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眨眼已经深秋。
裴宁到华宁投资接手工作已经有段时间, 这一个月里她基本每晚都回县城住, 早出晚归, 奔波忙碌, 一分钟也闲不下来。
每晚回到家后都要加班到半夜, 仿佛又回到了她在投行的那些日子。
奶奶心疼她, 让她别两边跑，就在上海住着，周末回来就行。
她撒娇, 说还是想在家里睡，想吃家里的饭。
奶奶就由着她了。
又是一个周五的清早，天还没亮, 奶奶就起来给裴宁做早饭。
要坐一个小时的高铁赶去上海, 裴宁六点就起来了。
她倚在厨房门边，看着奶奶忙碌苍老却又日渐消瘦的背影, 她眼眶发热。
奶奶转头就看到她, “怎么起这么早？再多睡半小时啊。”
裴宁：“不困, 昨晚睡得早。”她过去帮奶奶一起准备早餐。
吃饭时, 裴宁想起来, “奶奶, 这星期西城休息，会过来住两天。”
奶奶眼角漾着笑意：“好，我提前给你们做好吃的。”
裴宁原本想说, ‘您好好歇着, 不用忙活，让阿姨做就行。’可到了嘴边的话又就着早饭咽了下去。
也许，奶奶能忙碌能被需要的日子并不是太多了。
她点点头，笑着说了自己最想吃的几样菜。
裴宁不到七点就坐上了去上海的高铁，列车开动，小城很快就远去。
前些日子，奶奶的家庭医生跟她说，老太太的情况不是太好，现在除了药物维持，也没其他好法子。
奶奶自己大概也感觉到了，所以最近总是喜欢亲自下厨给她做好吃的。
而她呢，明知道这些，还要假装什么都没有，成天乐呵呵的陪她说笑。
她应该知足的，奶奶和爷爷多陪了她二十年。
就连医生都说，爷爷和奶奶的身体能坚持到现在，是个奇迹。
在她胡思乱想时，手机震动，是叶西城：【上车没？】
【嗯，已经开了快十分钟，你呢？】
【在香港，马上去机场，飞上海。】
【下午见~】
她跟叶西城这一个月里只见了一次，他一直在外出差。
上午一直开会，到中午才结束。
在公司食堂简单吃了点，裴宁准备休息半小时，结果邵之昀喊她。
裴宁跟邵之昀去了他办公室，邵之昀说有笔大宗交易要跟她聊聊。
这笔大宗交易是某集团几个股东减持股份，比较复杂。
聊的差不多时，邵之昀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没接。
他这边刚按断，那边又打进来。
裴宁以为是她不方便听的电话，她起身，“姐夫，你忙。”
邵之昀点点头，直到裴宁关上办公室的大门，他接听电话，“喂，您好，哪位？”
那头似有埋怨的语气：“你没存我号码？”
邵之昀听出来了，是姚熙，他跟姚熙很多年前就认识，关系还行，回北京时他们一起玩的几个人会聚聚，他说：“没你这个号。”
姚熙：“那我用的是工作号，没注意。”
邵之昀问她：“什么事？”
姚熙：“我们公司不是准备上市么，报上去的材料审核没通过，这些你最在行，想请你帮帮忙。”
邵之昀一听是公事，“我让副总联系你，具体业务他负责，我最近手头有项目。”
姚熙：“好，那麻烦了。”顿了下，“我就在上海，一会儿去你办公室坐坐，对了，他们几个也在上海这边出差，晚上一起吃饭吧。”
邵之昀：“行啊，见面聊。”
姚熙打电话时已经在来华宁投资的路上，没用二十分钟就到了。
裴宁没想到在公司竟然能看到姚熙，继上次在姚远派对上，她们之后再没见过，除了华宁跟熙和在市场上的竞争，其他的，也算相安无事。
她不知道姚熙这次来华宁投资，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裴总，好久不见。”姚熙客套寒暄。
裴宁点点头：“好久不见。”
姚熙指指邵之昀办公室：“我来找你们邵总谈点事。”
裴宁：“他们都在会议室。”邵之昀跟他团队的几个人正在商量项目方案。
姚熙似笑非笑：“谢谢。”
她抬步朝会议室那边走。
裴宁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叶西城下午三点就到了上海，没有去华宁分公司，直接来华宁投资找裴宁，来之前他给裴宁发了消息，她早早就在楼下等着。
快两周没见，叶西城下车后，裴宁就小跑过去，叶西城接住她把她抱怀里，“怎么还下楼来了。”
“想你了。”
“嗯。”
叶西城揉揉她的头发，外面风大，他牵着她进了大厦。
裴宁刷卡进了电梯，这个电梯是华宁投资专用，只停靠二十一二十二层。
电梯里就他们俩，裴宁挨着叶西城，后来就抱着他，下巴在他胸口来回摩挲着，两周不见，那些想念藏不住。
她偶尔撒娇黏着他，叶西城特别受用，他低头，先是亲她的下巴，然后是唇，裴宁回应他。
两人忘了这是在电梯里，电梯停下门开了，两人还在深吻。
这亲的还停不下来了，员工都看向邵之昀。
邵之昀直接摁了向下的键，电梯门缓缓合上。
他们要出去拜访客户，哪知道会遇到这一幕。
有人免不了八卦，“老大，那个什么...”
