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如此下场

  钟景洲回:“我没有什么目的,我所提问的,不过是作为一名称职的医生,会自然产生的思考。或许你现在还没面对这些,自然不会去多想,但只要你还在医院内工作,迟早有天,你也会面对同样的遭遇。到那时,你还可以用现在这样子积极乐观的心态,来对待你每天去接诊的患者吗?”
  “对于没有发生的事,我从不做假设论。我知道,最近几年的报纸新闻,总在一些矛盾关系上大做文章,制造新闻热点,吸引众人眼球。但其实我们这些在医院里工作久了的工作者,每天的日常生活并没有特别多的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们每一个人,只需要尽职尽责尽力的把本职工作做好,成为这整个医疗生态系统的小小组成部分即可。”夏沫认真的做出了大的概括,接下来才说道:“至于你所说的那种情况,放在现在来讲,根本不是大问题。无良的人,在任何一个环境里都可能存在,若像是冷刀子那样,实在是不小心遇到了,那就直接搜集证据,提交给医院的派出来的调查小组即可,救护车上有监控设备,所有医疗行为都有相应的记录,还有同行的同事在一旁作证。那么,清者自清,只要冷刀子的医学处置过硬,挑不出失职问题,等一切调查妥当,所有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一切迎刃而解。”
  钟景洲认真的听完,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却未去评价夏沫的回答。
  他要的,从不是较真的辩论。
  而是,回忆过去已经发生过得一些事,再去思考未来。
  他的这种考虑,早已进入了一个不可逆转的思维误区,或许听一听夏沫的回答,他会有所启发。
  只是结果仍是令人有点失望,夏沫活在中规中矩的条条框框之中,她的工作生涯才刚刚开始,对于一切尚保持着乐观的心情,又怎么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呢。
  带着些许失望,钟景洲讲起了第三个故事。
  这一次,故事的主角不是冷刀子,而是一个与冷刀子一样,有着优秀的医疗技能,从业二十多年的女医生,熟悉的人都管她叫廖姐,也有人会叫她廖姨,总之是怎么亲近怎么来,人人都很爱她。
  少了几分人性的矛盾,也没有惊心动魄的对决。
  廖姐的人生、家庭和事业,再是平常不过。
  她在医院内工作了二十几年,从青春年少,到满头华发,再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退休了。
  一生忙忙碌碌的廖姐,在医院之内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妇科老大夫,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更是少见的高学历,一直以来,深得重视。
  正是因为这样子的重视,让廖姐的责任感比一般人都要强很多。
  她在家里,几乎没怎么做过饭,琐碎的家务也是由家人代为完成,哪怕生了孩子,廖姐也是只负责生,养育的责任交给了老公和婆婆,恍惚之间,孩子就长大了。
  廖姐的一辈子,几乎没有花过自己赚的工资,因为完全没时间出去消费。也没有完整的休过一次长假,因为哪怕假期只有一天,她的手机也会不停的有人打电话进来询问各种病情,医院里如果有紧急状况发生,也会不客气的直接要求她回去处理。
  久而久之,家人早已习惯。
  她做了一份工作,等于是将自己所有的私人时间全部搭上。
  小时候,儿子想要看妈妈,奶奶都只能抱去医院。
  可廖姐每次都要不高兴的训奶奶一顿,因为医院里的病菌比较多,孩子的身体比较弱,万一染了病,非常不好治疗。
  为此,奶奶一直认为自己这个儿媳妇,实在是不负责任的母亲。
  天底下哪有做妈的不爱孩子呢,可她就没见过廖姐跟自己的儿子有多亲近,挂在老人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她生了娃娃,跟从医院里买了个毛绒玩具差不多,高兴的时候就抱抱,平时连碰都不碰。孩子哭了,她哄过几次?孩子想出去散步,她带过几回?就没见过天底下比她更加不负责任的妈妈。”
  廖姐也亲耳听过很多次,婆婆发出这样的牢骚。
  她并不辩解,也不争执。
  能怎样呢?还是要指望老人帮忙带一带孩子的,既然老人想要说几句,觉得解恨,不痛不痒,她听着便是,何必还嘴,闹的大家全不愉快呢?
  每个人看到的都只是自己所面对的疲惫、劳累、付出,以此来评价公平和不公平。
  廖姐却不是如此,她经常会因为在医院长时间接诊,而造成了许多身体上的问题,比如她患有慢性咽炎很多年,吃了很多药都无法缓解,这是平时跟患者交流太多的缘故,那么多来看医生的病人,你一句我一句,廖姐哪怕只是简单作答,一天下来,也是要嗓子冒烟,口干舌燥;另外,她的肠胃也不好,这是因为长时间的工作,三餐永远不在饭点上,而造成的。
  就是这么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医生,当她到了生死关头时,并没有因为自己这一辈子的辛苦付出,而多半分特别。
  她去世的时候,因为患者的阻拦,她的儿子,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所有人都对那个儿子说:一切只是意外。
  如果患者早知道,他是赶去见母亲最后一面,或许不会为了一点小事纠缠不休,会成全了他的急切心情。
  如果廖姐的伤病没那么严重,哪怕这个当儿子的晚去了十分八分,母子俩依然会有告别的时间。
  更有人说,生死是命中注定的事。没办法跟老天爷去争时间。
  不管是谁,遭遇到了这种事,都只能低头认了。
  然后让逝去的人离开,活着的人继续按部就班的过生活,因为没有人是容易的,大家同样是负重前行,个体的沉重过往,不能影响到未来的工作。
  钟景洲讲完,就笑了起来。
  夏沫根本不理解他在笑什么,虽然整个故事,所用的言语不能再简单,可夏沫依然听出来,廖姐的一生有多么的不平凡。
  于是,她的评价,很自然的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钟景洲突然轻声的插嘴:“是啊,就活该她一辈子辛苦,救了那么多人,最后落个如此下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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