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完)

  漪房风尘仆仆的带着夏云天赶到昭城。时值寒冬,昭城地域偏北,气候酷寒不已,夏云深和夏珏手下的兵士,都以南疆及东南一带的人居多,不耐严寒,因此暂停了攻城。两边为了鼓舞士气,都决定在冬季岁末的时候,好好犒劳一下手下的将士,恰好漪房带来大量的棉衣酒肉,一时间,在这个战乱纷飞的时节中,昭城里,奇异的焕发出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来。
  夏桀从未想到,漪房会不远千里的奔袭来到昭城,来到他的身边,乍然见到漪房的时候,他只觉得恍若是在梦中。
  他将漪房留在京城,还留下窦祖年,不是没有想过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可他选择相信漪房,退一步讲,如果他真的失败了,漪房有云天在身边,自然会为了云天打算,这样的话,夏云深一旦打入京中,掌握大权的漪房就会投降,以夏云深对漪房的用情至深,只要他死了,夏云深无论如何也是会留下漪房的,漪房自然也能用她的聪慧保住云天,如此,就算是他在黄泉路下心如刀割,也能含笑。
  可漪房,居然来了,不要到手的权势富贵,选择和他一起面临艰难险阻,这样的深情厚谊,让他心潮澎湃之余,只能紧紧的抱住漪房,无语凝噎。
  一朝春情过后,漪房伏在夏桀的怀里,告诉了夏桀一件事情。
  “我将华云清带过来了,她是华家的女儿,我知道她有三个哥哥,此时都是夏云深手下的大将,颇有大才。”
  夏桀停在漪房脸上抚摸的手一顿,指腹上厚厚的茧子摩挲过漪房凝脂一般的肌肤,感受到柔腻的同时,他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漪房,你是想要我将华云清送回去?”
  漪房没有说话,暗黑的烛光里,她的睫毛抖出一个无奈的弧度。
  夏桀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逼她看着他。
  “漪房,你既然不愿意放过她,就没必要这般勉强的。”
  他当然知晓漪房的心意,漪房这样做,分明是想要分裂开华家和夏云深的势力,减轻在他身上背负的担子。
  坦白说,这一次,他的确是轻敌了一些,他估计错误的是,夏云深居然能够放下体统,不顾一切的和夏珏联手,虽然这样做,对他们三方都是饮鸩止渴的行为,很大程度上,的确是扼住了他的咽喉。
  夏云深手中有的,是南疆的兵马,夏珏手中有的,是大量的钱财粮草。本来三足鼎立,他还可以分而攻之,偏偏,夏云深身边的那个青山居士为了让夏云深取胜,宁可丢掉尊严,也要先和夏珏联手。
  奇怪的是,夏珏这个疯子,在这个时候,也肯答应夏云深。
  想来,夏珏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了吧,如果他所知的事情没错,夏珏马上就要丢掉性命,想要正名,是夏珏毕生的梦想,夏珏应该也是为了在临死之前完成整个梦。
  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漪房居然会……
  会想要将华云清放回去。
  华云清是华家的女儿,若是真的放了回去,固然可以挑动华家和夏云深之间的同盟关系,甚至是华家和夏珏之间,也会生出一丝缝隙,只不过,为了这样一个微末的效果,就要放走华云清,别说漪房甘愿与否,就算是他,也不愿意。
  华云清,当初可是有份害死他骨肉的人!
