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一夜的交谈
萧薇透露的消息让杨少宗很不放心，忐忑不安的在首都宾馆等了两天，容副〖总〗理正好这天晚上在首都宾馆接待外宾，接近晚上口点多钟才来到杨少宗的房间，一起陪同过来的还有发改委的副主任陈广明同志和国务院办公厅秘书二局的局长郭传为同志。
他们三人一坐下，容副〖总〗理就和杨少宗说道：“我知道你急着要回去参加〖中〗国经济论坛，但我确实是有事和你谈一谈，所以才会让你留下来等两天，希望你能理解。陈广明同志明天也要去参加论坛的闭幕，届时希望你们那边做一个安排，请他在闭幕前做一个比较重要的讲话，届时，你们可以一起乘坐西南航空安排的转机回去。”杨少宗默默点头。
容副〖总〗理续道：“我这一次来找你是想谈两个问题，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听听你对旗山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总结性的意见！”杨少宗稍加考虑，在心里一直盘算着究竟该怎么说，过了片刻才道：“从目前的数据来看，旗山镇的发展程度肯定是非常先进的，我们的很多改革都得到了很好的效果。我们去年的产值是243个亿，上缴利税7.3个亿。在社会福利和教育事业上，我们在国内乡镇中也完全处于领先水平。“容副〖总〗理的重点似乎不在这里，很直接的问道：“中旗公司怎么样？”杨少宗道：“中旗公司的发展也是非常稳定和高速，根据我们最新的统计，总资产超过了四百亿元的大关，负债率低于40%，去年的总净利润同样过了最初预计的三百亿元的大关！”这个话，他说的比较保守，总产值和总净利润都说的很模糊，因为去年的总产值是非常不好统计的，总净利润接近六百亿元，这里面有一半基本是来自于投机性质的提前压货、股市投机炒作、保健品的加速发展。
中旗么司的负债率主要来源收购企业本身的债务，以及银行贷款，他说低于40%，实际上是正好39%
容副〖总〗理这才微微点头，道：“所以说你们在企业的管理水平上确实领先国内其他单位，如果其他单位都有这样的管理水平，那我们国家的经济工作也就要好抓的多。
顿了顿，他又问道：“其他方面，你还有什么要谈的，要总结的？”杨少宗继续思索片刻，总觉得容副〖总〗理在有意想要问什么，但他也说不清楚。
沉默了一会儿，杨少宗忽然有些无奈的感叹一声，决定实话实说，道：“总的来说当然是非常好，我个人也很满意。可我回头看过去，总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够好。我最初是希望在自己的家乡首先实现社会主义的建设，在个人财富、集体财富和公民思想文化素质方面实现三个提高，达到社会主义更高水平的一个标准，可现在来看，我们通过努力的工作确实是让旗山镇、旗山人民公社的个人财富和集体财富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人均资产今年实际已经达到了百万元的标准。然而，目前的很多状况和我最初设想的情况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我们旗山目前有盯万名社员，个体户已经占了一半，做生意，赚大钱的思想蔚然成风，农民不种地了，忙着搞投资，炒股票。搞投资一年能几万元，谁还在乎农合社的那些事？有些人即便来做事了，效率反而是大不如以前，我们负责农合社的总经理在我来参加大会之前提了一个想法，就是要允许农合社整改，对一部分消极怠工的社员进行停岗处置。”忽然听到杨少宗这样的镇委〖书〗记也有难办事的时候，容副〖总〗理、
发改委的陈广明副主任和国务院办公厅的郭传为局长都笑出声。
陈广明副主任更是颇有感慨的说道：“真是想不到啊，容〖总〗理，这真是穷人有穷人的苦楚，富人也有富人的苦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倒是真不假啊！”容副〖总〗理点着头，随即和杨少宗问道：“你们社员出去做个体户之后还是不是社员？”“是！”杨少宗很肯定的回答，继续解释道：“我们几年前非常积极的推行两个政策，一个是停社自营，另一个是公私合营，前者是允许社员办理个体户，离开公社自行创业，他们保留社员资格和户籍，但不再分配公社红利，对公社现在推行的医疗合作保险、全民养老保险政策，他们也要自行缴纳保险费用。公社合营是指社员在经营自营业务过程中，公社愿意提供一些资金、土地扶持，以此在这些自营业务占有一定股份，其实也就是股份化经营。客观的说，旗山的个体户之多，关键还是这两个政策的影响，而公社本身也确实在这两个政策的推动中发展了。我举例来说，我们公社在OP年增收了一批大学生和研究生社员，其中有一个叫徐蔚的首都科技大学的计算机硕士，他在我们公社的旗珍集团工作，为我们搞了很多计算机方面的工作，1991年，他自动停社自营，和公社搞公私合营办了一个小复印店，现在，这家复印店已经发展成了旗州索普科技公司，代理〖日〗本佳能、夏普等高科技公司的数百种产品，去年的年产值达到了七千万，利润一千多万。这样的公司在旗山现在至少有两千多家，去年为公社带来了四个亿的分红。