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碗 八贤王领军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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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耶律南仙发下军令,踏入那间柴房。这里本是客栈堆积柴禾,置放杂物的地方,连张床也没有,赵桓贵为天子,养尊处优,真能在这里落脚?但周兴言之凿凿,想来不会有错。
  柴房左右,放着一大堆排列整齐的干柴,右面都是些弃置不用的老旧家具。这里不可能藏得下三个人。难道他们听到风声,已经躲起来了?为小心起见,耶律南仙用枪在四处乱搠,不见任何反应。逃走了赵桓,可比放走百万大军还来得可怕,而且王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策略就将成为空谈。倘若赵桓与赵构会合,那局面对王钰就是大大的不利了。
  出了柴房,耶律南仙环视四方,这里是个杂院,面积不大,想要藏身于其中,十分困难,难道赵桓他们真飞上天去了?
  “耶律姑娘……”徐宁见没有找到赵桓踪影,正要进言,却被耶律南仙挥手制止。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一个地方。徐宁见状,寻着方向望过去,那是一个茅厕而已。难道堂堂皇帝,会藏身于茅厕之中?
  悄无声息的打了一个手势,将士们迅速包围了过去。茅厕四面木墙,头上无顶,厕门紧掩,里面好像有人。耶律南仙嘴角一扬,一丝笑意挂在嘴边,伸出手中七探盘蛇枪去,轻轻扣了扣厕门。
  “谁呀?干什么?”茅厕里果然有人,而且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快。可能换成任何一个人,在上茅厕的时候被人打扰,都不会高兴。耶律南仙没有见过赵桓,当然也就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听到里面那人的责问声后,她看向徐宁。赵桓曾经检阅过南府军,徐宁应该听过他的声音。
  仔细想了好大一阵,徐宁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太确定,姑娘,不如卑职……”徐宁指了指茅厕。耶律南仙略一迟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徐宁一见,大步上前,在厕门上狠狠捶了几下,大声问道:“里面什么人!”
  “什么人?出恭的人!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干什么,找屎啊?”里面那人明显不清楚外面的状况,出口便没有好话。徐宁又狠狠捶了几下,吼道:“出来!我们是朝廷官军,在缉拿要犯!要搜查这间茅厕!”
  茅厕上方,冒出一颗脑袋来,却并不是赵桓,当然也不可能是严正衡,他三十上下,面黄肌瘦,獐头鼠目,额头上还贴着两块膏药,倒像是市井上的泼皮无赖。见外面围着这么多的官军,那汉子有些害怕,结结巴巴的问道:“各位老爷,大人,这,这是干什么?我就在这里拉屎来着,没犯什么事啊?”
  失望的叹了口气,耶律南仙挥了挥手:“我们走。”众将士收起兵器,正要朝外面走去,耶律南仙又停了下来。她好像察觉到什么,突然转过头去,盯着那间茅厕。
  “耶律姑娘,怎么了?”徐宁奇怪的问道。
  “茅厕里面还有人。”耶律南仙的口气坚决,不容置疑。是想,这寒冬腊月,大年三十,天气这么冷,刚才那汉子额头上的膏药都被汗水浸湿了。这么冷的天,出恭出到满头大汗,有些蹊跷吧?那分明就是吓得出了冷汗!
  徐宁一听,打了个手势,叫过一个士兵来。此人身材魁伟,虎背熊腰,手提一对亮银锤,一个足有面盆般大小。常人抡也抡不动,他提在手里,却像是提了两根灯草,颇有种霸之风。
  徐宁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伸出手指头,比出一个一。那士兵退后一步,举起了双锤,当徐宁伸出三个手指头时,他突然大吼一声,手中双锺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砸出去。只听一声剧响,那四面木板围成的茅厕,立刻倒塌!
