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娶我,或者去死!

  静乐在宽阔无人的宫道上一口气跑了许久,直到感觉浑身无力,将要虚脱。
  脚步缓住,女孩望向漫漫幽沉的夜空,远远就看到天际苍茫,云层越发积厚,连那一盘孤独的圆月都显得朦胧而失色。
  静乐不免心生无尽凄凉。
  她感觉自己就是那轮圆月,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前几日勤明殿外她遇到了月西楼,他带她出宫一路至东厂昭狱。
  在黑暗的囚牢里面,她见到了七月七女儿节当晚袭击她的那三人。
  他们向她交代,是景阳宫的主子授他们金银财宝,命他三人在宫外埋伏,专等静乐郡主现身。
  如遇五雷轰顶一般,静乐浑身栗栗而抖,几近昏厥。
  那三人的言辞让她深信不疑。
  她没忘自己曾经被那妖妃狠抽了三记耳光,也没忘记那女人与自己心爱的九叔在永露寺被指私情的往事。
  原来,那女人的心肠竟是如此歹毒!
  为得到九叔,她居然收买了市井中最为腌臜的无赖,妄想一手毁掉自己的清白。
  难怪、难怪之后自己就被九叔无缘无故的冷落,甚至遭他当众拒婚。
  原来,一切都是云妃在暗地里捣鬼!
  女孩的两眉间逐渐燃起愤恨的火焰,贝齿紧咬下唇,异样的痛楚好似钢刃在割据着什么。
  仇恨与悲切交织,心绪反复跌宕,自是意难平。
  经月西楼苦劝一番,她才冷静下来。
  她最爱九叔华南赫,即便被他抛弃,她对他的痴情也没有任何减损。
  也是这个原因,她不想男子再次被云妃牵连。
  最终,她决定暂且隐瞒此事,不会将它告诉皇上。
  况且,这件事真要公开的话,对自己的名节也为不利。
  晚间那会儿,听闻帝君去了景阳宫用膳,静乐当下认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到了。
  她携着从月西楼手上得到的助情药溜进了御膳房,在没人注意之时,将药粉全部投进了御酒。
  之后的事情进展很顺利,唯一不足之处,便是云妃没能亲口喝下那杯加了料的御酒。
  不过也没关系,静乐此时边走边想,好歹那两人之中有一人喝了。
  过不了多久那药性就会发散出来,单凭一个病病歪歪的女人,又如何抗争得过一个体格健壮、武功高强的男人?
  想到这里,静乐幽黯的五官凝起一抹阴冷的诡笑,浅尝到了报复快感的心,总算得到了些许的满足。
  可一想到自己在昭狱里见到的市井泼皮,记忆便会不可抑制的回溯,将她带回到那个夜晚,那三张在她惊恐瞳眸中放大至极限的丑恶嘴角,声声不堪入耳的浑话,恣意放浪的笑声……
  静乐瞬间顿步,屈辱和不安感如芒在背,让她心惊肉跳。
  她变得不堪一击,在沉沉黑夜中双手抱头,用力阖了洇红的两眼,陡的尖声大叫起来。
  无数夜鸦受到惊扰,从殿宇的瓦檐高脊上振翅飞起,冲向了星月凄凄的天穹。
  “是谁在那呢?”
  从一侧宫墙的拐角传出男子的问话,音色靡靡,轻柔缱绻,好似晨间细雨蒙蒙的敲上云石玉阶,随着幽夜里泛着饱和水汽的风,徐徐的汩荡着。
  发泄般的喊嚷戛然而止,静乐容色惊愕,惶惶提裙向前猛跑。
  勒霜被粉脂盖得如寒白玉髓的面容从那处宫墙旁边一闪而出,鸦青的曳撒几乎与黑夜同色。
  他极目远望,眸光沉肃的向着那道轻盈哀伤的身影所消失的深邃宫道彼端,注视了许久。
  ……
  静乐跑进朔风堂的那刻双脚急刹,纹丝不动的像是遭遇了定身法。
  那个被她日夜爱着恼着、思念着却也痛骂着的银发男子,此刻正真切的站在她的面前。
  有风贯入,吹得门帘晃动。
  桌案上,烛火噼啵跳跃,火花作响。
  “……你怎么来了?”