所谓风潮就是这样，从这几个月的数据来看，申办停社自营的数量还在继续快速增加，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三年后，我们公社基本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资本家公社，全社都下海径商了，公社每年人均几千的红利福利都没有人在乎了。”顿了顿，他又续道：“当然，我们也有很多应对策略，比如说调整停社自营、公私合营等政策的规定，比如说将年终红利的上限增加上去，但这些不过是阻止了人们追求更美好生活的朴素意愿，甚至是养了一批不劳而获的社员，这些都不是我愿意接受的，也触犯我们心中的原则。所以，公社管委会的主要干部现在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继续发生下去，因为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开放的旗山人民公社在大环境下必然会遭遇的问题，虽然娄们很遗憾这样的结果。”听完这话，容副〖总〗理、陈广明、郭传为三个人都沉默了。
旗山公社某种程度就是很多年后的〖中〗国，甚至比那个局面还要更美好一些，它们至少实现了平均的共同富裕，拥有完善的医疗、教弃、住房福利政策，仅1990年，一个只有几万人的旗山公社在这些社会福利事业上的支出就达到了几个亿，平均每个人5000圆，而〖中〗央政府在1990年这些方面的支出不足人的30圆。
现在，这个平均差距恐怕会更大。
如果旗山镇单独抽出来做一个市来考量，它在社会公共事业、福利、教育、医疗、文化等各方面的每年支出已经超过了整个淮海市，仅次于江东省的省会城市长江市。
问题是长江市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大学、医院要承担？
其他不说，旗山镇仅1992年对旗州大学的建设经费和其他预算支出就达到2.8个亿，这几乎已经和清华、北大两所大学的国家当年拨款相当。
很多时候，哪怕是〖中〗央各个部委的官员说到旗山都显得很惊叹。
容副〖总〗理是一个很喜欢讲科教兴国的人，即便是他，年初听到旗州大学的建设速度和经娄时也是大吃一惊，多少觉得旗山人干的太猛了点，可没有办法，人家就是以钱多而出名的。
杨少宗所反应的旗山经济发展问题很麻烦，这已经超出了现阶段工作原则内可以解决的范围。
容副〖总〗理沉思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不参与到这些事中，因为某种程度上，旗山现在的问题可能并不是问题，反而是一种进步的表现。
他又多想了片刻，这才和杨少宗问道：“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干？”杨少宗道：“我这些天都在琢磨这个问题，如果组织上信任我，还能让我在旗山工作几年，我打算努力完成两件事。第一，我想在旗山实现大学教育的义务化，确保尽可能多的人接受大学及同等学历的教育，哪怕大家都要去做生意，我也希望他们是尽可能地成功：第二，我想根据旗山目前的新发展重新确定旗山未来十年的发展规划，并为此建立新的行政秩序：第三，我想在中旗资产管理公司实现股份化改革，按照四三三的基础分化进行，40%归属集体所有，30%归属每个社员平均分股，30%归属中旗资产管理公司的职工和管理团队。如果说绝大多数的社员都开始追求个人财富的增长，那么，旗山财富最主要的创造者就应该是我们在过去五年中不断聘请的那些中高级技术干部和管理人才，他们付出的大量脑力劳动带领社员致富，我希望即使旗山未来变了很多，他们还会继续留在中旗公司一直干下去，为旗山人民公社、为旗州、为整个〖中〗国做出更大的贡献，而不是某些天为了个人的收益问题离开这个很好的舞台。”
容副〖总〗理默默点头，道：“我认为你的想法是很正确的，可以支持，但可惜的是，你暂时恐怕是没有这个时间了。我们以前在淞州曾经谈过国内经济的很多问题，很不幸都被你说中了，〖中〗国经济目前确实发展到了一个很特殊的状况中，经济硬着陆的风险非常大，经过一些的内部讨论，我们已经决定将你从旗山调到国务院办公厅工作，担任办公厅秘书二局的主任秘书，正处级编制，同时担任国务院体制改革小组研究成员和国企改革小组副组长，体制改革小组的组长陈广明同志和国企改革小组的组长郭传为同志都在这里，大家是非常欢迎你到〖中〗央工作，同国务院办公厅的其他同志一起为我们国民经济宏观调控和国企改革摸索出一条出路，实际上，我可以更明白的说，在国企改革的问题上，我希望以你的想法为主，制定一套试行管理规则，合理有效的促进国内的国有资产改革。”稍加停顿，他又继续和杨少宗道：“这是我和你要谈的第一个问题，当然，愿不愿意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要看你个人的决定，我当然是希望你过来。就目前来说，真正对国营企业改造最成功的还是中旗公司，不仅是在效益上，管理上，以及对多余职工的处理上都非常符合国内的基本国情，而你在这方面的经验和专业技能也是最丰富的，所以，特别是在国企改革的工作中，我希望你能为组织和国家多出一份力。旗山毕竟已经发展到很高的水平，有你能发展的更好，没有你也能发展下去。…，