  而且,漪房屡次遭难,华云清在背后都难逃罪责。
  夏桀想到此,果断道:“我知晓你的心意,不过华云清放回去与否,并不重要,你既然来了,就好好照顾天儿,其余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可是……”
  漪房想要说些什么,夏桀俯身而下,准确攫住她柔软的唇瓣,感受到上面干涩的皮屑,夏桀的心,不由猛的一抽。
  他可怜的漪房,都这样了,想必连日风餐露宿,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好好歇息,他总是想着要给她最好的生活,却每每让她为自己提心吊胆。
  夏桀抱住漪房的两只手臂,将她压在床上,含含糊糊的道:“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红帐垂下,昭城不够奢华却充满暖意的屋中,顿时涌起一股浓烈的情欲滋味。
  当昭城的北风呼啦啦吹在木窗上,噼啪作响时,外面漫到膝盖深的大雪中,有一个人影,颓然的站在屋脊上,遥遥望着那间屋子,左手上一个陶瓷泥红的酒瓶,散发出浓烈的酒香气息,右手握剑的关节处,雪花飘扬在上面,凝成冰晶。看上去有种决然前的凄怆。
  慕容艺静默的站立许久,忽然听见院落处有婴孩的哭声传来,他身子僵硬,循着声音的出处望了望,唇边就慢慢的溢出一丝笑容来,身子躺倒在了屋脊上,仰望着纯净的天空,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雪,合上了眼。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这样的锥心之痛,不用承受多久了,事情尽心的如此顺利,不用几日,就能够到解脱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他就不用看着她依靠在别人的怀中,容颜娇媚,也不用听着她为别人生下的血脉的哭声,他再也看不到眼前这样的天伦之乐。
  当他眼角不知何时凝成的水珠冻结在一起,连心都冻得麻木时,慕容艺听到了头顶那串低低的笑声。张扬,讥讽,充满了诅咒的味道,慕容艺刷的张开眼,刚才的满目哀愁都统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狠到极致的眼神。
  “夏珏!”
  夏珏一身黑衣飘飘,站立在离慕容艺数丈开外的屋脊上,上下打量了慕容艺一眼,啧啧叹道:“你既然是我的骨肉,就该知道,我从来是喜欢什么,就必然要去争到手的,你却如此毫无担当,只敢躲在这里偷看,当初不应该选中你娘生下你,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慕容艺大怒,他这一生,前半生是在家中苦思学艺,吃尽苦头,后半生,就是想着要杀死自己的生父,还有时时刻刻承受着那般非人的痛苦,若不是为了杀死这个人,他何必来到京城,何必和夏桀联手,这样,就不会认识漪房,若是可以选择,他宁可永远不认识这个让他爱到极致,又痛苦到极致的女子。
  生而非人,爱而不能,连尝试着表达心意的念头都不敢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如今,这个人居然还敢在他面前说他和他娘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慕容艺所有的冷静都砰然坍塌,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像是狼一般痛嚎了一声,就笔直的朝着夏珏刺了过去,其势如虹,招招朝着要害的地方攻过去!
  他知道,虽然离最初的设想还差了几天,但是夏珏的体力和武力都必定不如以前了,不管夏珏今日来这里的原因是为了什么,他都要拼一拼,除掉夏珏!
  夏珏看着慕容艺近乎是不要命的打法,唇角扯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他的眼神一闪,身后他带过来的数十名高手,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用不要命的攻法朝着漪房和夏桀呆的那间屋子而去。
  本来安静的院落,刹那间,刀声四起,守候在院中的人,急忙大喊护驾,兵士匆匆而来,夏桀手下的暗卫,和夏珏带来的人对上,都是经过苛刻训练的高手,数个回合之下,已经各有死伤。
  这院落里面的响声,引来了无数的人,慕容艺虽然奇怪夏珏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故意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不悄悄潜入,可夏珏行事,从来古怪,让人捉摸不透,他不想去猜,更不想在这个慌神的时候,就放走了夏珏,所以他全然不顾,只是拼着一口气,非要夺了夏珏的性命不可。
  院落之中打的如此厉害,夏桀和漪房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夏桀放开怀里的漪房,扯住旁边的衣物,随手穿上,打开房门,叫人守住漪房,便不顾漪房担忧的阻拦站到了房门外。
  “住手!”
  夏桀一声叱喝,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攻势。
  夏珏看到夏桀出来,猛的一掌击向慕容艺,硬生生将他逼退两步,自己站定在院中,看着夏桀笑意盈盈的脸,讽笑道:“皇弟,你终于肯出来了!”
