年了,这女子,也许是最可适的。
  如果不是摄政王派来的,得有多好。
  就算是摄政王派来,也没关系啊――只要用得当,敌人也能变自己人,如果用不当,自己人也会成为死对头。
  这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
  她觉得这姑娘,还算不错啊!
  性子挺直快的。
  好的很。
  八姑微盯着,看着挺顺眼的,虽然说话,有点胆大妄为――
  云沁哪知八姑在想什么,继续摆事实讲道理,继续侃侃演讲:
  “八姑,小瑶虽然生在偏僻之地,不过,也听过一些史传真事:据说,前朝就有过帝后同治,烽火连天里,有一女子一身戎装,临阵杀敌,出生入死,成为了千秋奇后。
  “还是,史上唯一的一位女帝,何曾遵了那些清规戒条,飒爽英姿,万古留芳,得来的是皇夫燕熙终其一生,护她于殿前。
  “这些女子,若真遵了这女戒女德,如何能青史留名,只怕早成了闺中怨妇,最终会因为整日争风吃醋而埋没了自己的才学,成为俗妇。您说是不是!”
  八姑再次怔住,且露出了吃惊之色,但凡今朝之人,很少有人敢提及前朝之事的,这是一大忌讳。
  云沁原以为她又会说教,诸如“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如何能说,那得给王府招罪的”……
  让人惊奇的是,八姑没有怪责,沉默半天后,反轻轻赞了一声,眼底也有笑意,隐约露出:
  “想不到王妃竟熟知前朝历史。还以前朝名后名帝作榜样,加以标榜,好大的气魄。”
  云沁吃吃一笑,双手摸着脑门,显得有点皮皮,一径在那里眨眼,抿嘴的样儿,惹人怜爱的很,接道:
  “气魄没有,偷懒闲散的心倒是有一颗。
  “八姑,我觉得,这世上女子太多太多,非要养出一种脾性,真的没意思。
  “随天性而为,远比用礼法约束来的强。
  “再说了,王爷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一个个都那么娴良规矩,那不是要闷坏了他!
  “我看着呀,王爷原本就是一个闷葫芦呢,再加一个闷葫芦,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那日子多无趣。
  “对了,姑姑,王爷平常时候是怎样一个人?
  “在自己的园子里也是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吗?”
  有一丝异样的激赏的光芒在八姑眼里一闪而过。
  而云沁,则以一种微笑的好奇的、很小女儿的眼光看着八姑,此人深受萧缙的器重,又曾是贵妃身边人,更是看着怀王长大的一长辈。
  这样一个人物,对于怀王必是忠心不二的,但同时,她知晓着怀王的脾性及喜好。
  现在,此人想来研究她,摸透她,只要利用得法,她也能反过去通过她去研究萧缙。
  这当中的利弊,共通的。
  所以,她没打算在这个八姑面前如何如何演戏,而是用自己的真性情去和她交涉。
  本质上,她与她,并没有利益上的纠缠,人心都是肉长的――怀王府能栽培出一个重仁重义且以法度人的主子,与他身边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与这位八姑也必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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