杨少宗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除非他现在就决定下海经商，脱离政府体系，这样的事情实际上也是迟早会来的。
他总有一天会被上调到更高的位置，他很清楚，他只是没有想到会一步进入国务院工作。
几乎没有思索杨少宗点着头道！”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容副〖总〗理也微微领首，道：“那好，我继续和你谈一下另外一个问题，前些天，〖中〗国国际信托总公司对你们正在筹办的神州工业总公司很有兴趣希望以国有资产的形式介入一部分，参与20%左右的股份，我对这个事情也是比较赞同，但这肯定还是取决你的态度，更确切的说，还是要取决于你们旗山人民公社的态度！”
杨少宗很诚恳的答道：“引入国有资本是非常可行的但在商言商，不一定非要是中信公司，如果中信公司的条件是合适的，我相信中旗公司和公社管委会方面不会有什么意见最好还是允许我们和多家国有资本的特大型公司相互协商，最终寻找一个最为合适的合作方和价格！”容副〖总〗理当即同意道：“这当然是可以的。”
这时候，他看一下手表，和陈广明道：“应该说我们今天和外宾的洽谈不算是很顺利，但也给我们空出一些时间，既然我们都在这里，那就顺道谈一谈国企后续改革的一些问题！”转而，他又和杨少宗问道：“你列，在对这方面应该有比较成熟的意见了吧？”
杨少宗谦虚的答道：“有一点，但谈不上成熟！”容副〖总〗理不以为然，道：“你先说说看！”
杨少宗道：“我的意思还是先筹建一个统一的国家资产管理委员会，负责直接管理〖中〗央直属的特大型国有企业，而大中型国营企业归属省市一级国资委管辖，首先实现政企分离，将企业从上级直属单位中脱离出来，直接面对市场竞争机制。这个筹建过程可能要几年时间，也需要一个过渡，但总体上不应该拖延的太长。总体来说，我对国企改革的想法还是抓大放小，行业重组，组建一大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中〗央国营企业，同时要做好股份化改革的发展，要实现对大部分国营企业的股份化改革。当然，我们应该注意防范国家托拉斯主义，不能让少数人借着〖中〗央特大型企业对〖中〗国市场的实施垄断，或者是近乎垄断的市场地位鱼肉百姓，祸害百姓，所以，我们在改革中应该从根本上杜绝国家托拉斯主义的出现可能。”“说的很好！”
容副〖总〗理当即赞同。
对于〖中〗国的国营企业改革，杨少宗确实是经验最为丰富的人，这里面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他实际上都遇到过。
在这个晚上，他和容副〖总〗理、陈广明、郭传为一起讨论国营企业改革的各种问题，对于他提出的那些设想和改革方案，容副〖总〗理、陈广明和郭传为都是非常赞同。
这样更为深入的接触更加坚定了容副〖总〗理将杨少宗调入〖中〗央工作的决心，可在容副〖总〗理三人离开后，这个深夜里，杨少宗却沉默无声的陷入了一种反思。
他在思索，旗山的发展中到底是哪个环境出错了。
实际上是并没有一个明显的错误，关键也恰恰就在这里，相比京西、南街等公社性质的集体，旗山在发展过程中非常侧重从外部吸收人才，并将这一点视作旗山发展和成长的根基。
相比京西、南街，旗山也更为开放，欢迎全国优秀人才的加入。
这两个基础决定了旗山固然发展的会更快，但受外部大环境的影响也更深，事实证明，一个小的社会群体不可能脱离大社会环境独立建设另一种政治构架和社会模式，除非这个小的社会群体是相对比较封闭的。
旗山当然不封闭，甚至是〖中〗国在思想改革中最为开放的地区之一。
杨少宗不是想要承认自己失败了，但他必须面对这个现实一集体财富的增加和教育水平的提升并不是诞生社会主义的摇篮，想要让旗山这样地区实现社会主义，那就必须要有另一个必要条件整个大社会环境的思潮和风气。
当整个〖中〗国都沉醉在发家致富的理想中，走在改革最前沿的旗山不可能脱身而出。
如果旗山人都还是过去那样的农民，或许可以在旗山维持一个特殊的局面，也就是杨少宗最初设想的局面，可惜不是，旗山在过去的五年中不断从国内吸收最优秀的人才加盟，他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追求个人价值的体现。
这使得旗山人民公社在1992年就遇到了京西村、南街村之类地区在21世纪才可能遇到的难题一人的〖自〗由化和个体价值的追求。
毫无疑问，虽然不是杨少宗最初设想的情况，但从“人”的朴素主义考虑，现在出现的问题不是旗山出了大问题，而是旗山在进步。
这样的认识让杨少宗意识到一旗山不能倒退，不能为了所谓的平均富裕就去强制旗山倒车，旗山只能继续更加开放多元的发展下去。
旗山人民公社是一面红旗，它也不能垮，而是要在新时代中寻找新的价值和定义，它不能倒退，只能进一步的开放下去。
脱离了土地的旗山人民公社还是公社吗？
当然是，但你要给它一个新的定义，这种定义是超脱于城市、农村、土地、籍贯等等因素。
旗山人民公社的路究竟在哪里，杨少宗隐约可以摸索到，但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机会完成这个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