  “果然不出姑娘所料!”徐宁望着茅厕里,缩在角落边的三个人,冷笑道。言毕,大步上前,一脚踢飞那贴着膏药的汉子,伸手出去就要拿赵桓。
  “徐宁,不得无礼。”耶律南仙轻喝一声,走上前去。打量着瑟瑟发抖的赵桓,拱手说道:“我奉相爷钧旨,特来迎请您回京。”说罢,径直上前,一把抓起严恪就往外走去。徐宁等各自挟持住赵桓,严正衡两人。他们却像是被抽了筋的死蛇一般,一动不动。
  安贤宫
  今日,安贤宫的守卫明显加强,不得王钰命令,谁也不能见皇帝。赵桓与严恪,被耶律南仙抓回宫中,王钰闻讯后,一颗悬着的心才告落下。好险呐,万一被赵桓逃脱,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奴才见过相爷!”王欢躬身行礼,这次由于他的疏忽,几乎陷王钰于万劫不复之地。不过王钰倒没有怎么责怪他,只是不轻不重的点了几句,王欢是个明白人,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当即拍胸脯表示,若再出差错,只管拿了他项上人头。
  “嗯。”王钰点了点头,径直踏入安贤宫。耶律南仙全副铠甲,手提长枪,寸步不离他左右。宫里,赵桓与严恪正坐于桌前,相对无言,这次偷逃失败,不知道王钰会怎么对付自己。
  王钰进了宫,摒退所有宫娥太监,回头看了一眼耶律南仙,后者会意,也出宫而去,并关上了宫门。轻移脚步,王钰向赵桓走去。这位天子可真是不安分,大过年的,非要搞出些花样来。
  “臣,王钰,见过陛下。”拱起双手,弯下腰去,王钰一如往常那般恭敬。可赵桓看在眼里,却是心惊肉跳,连忙说道:“王相不必拘礼,赐座。”说完之后,才发现,这安贤宫里,只有他们三人,谁去替王钰搬椅子?
  严恪急忙起身,要去替王钰搬座,却不料,王钰自己倒抢先一步,搬过一把雕花椅子,坐于赵桓面前,口称:“谢陛下赐座。”
  赵桓双手紧握,目光闪烁,不知如何应对,每当抬起头来,接触到王钰的目光,都感觉到十分凌厉,让自己不敢直视。严恪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双手不住的绞着裙带,低着头一言不发。
  “陛下为何如此?新春将至,不好好呆在宫中过年,非要跑出京城去?您是信不过微臣么?”良久,王钰突然问道。
  赵桓一个机灵,吞吞吐吐的说道:“朕,朕,朕并非有意,都是……”想了半天,找不出应答之词,突然瞥见身边严恪,忙指着她说道:“都是她!都是贤妃撺掇朕出宫游玩,其实,其实朕并没有别的意思,真的,真的……”
  严恪猛然抬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自己费尽心机,帮皇帝出逃,他如今竟然翻脸不认人,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世间红颜皆薄命,由来无信是男儿!
  “哦?原来是贤妃娘娘?呵呵,倒是失敬了,没想到娘娘竟然巾帼胜须眉。”王钰的目光落在严恪身上,严家父女,一直与自己为敌。当初向皇帝进言,将蔡京流放的就是他们两父女。
  严恪见王钰面带杀机,心头大震,急忙辩解道:“王相,不,不,不是……”
  “贤妃娘娘不必多言,下臣心里明白。”王钰笑着站了起来,回过头去,冲宫外叫着王欢的名字。少顷,王欢推开宫门,立于王钰身侧待命。
  “送陛下回宫,更换龙袍,我已让中书省下发了公文,今夜年三十,陛下会在揽月楼与民同乐,一同观赏焰火。”王钰说道。王欢领命,上前扶起赵桓,就要往宫外走去。经过王钰身边时,赵桓回头看了一眼严恪,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
  王钰猜到,他可能会向自己求情,放严恪一马,如此真的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可左等右等,赵桓终究没有说出来,王钰见状,遂问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哦,没,没有了。”赵桓忙转过身去,快步出宫。王钰回头瞧着他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性命也不顾了?赵桓一走,安贤宫内,只剩下王钰与严恪两人。后者坐立难安,不敢抬头仰视王钰。
  “严家父女挟持圣上,私自出宫,图谋不轨,贤妃娘娘,臣书读得少,不知道大宋的律法,对这种罪过是怎么处理的?”王钰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来丝毫怒意。可越是这样,严恪越是觉得心里不安。当听完王钰的话后,她突然起身,跪于王钰脚下,哀声告求道:“相爷饶命!相爷饶命!”
