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以身为炉
芦苇荡中，孤岛上，烟火袅袅，惨叫声渐歇。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聚义厅中，虎皮座椅下，曾经凶名赫赫，威震方圆水域数十里的混江龙卢定水，正满身鲜血的捂着断臂，独眼中满是骇然的看着缓步走来的青年刀客。
不，应该说是少年吧！
满是病容的苍白脸颊，依旧透着一丝稚嫩，唇角的绒须才刚刚冒头，只是眉宇间的一缕冷酷和淡淡的孤寂，将少年衬托的多了一分老成。
让人分辨不出，是十五六，还是十六七，亦或者十七八。
沙沙！
聚义厅外，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却见一个半大的孩子，奋力拖着半人高的砍刀，踉踉跄跄走来。
“不是让你在外面待着吗？咳咳！”
陆川眉头微皱，轻咳一声，唇角溢出了血渍。
“去死吧！”
混江龙卢定水目中凶光大炽，蓦然趴伏在地，后颈衣领下，隐有机括震动声，嗖的一声瘆人锐鸣，赫然激射出一根巴掌长的乌黑暗箭。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铮鸣，暗箭射在了漆黑的短刀上，迸溅出点点火星，瞬息湮灭，就如卢定水独目中的希冀。
噗嗤！
不见陆川如何动作，人已出现在卢定水身侧，手起刀落，头颅冲天而起，骨碌碌滚出老远，直到狗剩脚下。
到底是个半大孩子，纵然见过了水匪屠村的惨状，也在来的路上看到满岛死尸，可对上头颅那圆睁的独眼时，依旧被唬了一跳。
“啊！”
狗剩尖叫着跌坐在地，砍刀当啷脱手，不知所措的向后倒退。
“呵！”
陆川轻蔑一笑，四下里一扫，锐利如刀的目光，落在了虎皮交椅上，随即一脚踹了上去。
咔嚓！
交椅崩散，下面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隐有一条石阶通向下面。
如此粗糙的掩盖手法，如何能瞒过陆川这双，曾经在武盟分舵地下洞窟中，被公输通磨砺了月余的眼睛？
“你不是想学武吗？把外面的尸体埋了！”
陆川头也不回的走进地道。
“啊？”
狗剩茫然四顾。
大堂中倒卧的数十具尸体，还有散落的残肢断臂，外面一路走来所见数以百计的各种尸骸的惨状。
不仅没有半点梦寐以求的希望，即将达成时的兴奋，反而多了几分彷徨？
修炼武功后，就要面对这些吗？
陆川没有给他解释，也没有义务，哪怕孙老汉爷孙俩救了他一命，但这不代表就要当牛做马照顾狗剩一辈子。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乌龙帮水匪的财货，足够狗剩几辈子奢侈都花不完，亦或者陆川费点时间精力，传授他武功。
至于如何选择，就看狗剩自己了！
路在脚下，往哪儿走，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对自己负责。
“盘踞双鱼镇十几年，就这点东西？”
陆川来到地下，看着几十口大箱子装的金银珠宝，不尽皱了皱眉。
此番耗费精力来这里，并非仅仅是想要杀光这帮无恶不作的水匪，为孙老汉和渔村报仇。
混江龙卢定水好歹是个六品武者，让双鱼镇县令李群都束手无策，甚至是不敢招惹，总得有点家底。
未曾想，却是大失所望！
“咳咳！”
陆川踉跄一步，吐出一口散发恶臭的腥血。
五脏六腑的内伤，更加严重了，甚至到了腐坏的地步，身体造血的能力都退化到了极点。
这种伤势，别说是四品，就算是三品有内气支撑，都熬不到现在。
也就是陆川，凭借对自身强大的细微掌控，才能勉强将近乎破碎的身体强行粘合在一起。
甚至于，杀上水匪巢穴，斩杀卢定水这六品武者。
当然，这也是他提前用毒物，借风力将毒烟弥漫大半个水岛之故。
否则的话，不等到聚义厅，累都累死了！
但收益没有达到预期，同样让陆川感到棘手，因为身体是真的快撑不住了。
“也罢，是死是活拼一把！”
陆川打开承装药材的几个木箱，目光缓缓掠过，勉强能凑出几副完整的疗伤药方。
不得不说，打家劫舍这一行当，更多时候也是看运气。
这里面杂乱无章摆放的药材，种类颇多，似乎并未整理，又像是挑挑拣拣后，随意堆放于此的。
陆川记忆力超群，从陶琥那得到过几本医书，辨识药材算不得什么，很快便挑拣出六副有用的药材，并且都一一承装好。
忙完这些，陆川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甚至身体都开始打摆子。
这是即将到极限的征兆！
