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

  。
  在她再叁的“威逼利诱”下,他还是勉强同意了陪她去镇里走一趟。
  两个人约好吃完饭在路边集合,她提着个沉重的黑袋子出门,老太太杵着拐杖跟在后面,看见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小魏又要去散步啦?”
  “嗯。”
  “等一会儿,我陪老太太烧点纸钱”
  “嗯。”
  她把袋子放在经常乘凉的树下,一整袋用白纸封好的纸钱。
  老太太慢吞吞地在板凳上坐好,跟她说:“你要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来烧。”
  烧纸钱不是什么大事,壬年还是有点担心:“你行吗?万一把房子烧了怎么搞?”
  “我看你是皮痒了。”
  老太太举起拐杖作势要揍人,她笑嘻嘻躲开,“那我们走啦,你记得要火熄了再回屋,奶奶和宋师父估计等会就回来了。”
  奶奶领着她的道友去桥头镇转悠了,美其名曰看风水。
  “知道了知道了,这种日子,你们回来别太晚了。”
  “知道。”
  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日子,若非要送东西报恩,她才不会出门。
  给老太太生了火,壬年回屋拎出来个竹编篮子,“走吧。”
  “嗯。”
  他瞥一眼篮子,随口问道:“是什么?”
  “桂花糕啊,要送出去的。”
  “哦。”
  如今镇里面都搬得七七八八了,桂花糕会送给谁……
  魏歇皱了皱眉。
  壬年不知道他的内心戏,只顾着赶大黄走快点,早送出去早回来,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见谁的样子。
  七月十五,百鬼出没,越靠近镇子里,鬼哭狼嚎的动静越大,已经可以想见天全黑后会出现什么场景。
  “我今天都没看见你买纸钱,你不烧点吗?”
  她手摸脖颈间的平安符,为了转移注意力找他聊天。
  “我妈应该有准备。”
  “哦。”
  旁边飘过个嘴巴吐血的男鬼,壬年不着痕迹地别过头,离魏歇更近一点,“我记得你说过,你父亲在你小时候就走了。”
  “嗯。”
  语气如常地应,始终平和,倒是跟他壮硕凶悍的外表大相径庭,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说过他父亲脾气很好。
  “你爸爸他……因为什么过世的?”
  “不知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啊……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不在了?万一只是暂时联系不上你们呢。”
  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扯,这年头通讯这么发达,谁会无缘无故地消失那么多年。
  他停下脚步,眺望远处昏沉的天空,“希望吧。”
  不知不觉走到了镇里面的广场,旁边就是祠堂,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祠堂门口坐着的黄景行,后者也看到了他们,笑容满面地招手:“晚上好啊。”
  “你不是在其他地方吗……”
  她昨晚才刷到他出席商业活动的视频,离桥头还挺远的。
  黄景行笑眯眯地答:“今天下午刚回来,晚饭还没好好吃呢,有什么吃的垫垫肚子不?”
  他望着她拎的篮子,不言而喻。
  壬年哪里见得美男子挨饿,更何况是喜欢的偶像,她热情地上前,“桂花糕吃不?”
  魏歇抱臂,向她投去不冷不热的一眼,不远处的黄景行爽快地回应:“吃。”
  “那行吧。”
  她尚未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拿出其中一碟糕点,“喏,给你。”
  幸好带的足够多,分出几块给他,剩下的也不会显得寒碜。
  他搬了桌椅板凳出来,壬年将篮子放桌上顺便坐下,拍拍身旁的空椅,“你坐这儿。”
  魏歇拒绝:“我去遛狗。”
  壬年把人拉住,“着什么急,休息一下再走,大黄又不会跑。”
  广场很大,大黄欢快地跑来跑去,听到壬年说自己,跑过来蹭了蹭她,又自个儿去玩了。
  完全不需要主人。
  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坐下。
  “这才对嘛。”
  她转过头来,好奇问黄景行:“你坐这儿干什么?”
  他给两人倒茶,悠哉悠哉地说:“赏月。”
  七月十五赏月,脑子抽了吗……
  想到今晚是鬼节,壬年瞬间从椅子上跳起,“你这个骗子!还骗我说看不见——”
  留意到魏歇,她十指紧扣,生生把要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黄景行靠着椅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看不见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忿忿地坐下,扭过头冷哼。
  此时天色已黑透了,气温不再像白日那般燥热,习习微风吹在人身上,甚至有些别样的阴凉,黑暗里传来大黄的吠叫,壬年定睛一看,顿时全身一紧头皮发麻。
  原本漆黑一片的广场上逐渐点燃一盏盏鬼火,不知何时放好了桌椅板凳,数不清的鬼魂从四面八方赶来,十个八个凑成一桌围坐在一块儿,场面比人赶集都热闹。
  她料到今晚出门会撞鬼,而且此行过来就是给晏语浓送东西的,可压根没想到会这么夸张,大黄的吠叫声就没歇过。
  这鬼多势众的,一个鬼吐把口水都能把她淹死吧……
  壬年扭头看魏歇,后者还在悠哉地喝茶,“淡定。”
  淡定个屁。
  壬年猛地起身,手刚一碰到篮子,黄景行投去一眼,放下茶杯,“她不在。”
  “你怎么知道我……”
  她脚下一顿,说话只说一半,偷瞄旁边的魏歇,后者低头在手机没注意他们这边。
  黄景行吃桂花糕,笑笑劝她:“别急,坐下就知道了。”
  壬年不得不坐好,大黄似乎也叫累了,跑回来趴在魏歇脚边,嘤嘤嘤地低叫,倒有点告状的感觉。
  壬年往广场瞧去,原来是几个小鬼揪掉了它一搓狗毛玩,手指这边似乎还想要过来,被几个大人拉住才打消念头各自散开。
  壬年手拍胸口,刚要松一口气,却见老旧的戏台上灯火通明,帷幕拉开,缓缓步出个浓妆艳抹、戏袍曳地的身影。
  白面红唇,吊眼细眉,似曾相识,听着对方唱了半响,壬年才反应过来是晏语浓,也总算明白了每到十五凄凄哀哀吵得她睡不好的鬼嚎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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