  “娘娘,折煞下臣了,我王钰可担当不起。你们两父女挟持陛下,偷逃出宫,这可是死罪。你的父亲严正衡,已经被逮捕,现在关在大理寺的牢里,只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堂会审之后,便开刀问斩。我咨询过刑部的官员,好像听说这是满门抄斩,十恶不赦的大罪。哎,娘娘,你有兄弟姐妹吗?”王钰一脸的关切。
  严恪吓得花容失色,伏地不起,泪流满面的哀求道:“都怪我父女二人有眼无珠,企图以蝼蚁之力而撼泰山!王相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严氏一门,严恪感恩戴德,永世不忘!”她本来生得貌美,此时哭得哀切,真如雨打梨花一般,娇媚动人。
  王钰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眼见如此,微微一叹,从袖中掏出手帕,走上前去,蹲在严恪身边:“娘娘,你把脸都哭花了,要是圣上看见,可不喜欢。来,擦擦吧。”
  严恪缓缓直起身子,颤抖着接过手帕,却不敢往脸上擦去。
  “我可以放过你的家人,那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可我跟你非亲非故,你们两父女现在还跟我作对。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呢,娘娘?”王钰问道。
  严恪听到这里,已经明白王钰是什么意思,可自己是皇帝的女人,怎么能……罢了,事到如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王钰手上,自己一个弱女子,别无其他本钱,女人所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的身体。
  “王相若放过我严家老小,严恪自当,自当……惟命是从。”最后四字,严恪说得异常小声。
  王钰作出惊奇的神情,坐回交椅之上:“哦?有这等好事?娘娘准备怎么谢微臣呢?”严恪闻言,心里好生挣扎,却不得不站起身来,紧咬嘴唇,将眼一闭,双手颤抖着向腰间伸去。
  “哎,贤妃娘娘,如果为难的话,就别勉强了吧?”王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
  “相爷气宇轩昂,玉树临风,世间女子,皆愿伴于相爷左右,严恪……”严恪说话间,已经解开腰带,正要脱下罗裙时,忽听王钰“扑哧”一声,忍俊不禁。睁开眼一看,只见王钰正捂着嘴笑个不停。笑到最后,索性摇头大笑起来,直笑得严恪手足无措,呆立当场。
  “南仙!”王钰忽然回头叫了一声,话音刚落,宫外的耶律南仙快步入内。瞧见严恪腰带掉落地上,罗裙松驰,不由得脸色一变。
  王钰伸手拉过耶律南仙,指着她对严恪说道:“贤妃娘娘,你认为你比她还美么?”
  严恪看了耶律南仙一眼,不知王钰何意,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这位姑娘天姿国色,严恪与之相比,只能是,自惭形秽……”
  “那你是认为你比我妻子童素颜还美咯?”王钰又问道。
  枢密使童贯的独女童素颜,汴京城里可是大大的有名,有好事之徒曾经排过百花谱,将京城美女名媛罗列其中。李师师排名第一,而童素颜排名第二。不过李师师这个第一嘛,多多少少沾了皇室赵家的光,若真以容貌身段来比,童素颜未必就逊色于她。
  “相国夫人,严恪虽未亲见,但早闻夫人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所以……”
  “哈哈,娘娘过谦了,不过你这人倒是爱说实话。既然我两个女人你都比不上,那你还,啊,这个……”王钰指着地上的严恪腰带,一脸的鄙夷之色。
  严恪此时,方知王钰根本就看不上她,刚才这一些举动,无非就是要羞辱自己。此时,她羞愧欲死,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王钰见她满面通红,羞愧难当,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娘娘,你是陛下的爱妃,我是陛下的臣子,君臣有别,这个你都不懂?罢了,实话告诉你吧,你的父亲,我只将他罢官,遣返回乡,不会要他的性命。而你,继续当你的贤妃,伺候陛下,安享富贵。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不要再玩花样。像这次这种事情,以后最好不要再发生,否则……”
  严恪听到此处,大喜过望,慌忙应道:“谢相爷不杀之恩,严恪从今往后,一心伺候陛下,绝不敢再生事端!”
