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不太对劲 第106节

  身上的人本来对他就没防备,立刻不声不响倒下来,陷入了昏迷。
  啾啾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母啾打父啾了!
  楚照流感受着身上人的重量,揉了把他的头发,把人轻轻挪开,轻巧地钻回地上,凑到他耳边,慢条斯理地补完上一句话:“但得等你清醒着。”
  谢酩眼睫颤了颤,仿佛对这句话有回应似的。
  又把谢酩敲晕了一回,什么旖旎气氛也没了,楚照流默念面前的是根大萝卜,心无旁骛地给谢酩擦净了身子。
  但再怎么定力高强,换衣服时仍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点……不该看到的。
  楚照流顿时被强大的冲击力震慑到了。
  他忍不住偷偷猫了一眼。
  顿了顿,又瞥了一眼。
  再悄悄瞄一眼。
  “……”
  楚照流停止了鬼鬼祟祟的行为,从耳根红到了脖子,飞快给谢酩换好衣裳,脑子里的那副画面却难以抑制地反复闪回,声音都颤了颤:“谢三,刚刚那句话我收回了。”
  谢酩陷在昏迷中,眉尖紧蹙,无法制裁出尔反尔的楚照流。
  楚照流狠狠咽了口唾沫,坐在床头抱着膝盖,冷静地狂扇扇子,自言自语道:“神魂契合难道不比肉体之欢重要多了?你看二师兄和陆少主,不也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你这么高洁出尘的人,肯定也不会想着那些事的吧?”
  嘴上这么说着,他脑子却又冒出了做过的春梦,一时头皮发麻,难以理解这种比练剑还难的高难度身法是怎么修炼成的。
  啾啾蹦到地上,疑惑地仰着脑袋,不明白母啾怎么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楚照流终于深吸了口气,倏地站起身,一把抄起啾啾,不敢再和谢酩待在一个空间里:“儿子走!出去透透气!”
  啾啾惊恐:“叽!!!”
  母啾是不是疯了?
  楚照流着火似的地从屋子里蹿出来,刚与几个管事长老说完事,往这边走来的顾君衣见此,心里一咯噔,再一看小师弟那张和他差不多厚的脸皮居然红红的,心里顿时怒骂一声:“谢酩这个禽兽!”
  陆汀雪凉凉地问:“你不禽兽?”
  顾君衣顿时又能换位思考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陆汀雪:“……”
  楚照流人都跑出来了,才发现自己忘了换衣服,但要钻回屋里当着谢酩脱衣服,暂时又有点做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随便掐了个诀,将衣服上的血迹隐匿了。
  再一抬头,就瞅见了顾君衣。
  他的脸色正了正,大步流星走过去:“二师兄,商量好了?扶月山那边的消息传来了吗?师尊的魂灯……”
  顾君衣静默一瞬,嗓音似乎是借由风散过来的:“灭了。”
  扶月仙尊的魂灯,熄灭了。
  这个消息除了递消息来的长老,就只有顾君衣、楚照流和陆汀雪知道……还有褚问。
  楚照流哑了一瞬,这种感觉就像他当初听到楚家的人来告诉他,他父母的魂灯灭了,他们来找两件衣服做衣冠冢一般,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二师兄,你觉得,师尊确实是如堕仙所言,被他夺剑杀死了吗?”
  顾君衣果断摇头:“不。”
  “我也觉得。”楚照流道,“而且我们这次钓来的堕仙,与我想象中的不同。”
  “……你的意思是?”
  “我们重伤的这个,恐怕只是堕仙的一个分身。”楚照流回味起与堕仙对峙时感受到的不对劲,拧眉道,“一个活了上万年、老谋深算的人,会如此狂妄自大地陷入我们的算计?不像。”
  顾君衣头疼道:“你对堕仙的了解比我要深,我相信你的推断,只是,如此的话,真正的堕仙会藏在哪儿?”
  实力又该有多恐怖?
  “这我就不知道了。”楚照流耸耸肩,“不过他如此煞费苦心地给谢酩下心魔引,又给我施加了恶咒,或许是算到了什么命数呢。”
  而且这次他们全员带伤,就没谁是完好无损、维持着巅峰实力的,等修养好了,就算对上堕仙的本体,也未必不可一战。
  就算他是仙人,他们也得诛仙。
  此时夜色已暗,离海已经被远远抛在了后面,云舟漂泊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上,底下的海面静如镜面,孤月高悬。
  楚照流靠在船舷上,眯了眯眼,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栏杆,心里挣扎了会儿,还是低声开了口:“我有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顾君衣望过来,心里隐约有了预感:“大师兄不在,说罢。”
  楚照流舔了下干燥的唇角:“我怀疑,堕仙与师尊有关联。”
  的确足够大逆不道。
  这话若是在褚问面前说出来,饶是褚问好脾气,又对楚照流视若亲弟弟,也会发好大一通脾气。
  顾君衣敛了嘴角笑意:“阿雪已经自行锁了五感避嫌,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小师弟,说说吧。”
  楚照流两只手掰扯着手里的扇子,慢慢道:“二师兄,我先问你,师尊的本名、出身、具体年岁,你知道吗?”