邵之昀意会了他们什么意思，也没隐瞒：“裴宁是你们叶总未婚妻。”
“......”
震惊过后，又原来如此。
他们坐了另一部电梯下去。
裴宁被亲的喘不上气，这才推开叶西城，回过神这里是电梯，再一看到了哪层，发现电梯在下去，马上就到一楼。
她倏地看向叶西城：“是你刚才摁了向下键？”
叶西城：“没。”
裴宁：“......那刚才肯定有人看到。”他们不敢打扰公司的老板，就只好装瞎摁了电梯键。
叶西城：“看到就看到。”
裴宁打他一下：“你无所谓，我天天要看到他们啊。”
叶西城笑了，“那不正好，以后没人敢为难你。”
电梯到了一楼，开门，又合上，他们再次上楼。
回到办公室，裴宁还有一摊子工作要忙，叶西城也闲不下来，跟她共用一张办公桌，把电脑拿出来打开。
裴宁把自己的椅子跟他的椅子紧紧挨着，看文件时就把手臂压在他胳膊上。
叶西城用另一只手揉揉她耳朵，“最近一周都在这边，晚上跟你一起回县城住，北京那边要是有事，我处理好了当晚就回来。”
裴宁抬头，“那不耽误你工作？”
叶西城：“不会，有电脑在哪工作都一样。”
裴宁半开玩笑，跟他提要求，“那你在上海多待几周。”
叶西城问她：“你不嫌烦？”
“为什么要烦？”裴宁反问。
叶西城的理解：“爱情保鲜期不就是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非要我陪着。”
裴宁：“不会的。”
叶西城很笃定：“会。小时候在你家过暑假，你就开头几天和最后几天对我好，中间还会打我。”
“......”裴宁不承认：“别瞎说，我怎么可能舍得打你呀。”
叶西城毫不留情拆穿她，“你是不舍得别人打我，留着自己打。”
“...”裴宁笑了出来，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啄他的唇，“现在补偿你。”
叶西城含住她的唇，两人亲到一块，后来他有反应了，松开她。
他去浴室洗了脸，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叶西城继续处理工作，邵之昀打来电话：“忙不？”他就当刚才电梯亲那一幕没发生，反正叶西城也没看到他。
叶西城直接问：“什么事？”
邵之昀：“姚熙那边上报的材料有点问题，想让我帮忙。华宁能源不是跟熙和有竞争么，如果我帮了她，影不影响你？”
叶西城：“这个不冲突，我们华宁还跟她们熙和在合作efg项目。”
邵之昀：“行，我明白了，那你忙。”
通话结束前，叶西城又叮嘱他：“姚熙心思深，你留点心。”
“再深，她还能深过我？我跟她后期不会接触，把这个项目直接交给业务副总去做，我最近手头有个减持的大案子。”
“嗯，忙吧，回聊。”
裴宁紧挨着叶西城坐，刚才他跟邵之昀的对话她也听到了。
她思忖几秒，问叶西城：“姚熙跟邵之昀关系还不错？”
叶西城点头，简单说了说。
邵之昀跟姚熙很早就认识，姚熙也是通过邵之昀跟叶芮认识了庄涵，进入了庄涵的朋友圈。
裴宁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可姚熙那心思，谁说得准，也许她就是正儿八经的来华宁投资咨询项目事宜，也许，她还有其他目的呢？
不过邵之昀都表明了后期不会掺和姚熙的那个项目，也说要防备着姚熙，她再怀疑邵之昀的话，也不合适。
裴宁思来想去，还是另寻他法，委婉说道：“我基本已经熟悉了华宁投资的业务，现在是邵之昀管我，还是我管邵之昀？”
叶西城淡笑：“我都归你管，你说呢？”
“跟你说正经的。”裴宁靠近他，把下巴搭在他手臂上，“我想管着邵之昀，想感受一下当老大是什么感觉。以后他负责的所有项目都得经过我授权批示，行不行？嗯？”她撒娇。
叶西城瞅着她：“你这是小时候没当上班干部留下的后遗症？”
裴宁：“......”