“不能再再拖了！”
陆川强忍眩晕感，目光坚定，蓦然狠狠一咬舌尖，借刺痛保持清醒。
按照记忆中的炼丹之法，从手头的一包药材中，拿出一块类似黄精的根茎药材，直接塞进嘴里。
咔嚓！
根茎被咬碎，苦味瞬间弥漫口腔，并且导入胃中，让他险些吐出来。
但凭借强大的控制力，生生控制住胃囊，在最后关头，引导着根茎碎汁流入胃里。
紧接着，又将几样药材，先后搅碎吞入腹中。
有的是木片，有的是树皮，甚至有干草或碎花，五花八门，多达数十种，就这么全都进了肚子。
陆川强忍不适，面容近乎扭曲，冷汗涔涔滚落，将衣衫浸透，却浑然未觉。
渐渐地，其体表浮起一层青蓝色诡异纹路，犹如鬼画符般爬上面颊，近乎没有半点皮肤空白。
这是毒丹之力沁入五脏六腑，即将融入骨髓的征兆！
若真到了这一步，大罗神仙难救。
事实上，陆川体内的毒丹之力，已经向骨髓扩散。
否则的话，脏腑中的淤血，也不会腐败腥臭，正是毒丹之力压制了骨髓的造血能力。
筋骨皮，血髓脏！
每一层境界，都有着其武道赋予武者的特殊能力，任何一处遭受破坏，将引发极为严重的后果。
此时，陆川五脏六腑的伤势，已经到了难以恢复的地步。
若连血髓都被毒丹之力侵蚀的话，将真正无药可救。
现在，陆川要做的，就是借助药石之力，不求遏制毒丹之力，但求进一步恢复骨髓的造血之能。
然后籍此，向五脏六腑供血，洗刷污血，重新恢复脏器功能。
但陆川随身携带的极品疗伤丹药，已经告竭，现在去大城市寻找也来不及了，之能冒险尝试一种五毒真功上记载的法门。
这种法门，便是以人为炉，辅以自身血劲，锤炼丹药，进而吸收。
就连陶琥这种医毒双绝的大师，都觉得匪夷所思，尝试几次后就完全放弃了。
陆川却觉得可行。
并非是他现在被逼到绝境，只能冒险一试。
而是因为，百毒煅金身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用这种法门来锤炼肉身，体内的毒丹，就是以此法炼制出的丹药。
可以说，五毒真功上以人体为炉炼丹的法门，算是百毒金身经的另类雏形运用方式。
只有构想，没有理论，未经实践，粗糙的很！
若非迫不得已，陆川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但他别无选择，而且也是最适合自己的疗伤方式了。
经过百毒煅金身锤炼的身体，本就异常强横，此时不过虚弱到了极点。
对常人而言，足以重伤乃至致命的药毒，完全可以牵引到毒丹之中，哪怕可能在无形中壮大毒丹，也总比现在就死了强。
万事开头难。
纵然陆川想了很多，事到临头，也颇为顺利，但终究是第一次尝试，足足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在胃囊里，满满将数十种药材调和成一团。
类似陶琥这样的炼丹大师，实则是以自身内气掌控，震碎药材，使得多种药材在丹炉中缓慢成型。
若无内气，则是以自身血气劲力震动，需要极为精妙的手法，并且无数次炼丹经验，可以说千锤百炼之后，才能得成正果。
陆川的依仗，自然是无与伦比的敏锐感知和细微掌控，当然也少不得陶琥的炼丹心得。
就这样，磕磕绊绊以自身为炉，终究是有惊无险的成功了！
不得不说，这种法门比想象中还要好。
并不算极品的炼丹方子，通过这种法门在体内直接吸收，效果竟是仅比极品疗伤丹药差了一筹。
这已经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范畴了！
“呼……”
陆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中喜色一闪而逝，喃喃道，“难怪那些世家子喜欢服用人药，果真是效果奇佳！”
所谓人药，便是以哺乳期的妇人为载体，服食各种药材后，产出的母乳！
如此得来的母乳，药毒极少，而且是人体精华，对修复人体损伤，乃至修炼武道，都有着极好的效果。
只不过，对于母体的损伤极大，毕竟药毒多半都滞留在体内。
所以，这种法门，只有真正的豪门权贵才能常备。
可惜的是，陆川受伤太重了。
即便是效果超乎意料，但这些药材太过普通，依旧是杯水车薪，勉强让他补充了点气血，暂时恢复行动力。
陆川此时的身体状况，可以说是来到此界最差，就连刚刚接触武道时都不如。
但他并不灰心。
既然找到了方向，只要持之以恒，总有复原的一天！
陆川目露坚毅，稳稳的抓起药材，苦着脸，将第二副药材塞进嘴里，继续忍受那令人作呕的苦涩，为恢复大业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