  夏桀最厌恶夏珏叫他皇弟,可此时他不愿和夏珏纠缠这些东西,皱了皱眉,嗤了一声道:“你竟敢就带了这么几个人过来。”
  夏珏用手捂住心口,忍住心肺处传来的阵阵绞痛,眼睛里满是不屑。
  “你不就是要逼我过来,我承认,这一次,我输给了你!”
  夏桀但笑不语,他看着夏珏的身子慢慢从挺拔变作伛偻,宛如一个老头子,但仍然用一种凶狠和倔强的眼神看过来,不知道为何,夏桀此时,竟然对夏珏起了一丝敬佩之意,因为只有他知道,夏珏此时承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
  慕容艺并不明白,先前还能将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夏珏,为何忽然间就会憔悴至此,他目中有惊诧,待看到夏珏锁骨处,那一串青红的骷髅印迹时,他骇然变色,倒退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夏珏,再回身看看夏桀,似是明白了什么,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半晌之后,他将领口撩开,瘦削的锁骨凸起处,赫然有和夏珏一样的印迹。
  他望着夏珏身上的印迹,再看看自己的,目光掠过夏珏依旧飞扬不屑的脸,再游离到夏桀把握十足的脸上,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过后,却是凄怆无比。
  “我明白了,你早就知道我和他身上,有子母蛊,所以,你在离京的时候,留下我照顾她,说是保护,其实就是在算计着时间,你明知道,她会过来,若是她不来,我为了报仇,也会亲自来一趟,到时候,他久等我不至,已经痛入骨髓,我一来,他必然立刻就会出现,而此时,就是你除去他最好的时机!”
  夏桀没有回话,夏珏看了看慕容艺,依旧是冷冰冰的神情,目中,却多了几分温情。
  慕容艺跪在地上,依旧放声大笑,竟然笑出了一串串泪珠,滚烫的泪水,落在雪地里,被寒冰的气息瞬间冰封。
  他彻头彻尾的明白了,他这一生,就是一颗棋子的命运。
  想通了这些过后,他重新拾起剑,一步步的朝着夏珏走了过去。
  夏珏眼神闪烁,朝旁边一挪,轻而易举的架住了慕容艺的剑。
  “你明知是怎么回事,也要亲手弑父!”
  慕容艺不答,反手又要攻过去,夏珏面色铁青,一巴掌将慕容艺打到一边,这一掌没有留下任何情面,慕容艺受了重击,倒在地上,加上心志颓丧,匍匐在地,没有挣扎起来。
  夏珏气血上头,多年的怨恨堆积成他挥不去的梦靥,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为了慕容艺的性命,明知是死路,也要赶过来,但没想到,自己在这世间上,唯一的儿子,知道了所有的真相,还是要杀他!
  他心中的怨憎怒火,喷薄而出,看着侍卫保护在中间的夏桀,目光中恨不能淬了毒!
  “夏桀,我一生梦想,被你毁于一旦,就算我今日活不了,我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活下来!”
  夏桀轻声一笑,将夏珏的微笑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着计划进行,夏珏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不信,这里这么多人,还拦不住他!
  可是,夏桀再一次失算了!
  夏珏没有强行攻过来,甚至没有用毒,他只是让自己带过来的数十个手下,自尽而亡,割断了头颅。
  数十个头颅飞起的一刹那,黑色的血液喷溅出来,院中那些团团拥挤在一处护驾的人,都被着泼天一般的血液沾上,肌肤迅速灼烫,犹如烈火焚烧,院落中,顿时一片惨叫声凄厉而起,很快的,这些人,只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如同一块烙铁般,冰凉凉的失去了气息。
  “夏桀!”
  屋子里的漪房,听到了外面的惨叫声,心中不安之极,早在听到慕容艺的笑声时,她心里就浮现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慕容艺的笑声太过绝望了。
  虽然,慕容艺一直就是带着绝望压抑的情绪在活着,可她总是能从慕容艺说话的语气和看人的眼神里揣摩出一丝活下去的欲望,那是一种心事未了的坚持。然而这一次,慕容艺竟是一心求死。
  她担忧无比,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可手下的人,偏偏都不让她出来。
  然而,这些惨叫声,让她不得不出来了,没想到,这一出来,见到的竟然是满远的的尸首,天地间,已经从晶莹换上了血色。
  “漪房!”