她下巴搁在叶西城手臂上，他不好签字，示意她坐好了。
“我累，歇歇。”
裴宁从叶西城旁边的椅子直接挪到他腿上坐着，整个人都很安静的趴在他怀里。
叶西城亲着她的额头，声音温和，问她怎么了。
裴宁：“没怎么，跟你撒娇，没感觉出来？”
“现在感觉到了。”叶西城环住她的腰，让她累了就睡会儿。
裴宁不确定他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开玩笑，再次跟他确认：“你真的答应了，让我管邵之昀？”
叶西城看着她：“你认真的？”
裴宁点头，恢复了往常的语气：“我不是在行政级别上管他，项目上给我权限就行，这样对我对他都有个约束。以前你姐虽然不管他，可毕竟是两口子，很多项目都是互相知道，现在情况不一样，就少了制约。”
叶西城的顾忌是，到时候她的工作量要翻倍，还要早晚回县城住，身体会吃不消。
裴宁：“我不怕忙，就怕闲着没事干。”
叶西城提醒她：“权限就意味着责任。”
裴宁自然之道，也想到了：“这个我懂，没事，我应付的过来。”
叶西城最后答应了她。
今天周五，他们按时下班，要赶往县城。
汽车从华宁投资开出去没多远，在路边停下。
叶西城推门下去，“你要干嘛？”裴宁问。
“买东西，你在车上等我。”叶西城关上车门，裴宁也下去，绕过车头追上他，“你要买什么？”
“给奶奶买点吃的，这家无糖食品做的好。”叶西城伸手，裴宁攥着，两人并肩进店里。
裴宁摸到他的戒指，她用自己的戒指碰碰他的。
叶西城笑了笑。
回到县城已经天黑，爷爷奶奶正在客厅看相册。
裴宁走过去，“相册出来了呀？”电子版早就出来，影楼已经发给她，每张她都很喜欢。
“嗯，今天刚送来。”奶奶要去给叶西城倒茶，被裴宁轻按着肩膀坐下，“奶奶，我们自己来，又不是外人。”
她去厨房煮咖啡了。
叶西城放下礼品，跟奶奶说，他明天和裴宁去乡下转转，顺便带他们一起过去。
奶奶高兴坏了，忙比划着跟爷爷说，明天回老家转转，说着又不免担心：“不耽误你们工作？”
叶西城：“不耽误，到那边也是处理点工作。”
奶奶拄着拐杖站起来，“那我准备点好吃的，明天带给他们吃。”村里的邻居以前就爱吃她做的卤货。
裴宁正在厨房里研磨咖啡，情侣咖啡杯也洗好晾干在一旁待用。
奶奶瞅着她：“这么晚了，还喝这个，你们就不怕睡不着？”
裴宁：“不怕失眠，都困死了。晚上还要加班，不然没精神。”
奶奶打开冰箱，开始忙活，叮嘱她：“那也少喝点，听说咖啡喝多了不好，对以后生小孩不好。”
裴宁：“......”
