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肺腑
琴音淙淙,悱恻缠绵,如水般缓缓掠过。
罗蒹葭不解,徐昭仪却是粗通琴音。瞅着慕容薇凝神细听,她也留意了一回,竟是李太白的古曲《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夏兰馨十指轻扬间,果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令人添了些遐想。
夏兰馨只奏了几句,便停指一抹将琴收住,款款走回楼中。自宫婢新上的一碟木瓜酸乳片中拈了块放到自己口中,脆生生笑道:“徐昭仪的梨蕊酒有些后劲,须得拿这个解酒。”
到似是少女有了心事,徐昭仪聪明地不问,只含笑命刘嬷嬷替众人各装个攒盒,挑了几样酸甜可口的蜜饯,留着路上解闷。
徐昭仪性子和善,到对罗蒹葭的脾气。经由慕容薇牵线,两人自此才算真正相识。一个盛情,一个至性,来往多了几回,渐渐相熟起来。
因是进了八月,册封大典在即,徐昭仪携理后宫,便添了许多忙碌。
往常养尊处优惯了,如今事必亲躬,徐昭仪便有些力不从心,不觉催动肝火上升。因口里苦苦没有滋味,又添了舌苔发黄、咳嗽生痰的症候,吃不惯太医们开出的苦药,便请了罗蒹葭来替她调理。
吃了两日罗蒹葭开的小药,又拿饮食调理,徐昭仪大有好转,对罗蒹葭的医术极为推崇。正想着请她再前来复诊,刘嬷嬷来报,嘉义亭主已然进了宫门。
罗蒹葭晓得徐昭仪如今事多,忙得脚不点地。唯恐她耽误了自己的身子,记挂着今日复诊,一早便入了宫。
瞅准徐昭仪早膳之后的片刻闲暇,替她搭脉问诊,又将药方调唤,请刘嬷嬷泒人去抓。罗蒹葭欣慰地说道:“幸亏昭仪娘娘底子好,再吃两日便无大碍了。那个菊花粥的药膳益气平肝,还是要常喝才好。”
记得当日徐昭仪用的粥底讲究,罗蒹葭品出了高汤里猪内、鸡骨的滋味,又好意提醒道:“娘娘不要用那么讲究的粥底,但是白粥加些蜂蜜,煮那碗菊花粥最好,这几日少用些荤腥,那痰便消得快些。”
徐昭仪频频颔首,吩咐刘嬷嬷叫众人照着去做。因要张罗建安与康南两国使团里头女眷们的住处,徐昭仪片刻不得闲,却舍不得罗蒹葭就走,请她在百花洲逛逛,中午陪着她一起用膳。
说话间刘嬷嬷端上早间的药,浅浅的药盏里不过小半碗的汤药,虽然浓郁,没有扑鼻的苦涩,反而透着清香。
罗蒹葭常替小儿开药方,知道在药里添些陈皮与甘草中和,比太医们的良药可口,又是药到病除。徐昭仪三两口饮尽,就着宫婢捧来的漱盂漱口,越发觉得自己幸运,能与罗蒹葭结交。
好歹忙完了回到宫里,徐昭仪与罗蒹葭用过午膳,便请她移步到花厅喝茶。刘嬷嬷特意呈了个新鲜菠萝蜜的果碟,由着两人边吃边聊。
徐昭仪如今心事顺遂,越发怜惜罗蒹葭的命运。
当日罗蒹葭千里寻亲,成了皇城里头一段佳话。后来太后娘娘赐了封号,徐昭仪也曾打探过她的来历。自然不晓得她做为菊影菊老板的过往,只晓得是新寡独居,因膝下无子不容于夫家。
因想着那一日夏兰馨无意间弹奏《长相思》,晓得少女们都有些心事,再瞅这罗蒹葭,堪堪双十的大好年华却要从此守寡,心里便有些唏嘘。
徐昭仪深深觉得罗蒹葭单靠着兄长与罗氏药铺终究不是长方,她遣退身边诸人,再拿银签子叉起一块新鲜的波萝蜜,递到罗蒹葭手上。
瞅着罗蒹葭单薄消瘦的身形,徐昭仪拉着她的手推心置腹说道:“与妹妹相交一场,虽时日不久,却一见如故。我并不是存心打探妹妹的过往与日后,只想诚心规劝几句,妹妹也好思量。”
西霞帝君仁厚,民风自来淳朴。若有女子和离或是寡居,待出了丧期,家人肯替她们做主,到也不用苦守。
瞧着罗蒹葭如此的人才,又有医术傍身,徐昭仪真心替她惋惜。
想着她那位已然去世的丈夫不过是位商贾,从来商人重利轻别离,又是行商途中偶遇罗蒹葭,不见得真有几分恩情。
少了三媒六聘,两人之间不过写了一纸婚书为据,这也是为何罗蒹葭夫家的族人们死死咬住,不认她身为于家妇的身份。
枉顾一个弱女子的死活,只为贪墨那于姓客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逼得罗蒹葭千里寻亲,眼见得不是什么厚道之人,大可置之不理。
徐昭仪便想牵条红线,听听罗蒹葭属意什么样的男儿。总要替她谋求一份好姻缘,才算还得上她的人情。
罗蒹葭被拍花贼所辱,无法保有姑娘家清白之身,不得已才捏造这寡妇的身份,她心中早绝了嫁人之念。
见徐昭仪好心发问,只略略低头叹道:“蒹葭自经往事,心如死灰,早已不做如此打算。有罗氏药铺与兄长的一天,便算有安稳的家。”
徐昭仪只认做她为亡夫伤心,叹道:“你到重情重义,只是斯人已去,活着的人却要好生珍惜。令兄如此的人才,将来定有位贤伉俪相随,以你的性子,岂肯成为他们的拖累?再者,如今你纵然有了封号,衣食大可无忧,难道便不怕年华老去,身边便唯有几个奴仆替你养老送终?人活一世,有几多不易,万万不能再难为自己。你如今不用答复,且回去仔细想想,我说的可有几分道理。”
一番肺腑之言,句句合情合理,字字打动罗蒹葭的心弦。
也曾想过此节,只为与兄长的重逢来之不易,不舍得就此分离。
罗讷言因埋葬双亲,又因天南海北的寻妹耽误了大好时光,以至于二十有三依旧孑然一人。午夜梦回时,罗蒹葭更曾深深歉疚,自己已然累得父母双双身故,总不能拖累哥哥一辈子不娶亲,耽误了罗家的香火。
可是,若依徐昭仪的意思,自己随便挑个人嫁了,从此相夫教子,又非罗蒹葭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