  夏桀没有想到漪房居然会冲出来,他来不及责怪那些随着而出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宫人,急忙将漪房拥在怀里,心头更加不安稳起来。
  他错了!
  他不该自负到这个地步,没有想到,夏珏明知道自己身重剧毒,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同归于尽,他不该以为,有慕容艺在,一定能够除掉夏珏,一定能够护住漪房的安危,这一次,该如何是好。
  夏桀的心神一凛,已经迅速的作出判断,他将漪房死死的压在怀里,对着夏珏道:“你我之间的事情,不要连累她!”
  夏珏觉得好笑。
  “你这个时候跟我说不要连累她,那你利用我的儿子,让他服食毒药,用子母蛊使我同样身中剧毒时,为何不想想,不该连累我的儿子!”
  夏桀冷哼了一声,看着地上的慕容艺,讽刺道:“你的儿子,你何时当过他是你的儿子,他今日会有这个地步,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当年强迫他娘生下他,就该知道他会传承你的血毒,一辈子不能见天日,而且血毒的状况会更加严重,一身不能人伦,无法娶妻生子,这样的怪物,是你造成的孽!”
  “闭嘴,我已经找到治他的法子了!”
  “什么法子,不过就是换血之法,可惜啊,当初你为夏若兰换血,还能让其他的女人有你的骨血以增大机缘,这一次,你要为自己的儿子换血,除非你再找一个女人生一个女儿出来,然后让你的儿子和那个女人有肌肤之亲!可是,慕容艺肯吗,他不肯,谁愿意为了活着做出你这样的禽兽行径,你也只能用自己的血为他续命,你在他身上下了母蛊,你自己服下子蛊,试图借子母蛊同心之力让自己的血液和他更为相配,他身上有你一半的血液,自此之后,他的母蛊若是中了毒,你的子蛊同样会疼痛难止,在你体内啃噬你的心肺!朕是在他体内下了毒,而且,早在五年之前,朕知道慕容家有你在这世间唯一的儿子时,朕就找到了慕容家的人,要他们在慕容艺体内中下剧毒!慕容家人恨你入骨,何况慕容艺迟早都是要死,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朕。”
  夏珏体内剧痛难当,却用一根银针扎入三处大穴,强自忍下,他哼了一声,道:“你们为了除掉我,也算处心积虑,怕我察觉,子母蛊的毒性让其又不会轻易中毒,所以才会在艺儿身上下了最毒的鬼蜮,一日一点,慢慢积累成剧毒,终究起了效果。”
  “不错,而且,光是鬼蜮不足以达到这番效果,当年父皇为了你,延请天下名士,教你阵法兵法,教你天下绝技,让你能够自保。朕不信鬼蜮就能杀了你,所以,慕容艺自从知道身上有母蛊后,就自请服下三尸毒,三尸毒加上鬼蜮,比子母蛊自身的毒性更强千万倍!夏珏,朕今日叫你一声夏珏,是要告诉你,你是死在你亲生儿子身上,是因为你造孽太重!”
  “造孽太重!”
  夏珏抬起头,只觉得夏桀的话,是他今生听过的最好笑的话。
  造孽太重,造孽太重!
  漪房被夏桀死死的压住头颅,靠在夏桀胸前,她看不到此时的状况,可听着夏桀的话,她觉得心,都冰冻成碎片了。
  她不是怪夏桀算计夏珏,甚至夏桀算计慕容艺,她都是觉得不奇怪的,毕竟,从一开始,慕容艺和夏桀就是为了各自的目的走到一起。她只是觉得心痛。
  她不是傻子,从夏桀和夏珏两人的对话中,她已经隐隐的猜出了真相的轮廓了。
  这是一个设了几年的局。
  而这个局成功的关键,就是夏珏对慕容艺的父子之情。
  原来,夏珏对慕容艺,有拳拳父亲关爱之意,可慕容家族和夏桀,用了这样的父爱,来做为除去夏珏的利刃!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不惜牺牲掉慕容艺,让慕容艺做为一件武器。
  这样的做法,何其残忍。
  慕容艺为了慕容家族,一心报仇,不惜杀害自己的生父,却原来,到头都是一场空,所有的人,都是在利用他,这些年,慕容家族的关爱是假的,所有的,都不过是为了在他的脑海里种下对夏珏的恨!