奶奶忙着做卤牛肉，裴宁陪奶奶闲聊打发时间。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回到老家。
这个季节，稻子已经收割，田里很空旷，有不少大型机械正在地里翻耕，大片临时工棚也搭建起来。
“奶奶，村里要开发？”裴宁问道。
奶奶摇头：“没听说呀。”
车子没朝村里开，顺着临时铺好的土路朝工棚开过去。
裴宁转头看向叶西城：“你...要干嘛？”她隐约预感到什么。
叶西城：“这边要开发，耕地建成农场，还有果园，家禽养殖基地，配套的酒店，原生态休闲场所都有。”
裴宁缓了缓，“你要打造csa模式？”
奶奶插话：“什么？csa？那是什么？”
裴宁：“一句话我说不清。”
叶西城瞅着她：“说你语文不好，还不承认。”
裴宁在他腿上拧了下，叶西城：“...”忍着疼。
他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叠自己打印的文件，递给奶奶，“奶奶，您翻给爷爷看，我怕爷爷听不清，我要说的都写在了这上面。”
奶奶也老花眼，不过这字体是大号，不用戴眼镜都能看到，她看了第一页，笑了，“你还要聘爷爷当顾问呀？”
叶西城笑着，“嗯，高薪聘请。”
奶奶乐了：“还别说，你爷爷别的不行，年轻时搞养殖那是能手，十里八村有什么问题都来问他。”然后又开玩笑说：“那也不聘我呀？”
裴宁打趣：“聘您当食堂主任，专门管卤货。”
奶奶哈哈笑，“你这孩子还埋汰我！”
奶奶把文件翻给爷爷看，指指上半部分的聘书。
爷爷看后，“你往后翻，我再看看。”看了几页，爷爷心里有数了，他问叶西城：“你在这就是要建农场，到上海发展客户，做那个什么农业是吧？”
裴宁接过话：“社区支持农业。”
奶奶是头一回听这么洋气的名词，她不懂，就问爷爷知不知道。
爷爷：“报纸上有，我看到好几回了，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以前问宁宁，宁宁就跟我说了说。”
奶奶点点头，还是不懂，就没多问。
车停下来，爷爷奶奶没下车，爷爷要接着看纸上写什么，奶奶就拿着一页页翻给他。
关上车门，裴宁问叶西城：“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在这建农场？”
叶西城只是无心说了句：“去年三月。”
裴宁微怔，那会儿她跟项易霖刚分手。
叶西城：“走吧，过去看看。”他把她手握在手心里。
裴宁问他：“你怎么要聘请爷爷做养殖顾问？他帮不了你什么忙。”
叶西城：“我这边有专门的管理人员，不用爷爷做太多，只想让他高兴高兴，年龄大了，被孩子需要，他有成就感。”
裴宁用力攥着他的手，所有的感谢都在里头。
叶西城牵着她四处走着，跟她说了说大致的规划。
裴宁停下脚步：“这得投入大笔资金，到时候赚不赚钱还真不好说，csa模式在国内不成熟，最后能发展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说不定，亏的一塌糊涂。
叶西城：“不是为了盈利。就是送给你的。”
他望着这片田，“等菜园平整好了，给你专门劈一块出来，明年春天你周末就能过来种菜。”
还特意说道：“小黄瓜多种一点。”
叶西城接着说这个农场：“果园里也给你留块地方，种你喜欢的果树。我们在上海的那个小区就是csa果蔬配送点，到时家里每天都能吃到你自己种的菜。”
顿了顿，他说：“我实在想不出日子怎么过才不枯燥，也没那么多时间天天想这些，就给你个农场。”
裴宁没打断他，安静听着。
叶西城继续：“农场有树林天然氧吧，有专门搭帐篷看星星的地方。建好后，爷爷奶奶就能经常到农场度假，这边空气好，还有老邻居。等以后我们有孩子了，就带孩子来体验一下城里没有的生活，孩子对这些最感兴趣。”
他又想起来：“david会留在这边做技术顾问，周末你有空就能跟david商讨农场怎么运作，按你喜欢的方式来。”
裴宁一直没吱声，叶西城指指南边那一片：“你的小菜园就在那边。”没有回应，他转头，裴宁已经泪流满面。
“你哭什么？”他给她擦去眼泪，“几岁啊，还哭。”
裴宁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紧紧抱着他的腰。
叶西城把她揽怀里。
之后，两人漫步在田间小路，深秋，天空湛蓝悠远。
这一切像是穿过了时光隧道，回到小时候。
今天一天可忙坏了爷爷奶奶，自从拿到叶西城给的‘聘书’，爷爷连午休都没心思了，一直在想着怎么发展农场。
他说，奶奶负责记下来。
不时有邻居来串门，一起有说有笑的说着村里开发建农场的事。
在老家待了一天，晚上才回县城。
第二天还要到公司加班，裴宁早早就洗澡准备睡觉，叶西城哪能放过她，折腾了很久才允许她睡。
结束后，叶西城身上有汗，他又去浴室冲了冲。
浴室的置物架上还躺着青绿色的盒子，这是最后一盒，刚才用了俩，里面还有八个。
叶西城看看盒子里，顿了几秒，他拿出几个扔到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