  静乐目光呆呆,片刻对他瓮声的问了句。
  突然暗自窃喜,他到底还是放不下她,可见对她才是真上了心的。
  这位银发男子确是华南赫本人。
  那日府邸大门被砸引来不少百姓围观,纷纷交头接耳、品头论足的。
  华南赫当时气疯了,直接将女孩推到台阶下面,无视她的楚楚可怜,对她不管不顾。
  后来冷静下来,华南赫也觉后悔。
  毕竟对方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现在的年纪就和云汐刚进东厂的时候一样,并不该受他如此苛待。
  “我过来看你,”华南赫手上拿着一只小巧的白玉瓶,清俊高贵的面容笼罩着笃然的笑意:
  “莹儿,那日是我急躁,是我不对。也不知你伤到哪里了,故而过来给你送瓶药油。”
  失忆的两年里,浑浑噩噩之时都有这女孩的悉心陪伴。
  这种界于情愫与守护的朦胧情感,总叫男子的内心存留着一丝不舍。
  即便铁石心肠,也始终无法做到对她彻底的心狠。
  他的踌躇让她悲伤失落的一颗心重燃了希望之火,她含泪的水眸变得光辉闪闪,悲喜交加:
  “你终是关心我的,九叔,你还爱我,对不对……”
  她扑到他的胸前,伸臂勾住他的颈子,生怕他再跑掉,絮絮叨叨的哭出来:
  “太好了,九叔还爱莹儿,九叔不会抛弃莹儿,九叔还会娶莹儿……”
  “别这样,莹儿,放开我,你听我说!”
  男子两手抓起她的肩头向后推,与她彼此身体分开。
  “莹儿,我们以后…都不可以这样。”
  如冷雪飞霜般肃然的一张脸,半是熟悉、半为陌生,让女孩完全愣住了:
  “九叔,你说什么?”
  外头隐隐的雷动,星月无光,要下雨了。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告诉我,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女孩仰头,面色如纸,怔怔直视男子幽深墨染般的凤目,笑靥带着悲凉的讽刺。
  那双凤目的主人,再不复昔日的柔情。对她,只剩了冷酷与淡漠。
  烛火,在男子的眉心跃跃跳动。
  他盯着她,语顿半晌,仍极力维持着口吻上的温雅耐性:
  “莹儿,就当是九叔对不住你,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可我不想欺骗你,我同样希望,回应你的是颗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的心。”
  将玉瓶包进女孩的掌心,华南赫深叹一口气,转身就走,不带任何留恋。
  “你上哪儿去?等等,你是不是要去景阳宫找云妃!”
  背后,女孩厉声责问。
  华南赫眉头郁然蹙起,头也不回的答:
  “不关你的事。”
  恢复记忆之后,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顾云汐一人。
  纵然觉得对不起静乐,可爱情从不能勉强。
  唯有在以后的日子为她诚心祝祷,希望她早些遇到属于她的良人。
  一记破碎声起,华南赫诧然回身。
  是静乐盛怒下摔了玉瓶,一地的碎屑和药油狼藉。
  女孩单手背后,一步一顿的向他走近,哭得红肿的两眼冷到可怕。
  “华南赫,你太过分了。你亲手伤害了我,再假惺惺的过来送什么药油,你到底视我为何物?!”
  女孩一手按在心口,恶狠狠道:
  “现在你给我听好,我的伤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啊!是你,是你亲手在我心上插了刀子!是你把我的心割到支离破碎,任它鲜血淋漓!药油根本治不好那道伤,你明白吗?你明不明白——”
  一道阴风来得突然,亏得华南赫自身武功不凡,微微侧步退开攻击。
  对面,静乐手持剪刀,目光冰封坚定仿若最为冷利的刀刃,凝固着杀戮之意。
  眸光咄咄,没有丝毫退让或者可以转圜的余地,望着他一字字道:
  “华南赫,娶我或者去死,你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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