  她能够想象,慕容艺在慕容家族长大的时候,慕容家族的人到底是如何告诉他夏珏其人的。
  卑鄙无耻,冷血,不顾他娘的性命,也不顾他的性命,即便是种下子母蛊,也不过是因为夏珏的性情多变,另有目的而已。
  她终于明白,为何慕容艺先前的笑声会变成那样,一个人走到这等地步,还有什么活下去,坚持下去的信念呢。就算是她,这样不人不鬼的活了一生,到头来发现所有的都是假象,温情全成了残酷,也宁肯立刻死过去,永远不要清醒过来。
  何况,不能人伦啊……
  高贵清华的慕容艺,如同谪仙一般的慕容艺,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慕容公子,竟然有着这样的隐秘和耻辱,慕容艺,慕容艺,你这二十多年,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
  漪房心中一酸,眼角的泪珠,串串滚落下来。
  夏桀感受到胸前的潮意,隐隐猜到漪房的想法,他的心里,不是不慌乱的。
  不管用什么样的法子对付夏珏,他都觉得理所当然,可他不愿意让漪房看到这一面,却又知道漪房迟早都会知晓。
  他不知道,漪房会如何看他。
  他只能更加用力的抱紧漪房,试图护住他生命中唯一最珍贵而不能失去的。
  夏珏笑过,看着眼前相拥的一对璧人,唇角勾起来,他的动作,如同闪电,卷起脚下的片片风雪,直取的目标却不是夏桀,而是漪房!
  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布下一个仓促的阵法,可以暂时阻挡人进来,而原本在这个院落之中的人,早已经被他开始张扬的闯入吸引过来,死在这些带毒死士的血液之下,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夏桀同归于尽!
  夏桀抱着漪房,步步后退,有些吃力,他明白了夏珏开始这样张扬的原因。原来,夏珏从知道中毒开始,就没有打算为慕容艺解毒,不是慕容艺将夏珏吸引过来,而是夏珏反过来利用了他这样的心思,让他轻敌,好趁机下手。
  到了此时,他不得不承认,夏珏其人,做事出人意表,但每一次,都能够恰如其分的点在了人的疏漏处!
  夏珏步步紧逼,夏桀步步后退。
  漪房被夏桀牢牢的抱在怀里,她能够感觉到,耳垂被刮过的风,吹得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
  直到眼前涌动起一阵彻骨的寒意,漪房不知道为何,就觉得心跳如鼓,危机已经近在眼前,她来不及犹豫,做出多余的判断,看到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电光火石之间,她模模糊糊的透过风雪认出了那是夏桀的轮廓。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力量,她双臂抱住夏桀的胳膊,竟然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将自己和夏桀的位置调换过来,而夏珏的掌心,也已经对上了她的脑门正中。
  “漪房!”
  夏桀不知道应该形容自己心头的感受,他从来不知道,漪房这样一个娇柔的女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力量,禁锢住自己,让自己半点动弹不得。他不敢用力过大,生怕自己会将漪房往夏珏的掌心上凑。当他眼睁睁看着夏珏打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心凉彻骨。
  然后,下一刻,绝望的夏桀和漪房都被人推到了一边。
  当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坐立起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副静默的场景。
  慕容艺的剑,从夏珏的胸前穿透,殷红的血液顺着剑身,蜿蜒出一条小溪,落在白色的雪地上,汇出一条血河。
  而夏珏那凝聚了所有力道的一章,击打在慕容艺的颈间,那骷髅形样的部位,慕容艺抖了抖身子,清俊无匹的脸上,只是微微的笑着,望着夏珏慢慢的躺在地上,慢慢的笑着合上眼,看夏珏嘴唇喃喃,神情恍惚,然后,血迹,就从慕容艺的唇角,慢慢的渗透。
  “慕容哥哥!”
