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不是我想要的他1
她拾起纸条,塞进包里,就像拾起了玻璃窗上那一片银杏叶,它跟当年燕园里的银杏叶并没有什么不同吧,时间这个神奇的东西,珍藏着它,也重绘了它的脉络,重画了它的骨。
低头默读着提纲,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纸面上,有一些刺眼,可内心却渐渐平静下来,一个一个字,一段一段话在头脑里越来越清晰。
她想,她可以。
交流会是下午两点半开始,她还有一个上午时间准备,所以从车上开始,到乘飞机,她全程都是在复习,至少在脑海里把讲座过了两遍,她才如释重负,应该没有问题了。
而此时,已经快到星沙了。
他一直安静地存在于她旁边,不曾打扰过她,此刻才开始说话,“有信心了?”
“嗯!”她点点头,笑。
他温和的眼神,欲言又止。
她不觉诧异,“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等下再说吧。”他恢复了严肃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她也没放在心上。
落地,去酒店,种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毕竟在这里六年,如同她的第二故乡了。
两人房间相邻,他先送她进的房间,在房间里查看了一圈后问她,“觉得还行吗?”
“行,挺好的!”舒适的大床,有办公室,有会客厅,有吧台,两个卫生间,房间里摆放了绿植,还有一个小的跑步机。一个晚上而已,她还能觉得不行?这房间绝对不是医院给的标准,他自己垫钱的吧?还是他一贯的风格,对她,真是挑剔不出毛病的周到。
她是可以住小房间吃路边摊的人,他从来就不知道,或者是知道却刻意给她最好,若是从前,她会这么叹怀,但现在不是从前,她没有要求。
“先把东西整理一下,马上出去吃东西。”他放下房卡,“房卡在这,出去记得带。”
“好。”提起吃东西,她很开心,他在车上提到的那些,她还真的有些想念。
十分钟后,两人离开酒店。
“去哪?现在可是你给我当向导。”他站在星沙的阳光下问她。
和北京的空气不同。北方干燥的秋燥在这边一点也感觉不到,就算温度比北方要高,空气里却湿润润的,很舒服。
“真的跟我去吃啊?我喜欢的你可能不习惯呢!”在这个大街小巷都飘着臭豆腐香的城市里,在她看来,真正有地方特色的好吃的不在他去的那个层次。
“真的去,走吧。该怎么去?出租?还是公交?”站在酒店大堂里,他问她。
“……”还公交!他这辈子坐过公交吗?看来他是诚心听她的安排了,“打车吧。”
她不会真的带他去搭公交。
他居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必顾虑我!我还是坐过公交的,刚去国外还没来得及买车的时候。所以,你以前是怎样的,我们今天就怎样。”
“那我以前是骑车啊!”骑自行车,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个健身又省钱的交通方式。
她看了下时间,才十点多,眼睛一亮,“我们骑车吧!沿着江边骑一程!”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吗?我只知道这个。”他问,眼底浅浅秋日的颜色。
“对啊!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晚上还会有烟火呢!我看看今天有没有!呀,刚好是今天!”可转瞬,她眼睛里的亮光却瞬间灰暗了下来,“算了,我说着玩的,也没自行车啊。”
“等等。”他拿出手机,“我打个电话。”
说完去一旁打电话了,阮流筝不知他给谁打,只好在原地等。
不一会儿,他走了回来,“先在大堂咖啡座坐一会儿吧,十分钟以后送车来。”
“你……你真的弄了自行车来?”她想了想,“你不会是电话订购了新车吧?”以他粪土金钱的作风,不是没有可能啊!可是,为了一次突然兴起的骑车而如此铺张浪费,她心里会不安的!
“没有!等等吧。”他领着她入了咖啡座。
十几分钟以后,果然有人送了自行车来,人家跟他握手的时候,眼神不断瞟向他身后的她,她倒是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好像是医学院的老师。
那人走后,他和她一人推了辆自行车。
“走吧,医学院学生那儿借来的车,行吗?”他问。
“行!先骑一圈去吃饭,晚上再去看烟火。”她兴奋地道,说完觉得自己造次了,这次是来开会的,她尽想着玩了,而且还自作主张安排活动,人家不一定愿意去呢,可是她说了想去的话,他一定回去的,但这样,不好。
果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好,听你的。”
“……”有求必应。他真的可以当神坛上的菩萨了。
他先骑上车走的,上车的姿势轻盈优美,好看极了。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人有没有一点不那么擅长,做起来比较挫的事啊?
骑了一截的他,回头喊她,“快上车啊!傻乎乎的!”
“……”傻乎乎的……
和他比,她的确显得有点傻乎乎的!有的人生来就是让人自惭形秽的。
她骑上车去追他。
从酒店到江边,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路程。
阳光,江滨,少年。
洲上公园里已是满园橘红,远山为伴,江水环绕,行走在雅致蜿蜒的小径,阮流筝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他今天原本穿的是一件藏蓝色夹克,非常成熟,成熟到是诸多中年教授大叔的标配,纵然穿在他身上赋予了这件衣服不一样的挺拔俊秀气质,但衣服的年龄标志在那,她想他是为了这个学术会刻意扮老的。
此时两人骑车都骑热了,他脱去了外套,搁在车把手上,只穿一件白衬衫,半靠在自行车上,顿时,那个校园里清秀美好的少年又回来了,唯一不同的,是浅锁的眉,凝着淡淡忧郁气质。
他的目光绕着远处的山,眼前的水,还有公园里满园橘红一周,最后落在她身上,轻声问她,“流筝,你从前经常来这里吗?”
“没有,偶尔吧,学习还是很忙的。”江风一吹,她的发丝凌乱,尽数糊在她脸上。
她有些忙乱地抓着自己那不听话的头发,刚理好一把,另一把又跑了出来。
忽然,头上多了另一双手的触摸。
她愣住,而后那双手轻柔穿过她的发,于乱风之中把她的头发尽数拢在了一起。
“有皮筋吗?”风过处,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微微地颤。
她心里某个地方也微微地颤,他却已经看见她手腕上的皮筋了,捋下来,给她把头发绑好。
她的手腕僵住,腕子上一圈,好似火烧一般,大约,她的脸也跟火烧一般吧。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耐心地帮她绑过头发,那是她赖着他绑的时候。
外科医生的手都很巧,没有什么做不了的,他给她缝扣子,最后打结的时候会像打外科手术结那样,如同挽花一般,很是好看。
那时,她想提醒他,缝衣服打结不是这么打的,可是又贪恋他打结时好看的样子,便不说了,只是扣子掉了或者别的需要缝补的时候总是叫他。
他什么都会去做,只要她说。
她心里的爱情有着具体的样子,她便照着她想要的样子去指挥他画出来,他听她的话,一笔一笔照着她说的去画,只是,画得出框架,画不出心。
短短数秒,他给她绑好了头发,过往如电,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她想说,你不是我要的他,不要再给我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