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梦里梦外

  这两只羊在家里才呆了没多久就已经快要住熟了, 朱娇娇估摸着再过些时日, 只要不是饿了, 恐怕它们就算是听到动静也不会起身抬头看了。
  朱娇娇将草团打开直接晾在了猪圈里, 这会猪圈还是空的。
  等把水晾的差不多了就可以给两只羊吃。
  忙完了朱娇娇自水缸里倒出来一点点水净了手先给成义伺候好了才回了堂屋。
  这会朱立勤已经坐在了堂屋里检查孩子们的功课, 孩子们赶功课最先做的都是练字, 按照年龄大小安排功课, 假期的功课比平时多很多,平时任务是假期的约摸三分之一的功课。
  假期不上课的时候规定了每个人每天有三页到五页的毛笔大字(用的大纸张,一页一百个字), 三页到五页的毛笔小字(小纸张,一页三百个字),一页到三页的钢笔字(小纸张, 一页三百个字), 一页到三页的铅笔字(小纸张,一页三百个字)。
  其中繁体字和简体字的任务各分一半。
  这是书法, 这已经算是不轻的功课了, 还严格要求不能不能写错写坏一个字, 如果写错写坏了, 错一个字按二十个字补回来, 坏一个字按十个字补回来。
  第二个要赶的就是画, 平时三天到五天左右一幅画的功课,如果是农忙时期,会干脆免掉这份功课, 而假期则规定每两天必须要交一幅画, 必须认真作画,不能随意敷衍,否则功课照补。
  于孩子们来说最轻松的功课应该就是下棋了,不论平时还是假期,每天只需要下一盘棋,只要保证是认真对阵的,也不论输赢,一盘棋即可。
  最难为情的就是琴这一门,早晚不能扰民,只能活动调动时间,很多时候都是中午的时候学习加做功课。
  这门功课用的乐器都是自家新制的竹箫和竹笛,老门山有一半以上的人家多多少少都会吹竹箫和竹笛,孩子们一开始学的时候要么是竹笛吹不出声音,又或者箫声或许尖锐刺耳。
  因为朱家邻居极少,这箫声跟笛声一响,大家随便一听就能听得出来声音是从那家传来的,老门山会这门技艺的社员还真不少,吹一吹也是常有的事,不会吹的人听得久了也都能听出个好歹来,没少被人家拿来取笑。
  后来倒是很快都学会了,将五音学齐了就得吹曲子,有些汉子吹得曲子就有些不大雅致,小孩子学这个又快得很。
  每次听到孩子们无意间吹出来的曲子真的令人堪忧,只能手把手的教,别的不敢教,红/歌一曲一曲的教会了。
  平日里就只许吹这个。
  竹箫跟竹笛也不讲究什么轻拢慢捻抹复挑的指法,熟悉了乐器就直接教曲子,一首曲子从陌生到熟悉,从盯着曲谱到闭着眼睛也能吹出来,就是这么教孩子们的。
  竹箫跟竹笛学起来快,也没有太多复杂的东西需要指导,朱立勤觉得这样对孩子们还是有点不公平,前些日子朱立勤就在一块木板上做了简易的七弦琴的画线,教孩子们空弹琴。
  这样空弹琴就需要有人盯着指法,家里只有朱立勤会这门技艺,四个孩子一天轮流一个。
  其实这样也未必管用,老门山有一句俚语,说别人“空弹琴”,意喻做无用功。
  但于朱立勤来说,他只是尽力让孩子们多学一点他会的东西,至于最终是否有用到的一天,谁也说不准。
  再怎么的,学了琴棋书画哪怕将来不一定能用得上也能陶冶情操。
  朱娇娇在卓旁找了个位置,将脚搁在火盆边,继续做着鞋面,等做完一只,她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她看了看下了一盘棋歇了会继续认真做着功课的孩子们,拍了拍手问到,“孩子们,今天晚上大家想吃什么?两个人可以合起来报一个菜。”
  过小年,在年前也是一个大节日了,生活水平可以往上提一提,中午因着父亲他们要在大礼堂用饭,她没敢做得太好,晚上就好补上,她让孩子们自己报一报想吃的东西。
  几个大孩子还没出声,素瑶就报了一串,“红烧猪皮肉,辣子鸡,粉蒸肉,酿豆腐,糯米肉丸蛋卷汤。”
  耳听着素瑶已经报了这么多菜了,其他三个大些的孩子都摇头说姆妈做什么就吃什么。
  朱娇娇就看素瑶,“素瑶,姆妈说两个人合起来报一个,你一个人报了五个菜?”