  漪房心灵最深处的一块地方,砰然碎裂了,她推开夏桀的怀抱,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抱住慕容艺正在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慌乱的给他擦着血。
  “慕容哥哥,慕容哥哥……”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不断响起的,是年幼时,那刻在骨子里的四个字,她眼前的场景,不断转换,从年少时,那个英俊温柔的少年,再到面前这个沉郁悲怆的男子。
  泪水,伴着雪水,打在慕容艺苍白的脸上,一点一滴,凝结封冻。
  “慕容哥哥,你别吓我,你会好的,我找太医来救你,我找太医来救你。”
  慕容艺怔怔的望着漪房,手无力的抬了抬,他想要摸摸面前这个女子的脸。
  她在叫他,慕容哥哥。
  好久好久了,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邋遢瘦小的女娃娃,原来,已经长成了这副样子,成了她命里注定的劫。
  他痴痴的笑了起来,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她握住,放到温暖柔腻的脸上,心灵的深处,涌动的,是前所未有的暖意。
  他动了动唇,看到她泪水纷纷的样子,竟觉得格外动人。
  漪房啊,他的漪房……
  他的唇,蠕动了几下,发出低低的喃喃声
  看出慕容艺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漪房低下身子,附耳过去,却在听到那一句话时,泪水,更加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心灵最深处的一角,跟着碎裂成了齑粉。
  慕容艺呵呵的笑,他品着漪房的泪水,眼神游移向不远处被冰雪覆盖的夏珏身上,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闭上了眼。
  当怀中的身体被漫天冰雪覆盖,再也没有了温度的时候,漪房恍然间听到一阵声音。
  那是她的身体里,某一个地方,某一片灵魂,跟着慕容艺飞向天空的声音。
  “慕容哥哥……”
  夏桀望着雪地里痛苦失声的漪房,幽幽叹息,他站起身,走到漪房旁边,蹲下去,从后面搂住了漪房。
  天上的冰雪,飞扬又落下,将地上一地的残尸和三个在雪中相拥的人,都裹在了一起,再也没有恩仇,再也没有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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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十六年,戾太子作乱,初始大胜,后天子设计,诛逆臣珏,东南乱臣失主,溃不成军,戾太子夏云深失援,南疆部落又逢灾年。天子以三十万军,困戾太子于怆城,半年后,戾太子于烽火台上,自尽而亡。东宫之乱始平。
  此乱后,天子以平叛之功,令大臣窦祖年为相,封后宫漪妃为贤德皇后,立嫡长子为太子,由此天下大定——(景泰本纪,东宫之乱)
  这一段记述只在大夏的史册上占据了寥寥数语,而那一个逆臣珏字,自此尘封在大夏的历史中,无人知道,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一个何样的皇家纠葛。唯有无数的士人贤士,在猜测中,臆想着这过往的一切。
  偶尔,皇城中的一个女子,会在珠玑阁中翻阅书籍看到这段记述时,潸然泪下,那个时候,头戴凤冠的这名女子,就会习惯性的站立在空旷的高台上,望着远处的天空,闭上眼睛,任凭记忆里那些经年的面孔慢慢模糊掉视线,直到身后有一个宽厚的胸膛让她依靠,她的唇角,才会绽放出温暖和煦的笑意。
  可能大家会觉得不够详细,不过我想来想去,再写也不好,于是决定这样来写,寥寥介绍一下夏云深,感兴趣的童鞋可以看夏云深的番外交代详细剧情,不想看的,就可以不用再花钱了,囧。我真是不是敷衍,考虑好久的结尾了。就此结文,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了,明天更一章皇妃,然后放新文,然后隔天一章番外。番外是早就写好了的,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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