  顾君衣:“……”
  不知道。
  别说他们了,恐怕褚问也不知道。
  世人只知扶月仙尊散修出身,于几千年前只身一人建立扶月宗,但对仙尊的前尘往事,却无几人知晓——乍一眼这也不算多稀奇,毕竟现今活上几千岁的修士,已寥寥无几,与扶月同时代的修士,大多已经坐化,对扶月仙尊的曾经一无所知也很正常。
  但他们连扶月仙尊的本名也不知道。
  一个人的过往,只要存在过,就不该一点痕迹也无。
  “其次,在将大师兄带回扶月宗前,师尊常年四处云游,此后便时时闭关。”
  楚照流闭了闭眼,他的神色再冷静不过,但一字一句清晰地剖析时,仍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心底丝丝弥漫的痛楚。
  他和谢酩说过,怀疑堕仙就在他们身边。
  而锥心的是,除了师尊,还会有谁那么了解他们每一个人?
  海底那次被妖族伏击,扶月仙尊救场之时,谢酩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了一句“仙尊来得很及时准确”。
  谢酩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师尊了?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而且我觉得,即使师尊不敌堕仙,仓促之间,堕仙也不可能轻易斩杀师尊。”楚照流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不靠谱的推测,毕竟什么证据也没有。”
  他苦笑了声,心中的负罪感与内疚愈深:“若师尊真的已经……我还这么怀疑师尊,那我当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顾君衣摇头道:“你这么一说,岂不显得我更欺师灭祖?”
  楚照流又胡乱扯了扯扇子:“师兄,我有同你说过我当初为何会来扶月宗吗?”
  顾君衣道:“没有。”
  “是我爹娘告诉我的,天下除了神药谷,还有一处容身之处,就是扶月宗。”
  他闲闲散散地往后一靠,思绪纷纷。
  当年他在神药谷养好伤后,留下封信就不告而别,自己一个人从江陵走到了烟霞。
  他也不是赶路,游山玩水似的慢慢溜达,路过了不少人间百态,因结丹之后大起,却又因灵脉之痛大落的心态逐渐平和下来,走了不知多久,才到了扶月山。
  那时他隐隐悟了道,小小年纪就有着常人一生也不会有的起起伏伏,反而就此对世事看得通透洒脱了许多,不再怨天尤人。
  而扶月仙尊也如他父母所言,并未纠结于他的天资是否受损,收下了他,悉心照料。
  在这百年间,扶月宗已是楚照流心目中的家,他对扶月仙尊也极为敬重。
  他和褚问一样,不愿意怀疑师尊、又不得不怀疑。
  堕仙连雀心罗都教导过,与师尊有牵扯,也不是不可能。
  但师尊悉心教导他们多年,又是确实无疑的,倘若真与堕仙有关,又何必如此,总不至于堕仙喜欢把棋子养大了反杀自己。
  两人心事重重的,一时相顾无言。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横插过来:“两位,发什么呆呢?”
  燕逐尘从船头溜达过来,面带狐疑。
  楚照流顺手撤了隔音结界,弯眼一笑:“没什么。”
  事关师尊,在尚未有什么证据之前,这种猜测成分居多的推论,还是不宜让其他人知道。
  昙鸢也跟在燕逐尘身后,八成是燕逐尘看不过去,给了他一件衣裳,换了身衣服后,曾经清逸出尘的佛子总算又回来了。
  他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望着云舟之外无垠的海面,忽而道:“楚施主,你们口中的堕仙,就是当初介入西雪东夏两国之争的修士吗?”
  这是当初昙鸢难以释怀的心劫,楚照流暗暗打量了下他的神色,才点了下头:“不错,他才是酿成惨剧的罪魁祸首。”
  “如此啊……”
  昙鸢微微一叹之后,不再言语。
  燕逐尘挠挠头,看看在场其他三人的脸色,也不知道要不要感慨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虽然药王失踪了,但好歹没出事。
  他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昙鸢大师要与我们一道吗?还是抵达大陆就回佛宗?”
  昙鸢摇摇头:“既已无天生佛骨,贫僧便不再是佛宗佛子,出来之时,已经与佛宗断了尘缘。”
  楚照流心头微惊,随即又明白过来——难怪昙鸢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自愿剥离出了佛骨,渡了满城冤魂。
  做到了他亲口说过的话。
  但看昙鸢没有丧失所有修为,反倒有所突破的样子,恐怕在万鬼之中,也寻到了自己的道。
  楚照流欣慰极了,忍不住又摸了把和尚的脑袋:“那你不当和尚了?以后去哪儿?”
  “……不要摸贫僧脑袋。”昙鸢不悦地仰了仰头,“贫僧空活了几百年,只知待在山上修炼,丢了人世历练。既然佛渡众生,不入世如何见众生?往后,便四处走走吧,若有何事需要贫僧,只需飞信一封即可。”
  见他眉目舒展,已不再受旧事影响,楚照流露出分笑意:“好,那你可得去尝尝扶月山下的桃花酒,那可是人间一绝。”
  昙鸢竟然应了:“贫僧会试试。”
  因为急着回到扶月山,云舟全速疾行着,过了今晚,应当就能看到海岸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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