  王钰满意的点了点头:“嗯,那就好,好好伺候陛下,让陛下在这深宫之中,安享太平。外面那些打打杀杀,东征西讨的事情,有我替陛下分忧,你转告陛下,有我王钰在一天,他这个皇帝,就会坐得稳如泰山,明白么?”
  严恪连连称是,王钰说完,领了耶律南仙,步出宫外。
  “相爷,她刚才想干什么?”出宫的路上,耶律南仙明知故问。
  王钰扭头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问道:“怎么?心里不高兴了?”
  “不敢,只是提醒丞相,如今局面刚刚稳定一些,千万不要落人口实,那样只会对相爷不利。”耶律南仙如实说道。
  王钰不觉有些失望,若是耶律南仙来个争风吃醋,或许他会高兴一些。这个女人啊,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是个女人啊。
  “你放心,这个道理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傻。现在天子追回来了,柴进堂也被俘了。就剩下八贤王与康王了。”
  柴进堂孤军深入,事先不知会八贤王便擅自行动,结果落得个兵败被俘。八贤王闻讯后,惊怒交集。两军尚未开战,便先折了两万兵马,这勤王之事,出师不利。今日大年三十,本是万家团圆之日,无奈京城被王钰重兵驻防,更兼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事情很棘手。另外,八贤王的家小,全在京中,此时不知是生是死。若王钰一怒之下,将自己家小斩尽杀绝……
  中军大帐中,八贤王耷拉着脑袋,坐于虎皮交椅之上。怔怔的望着案上那道圣旨,这是天子亲笔所书,密令自己调集陈桥,青岗两处大营的禁军,出师勤王。可眼下,青岗大营的将领们阳奉阴违,按兵不动。只剩下陈桥大营孤军一支,要想攻破城池,擒拿王钰,何其艰难啊。
  这位饱经大风大浪,见惯了争权夺利的王爷,此时也不得不佩服王钰起来。年纪轻轻,竟能作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纵观古今,惟此一人,当初太上皇就不应该用他。可话说回来,当年的王钰,不过是一个在汴京街头游手好闲的小泼皮,自己当初第一次见他,也认为他不过作个皇帝眼前的跑腿而已,谁会想到,这个小子有如此的雄心壮志。
  “王爷,大营外有人求见。”正当此时,帐外军校奔入帐中,大声禀报道。
  “何人求见本王?”八贤王直起身子问道。
  “那人说他姓吴,名用,有要事求见王爷。”
  吴用?他不是京师卫戍区的监军,王钰的心腹之人么?他怎么跑到陈桥大营来了?再一细想,八贤王陡然间明白过来,此人前来,定是为王钰作说客!
  “传我将令!召一百刀斧手列于大帐内外,本王军令一下,便将来人斩杀!”八贤王霍然起身,大声吼道。命令迅速被执行下去,一百刀斧手,手持明晃晃的鬼头大刀,立于中军大帐内外,严阵以待。
  “本王倒要看看,这个吴用凭什么来游说!来人,召吴用进帐!”八贤王手持宝剑,大刀金刀坐于交椅之上,传下军令。
  不多时,只见一人昂首阔步,踏入帐中。青衣小帽,作儒生打扮,手捋短须,神态从容。正是号称智多星的吴用,王钰的智囊。吴用进帐后,对环立帐中的刀斧手视而不见,径直上前,对八贤王拱手一揖:“下官吴用,拜见八贤王殿下。”
  “见到本王,为何不跪?”八贤王神情肃穆,沉声问道。
  吴用直身,平视八贤王,笑道:“我奉天子之命而来,是为钦差,为何要跪?”一语即出,满座皆惊。连八贤王在内,帐中所有将领闻言色变!近日军中传言,天子已被王钰所害,此时吴用借天子之名而来,不知是真是假。
  八贤王也是暗吃一惊,随即喝斥道:“王钰封闭京城,分明有不臣之心!天子恐已为其所害,你这逆臣,助纣为虐,本王岂能容你!来人!将这……”话到此处,猛然瞧见吴用径直走到一名刀斧手面前,低下头去,伸出了脖子。见他这般模样,八贤王的命令倒是说不出口了。禁军将领们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吴用这是何意。
  “王爷还在等什么?军令一下,吴用人头落地,何等痛快?只是王爷,恐怕就要背上反叛之名,遗臭万年了,哈哈!”吴用纵声狂笑,八贤王闻言面部一阵抽搐。他既然敢支身到陈桥大营,想必是有侍无恐。又借天子之名,难道……
  “反叛?哼,本王奉圣上密旨,兴师讨贼,何谓反叛?”八贤王按案而起。将案上诏书举过头顶,示于帐内诸军。
  “圣旨?”吴用回到大帐中央,爽朗一笑,也从袖中抽出一物。众人看去,竟然又是一道圣旨!
  “王爷,您该认得这是何物吧?要下官在这里当众宣读么?”吴用手捧圣旨,语气之中,饱含威胁。
  八贤王死死盯着他手中圣旨,突然把双眼一闭,跌坐回去。早该料到,王钰会有这么一手。自己手里有皇帝的密旨,他难道就不会有么?即使他发动叛乱,最有利的办法,莫过于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要成功,他就代表了皇帝,他说的话都可以说是圣上的旨意,天下之人,谁逆他的意思,就是抗旨不遵!
  无奈的挥了挥手,摒退众将以及帐内刀斧手,吴用目不斜视,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今天是大年三十,明日就是新春,吴用此来,是在王钰面前力争之下,来陈桥大营作说客。要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十一万大军偃旗息鼓,伏首归降。
  “王爷,您不想看看这天子亲笔诏书上面说的什么?”吴用踏上前去,将那道圣旨摆在八贤王的案头上。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这道天子亲笔诏书中,必定是痛斥自己有不臣之心,假传圣旨,拥兵自重,让王钰兴师讨贼。拿过圣旨,展开一看,八贤王苦笑连连,果然不出所料,这道圣旨上写得分明,跟自己猜的几乎一字不差。
  “王爷,您笑什么?”吴用见状问道。
  八贤王放下圣旨,摇头叹息道:“本王在笑,当年太上皇与本王,都看走了眼。没想到王钰有如此野心。我本是奉诏讨贼,现在王钰摇身一变,他倒成了忠臣,而本王,成为兴兵作乱的叛臣……”
  “王爷,您错了,不是太上皇,而是先帝。”吴用及时的纠正道。
  八贤王一听,大骇,失声问道:“什么?先帝?难道太上皇他已经……”
  “不错,数日之前,太上皇已经龙御归天,临终之时,陛下亲自守护在榻前。王相也奉诏进宫,先帝效仿蜀汉昭烈皇帝刘备,以陛下托付于王相。下官此来,就是请八贤王殿下回京,主持先帝葬礼。”
  完了,一切都完了,赵佶一死,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制得住王钰。而听吴用之言,先帝临终之时,效仿刘备托孤,这事不管真假,从今往后,王钰都可以借这个理由代陛下主持军国大事。皇权从此旁落,赵氏江山,沦入外姓之手……
  “王爷,王爷?”吴用见八贤王失魂落魄,在一旁小声叫道。
  “嘭!”八贤王突然重重一掌击在案上,大声疾呼道:“本王身为赵氏子孙,岂能眼看祖宗基业落入外人之手!如今,本王麾下拥兵十一万有余,青岗大营尚有精兵十五万!陈留驻军亦有八万,本王不信,三十万大军还打不下来京城!王钰这套说辞,瞒得过天下人,惟独瞒不过本王!”
  吴用察颜观色,心知八贤王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王爷,请恕下官直言,三十万?恐怕您连三万兵马也调动不了!我手里有天子亲笔诏书,陈桥大营谁跟王爷起事,谁就是反贼!青岗大营一直按兵不动,王爷不觉得奇怪么?枢密院早就奉陛下诏命给青岗大营的将领下了军令,那十五万兵马您休想调动一兵一卒。而陈留的驻军,为首之人,乃枢密相公故交,您认为他会奉您的军令挥师进京么?”吴用晓以利害,句句都说到八贤王的痛处。
  虽然明白大势已去,可八贤王仍不服输,慷慨激昂的说道:“哪怕是一兵一卒,本来也会勤王忠君,绝不向王钰伏首称臣!”
  “向王相称臣?这话从何说起?王相受先帝临终托付,自感无德无能,遂向陛下建议,要拜王爷您为辅政王,与相爷一起,处理军国大事。更何况,王爷,您的家小都在京中,今日是大年三十,您就不想回到王府,与王妃郡主欢度新春佳节么?”吴用使出了撒手锏,来时,他曾与王钰商议,对八贤王这样的德高望重的宗室亲王,要恩威并施,用王钰的话来说,叫“打一大棒,给一甜枣”。名义上,拜他为辅政王,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可以交给他去打理。这样既能收买人心,又可以杜绝天下人悠悠众口。
  八贤王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谓什么先帝托孤,不过是王钰凭空捏造出来的,陛下已经成年,哪需要王钰来监他的国。可问题在于,先帝去世时,有谁在场?除了陛下,就是王钰,即使有其他人,恐怕也已经被王钰收买,从此先帝临终遗言,成为不解之谜,任由王钰胡说八道,谁也奈何不得他。
  而且吴用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自己的家小都在京城,如果自己不向王钰屈服,那一家老小,恐怕难逃一死。王钰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手段……
  八贤王颓然坐于交椅之上,以手拄头,痛苦万分,进退不得,左右为难。赵家百年基业啊,当年太祖皇帝就在这陈桥驿,发动兵变,夺了大周柴氏江山。而如今,历史似乎重演,不过王钰貌似“仁慈”一些,并没有废掉赵姓皇帝,难道,这就是赵家的报应么?
  所谓打铁趁热,吴用见八贤王已经动心,又使出另一手绝招:“王爷,还有一件事情,您或者有兴趣知道。”
  “什么事?”八贤王没有抬头,轻声问道。
  “今日清晨,圣上曾经被枢密院都承旨严正衡父女挟持出宫。”
  一听到这话,八贤王猛然抬起头来,但转念一想,吴用既然能够出现在这里,想必圣上已经被抓回去了。
  “您可知道,陛下是何时出宫?为何出宫?出了宫,又想到哪里去?”吴用接连几个问题,倒真引起了八贤王的兴趣。按说,自己带领十一万大军,而且就驻扎在离京城不远的陈桥,圣上如果逃离京城,应该来投奔自己才是。难道在半路上,就被王钰抓回去了?
  “实不相瞒,昨夜,柴进堂挥师进京,直扑皇宫。与南府军在御街之前,血战通宵。陛下,就是此时出的宫。而且今天清晨,王相下令打开城门,让回京省亲的百姓进城,严氏父女趁机挟持陛下出京,他们并没有投八贤王这里来,而是……”吴用话此处,没有再说下去,以八贤王的精明,他应该猜得到。
  果然,八贤王听到这里,长叹一声,摇头道:“你不用说了,本王都猜得到了。”天子既然不来投奔自己,必定是想到隆德府,投奔康王赵构。他在昨夜两军交战之时出宫,看来是连自己也信不过了。
  吴用见大局已定,轻笑一声,变戏法似的从另一支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八贤王一看,竟然又是一道圣旨。
  “这里还有一道圣旨,王爷请过目。”吴用笑容满面,递上圣旨。那道圣旨上写着,赐封八贤王赵广,为辅政王,与丞相王钰,共理国事。
  八贤王看毕,叹息道:“恩威并施啊,王钰,治世之能臣,乱臣之枭雄。汉有曹操,宋有王钰,天意,天意!”
  腊月三十,王钰素来倚重的军师吴用,支身前往陈桥大营,不费一兵一卒,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十一万大军偃旗息鼓,伏首来降。八贤王赵广,接下圣旨,走马上任辅政王。陈桥大营的兵权,落入王钰手中。
  八贤王进京时,王钰亲率百官,于城门迎接,以后辈自谦,执礼甚恭。从此,历时数日的京城危机,得到解决。王钰下令,打开城门,解除戒严。同时,公告京城百姓,今夜年三十,皇帝将于揽月楼与民同乐,率文武百官,与天下百姓一道,守岁过年。同时为国家祈福,希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京城戒严数日,百姓不知何故,谣言四起。有说八贤王兴兵作乱,有说王钰发动政变,太上皇与天子都被其所杀。众说纷纭,难辨真假。但一切传言,在大年三十晚间,烟消云散。小王相爷和八贤王,同时出现在揽月楼,分别立于天子左右。
  戌时,皇帝诏命一下,京城上空,焰火四起。京城百姓,举家而出,欢呼鹊跃,庆祝着汉人最盛大的节日。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新年即将来临,期望新的一年,国家能繁荣昌盛,百姓能安居乐业。
  望着眼前绚丽的焰火,王钰立于揽月楼上,感慨万千。重重危机,总算是都安然度过了。内忧之中,只剩下康王赵构。只要剪除了他,天下已定,便可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外患。而这第一个目标嘛,就是……
  “王相。”正沉思时,身边突然有人叫道。
  王钰回头一看,原来是八贤王,不,现在应该叫他辅政王殿下。王钰的爵位,是国公,而赵广是王,差着好几个级别。是以王钰躬身一揖,口称殿下。
  “值此新春佳节之际,想必相爷心中,别有一番滋味吧。”赵广话里有话,绵里藏针。可从今往后,他恐怕也只能过过嘴瘾了。
  王钰倒也坦诚,望着那满天的焰火,及楼下欢呼的人群,由衷的说道:“是啊,王爷说得没错,本相心里,的确是五味杂陈。大宋积弱百年,本相有幸,受先帝知遇之恩,起用为相,主持变法。正当新法推行顺利之际,不料西夏兵出夏州,攻克太原,威胁京师。康王殿下节节败退,本相今日收到枢密院军报,隆德府于三日之前被攻破,康王率领二十三万兵马,撤退至相州一线。三十多万禁军,厢军,番军,竟然挡不住党项人八万兵马,这是为何,愿王爷教我。”
  赵广心知王钰话里话外,都在讽刺赵构无能,可自己却也不能反驳上半句。赵构带兵,本就是先帝与陛下的一个策略,事出无奈。但没有料到的是,西夏人如此勇悍,短短时间,就在黄河以北,以催枯拉巧之势,攻占大片领土。更让人担心的是,一旦金国看见有机可趁,同时挥师南下,那大宋江山,可就危险了。
  “王相既领军国大事,自有退敌之策,何必请教本王。”
  “呵呵,王爷过奖。我们汉人,历来有个恶习,叫攘外必先安内。外族打到眼皮子底下也不要紧,得先把内部稳定再说。可如今局势,容不得我们先安内,再攘外。否则,等内部团结了,党项人,女真人,甚至是高丽人,倭人,都已经兵临城下了。这个时候,本相希望王爷能与我一道,齐心协力,共御外敌,守土抗战。王爷以为如何?”
  八贤王闻言,默然不语。半晌之后,无言退走。王钰见状,颇有深意的笑了一声。
  次日,大年初一,皇帝发下诏命,改年号为宣武。今年,是为大宋宣武元年。宣武这个年号,是王钰提出的。宣,是宣扬之意,武,是武力兵威之意。宣武二字,就是明确的对天下人表示,从此以后,以武立国,以文兴邦。文武两道,一张一弛,不可偏废。
  这日早朝,童贯率一众大臣,上奏赵桓,搬出了宋神宗遗训。“有复幽云者,疏王爵”,请求皇帝,册封王钰为王。赵桓此时,已然成为一个傀儡,只得命人草诏,要封王钰为郡王。但让人不解的是,诏书到了宝国公府,王钰坚辞不受,上奏谢恩拒绝,并称,大宋历来有祖制,郡王以上,除赵氏宗族不封,不能在他身上坏了规矩。负责传诏的王欢无奈之下,只得将圣旨带回。赵桓不知王钰何意,又命王欢到宝国公府宣诏,却又一次被王钰力辞。如此反复三次,闹得京城人尽皆知,赵桓方才收回成命。
  百姓闻知王相辞王,恪守臣道,都交口称赞。早前坊间传言小王相爷有不臣之心的“谣言”,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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