  素瑶转了转眼珠子,狡辩到,“我给大姐姐二姐姐和大哥哥报了,还有阿公和阿婆的我也报了。”
  “那合起来也没有五个呀!”朱娇娇就看她还能怎么说。
  素瑶脑子一转,“阿公阿婆是大大长辈,他们肯定是一人能报一个菜的,还有一个就是爹爹跟姆妈的啦。”
  “哦,好吧,就当你最小,爹爹跟姆妈疼你,选了跟你一样的,那你有没有问过你阿公阿婆,还有你大姐姐二姐姐和大哥哥?他们可未必就想吃你报的这些菜哦!”
  这可难不倒素瑶,在几个月以前她还是家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不说姐姐哥哥们平时会让着她,就是阿公阿婆和她爹爹,每每她使出撒娇卖萌的手段来也少有不依她的。
  家里是不允许孩子们撒泼放赖的,但是撒娇卖萌却从来没说不好,除了朱娇娇,每个长辈都很受用。
  果然素瑶使出了撒娇卖萌的手段几个姐姐哥哥跟阿公阿婆就都依了她。
  朱娇娇蹙了蹙眉,看在今天过年的份上到底没有说教,“行,今天就按素瑶报的菜,不过,素瑶,现在你们四个兄弟姐妹中间你最小,凡事都应该谦让姐姐跟兄长的,你今天抢了话,就罚你初一到初五都不许再点菜。”
  “啊?好吧。”素瑶听了好不沮丧,不过她知道,如果说家里人人都让着她,只有姆妈罚起她来那是一丝折扣都不会打的,她只好恹恹的接受了现实,心里暗自嫌弃自己嘴快,下回先跟姐姐和哥哥商量一下再报吧。
  素珊和素璎看到小妹妹沮丧原想安慰一二,比如到时候把过年时自己的点菜权让给她什么的,不过姆妈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一个都不敢出声,只好拍拍素瑶的肩膀以示安慰了。
  朱立勤和于敏乔从来不会在女儿教育子女的时候唱反调的,所以就静静的看着素瑶被女儿给教育了一番。
  朱娇娇满意的看着素瑶接受了惩罚才去了厨房忙活。
  红烧猪皮肉她是早就在领了猪肉回来那天就做了的,将猪皮割了下来,割了猪皮的肉,太肥的用来炸猪油,不太肥的就用来做猪血粑和灌香肠,腊肉跟腌肉都是用的半肥半瘦的肉。
  红烧猪皮肉最简单,主料就是红烧猪皮肉,配料又黑色豆豉、红辣椒粉、蒜叶切段。
  辣子鸡的主料是腊鸡和莴笋梗,腊鸡剁成块,莴笋梗切成片,配料有干辣椒切段、生姜切丝、大蒜头切片、蒜叶切段、香菜切段、香葱切碎。
  粉蒸肉也简单,需要的米粉已经有备的,米粉做起来麻烦,大米合着配料先炒熟至微焦,然后再研磨成微粗的粉末即为粉蒸肉的米粉。
  粉蒸肉的肉最好是用瘦肉多肥肉少一些的五花肉,吃起来才会不肥不腻,将五花肉切片,然后放在用料酒、酱油、醋、腐乳汁、葱、姜丝制成的腌料里头搅拌均匀,再腌渍二十分钟左右,然后将腌渍好的肉片跟米粉搅拌均匀,外头酒楼里还会一片片在碗底的码得规规整整的,自家吃的时候无所谓规整了,拌好了直接上锅蒸熟。
  酿豆腐跟糯米肉丸都需要肉糜,不过肉丸子平时用的也不少,所以家里有备好油炸过的肉丸子。
  家里除了腊肉就是腌肉,腌肉是用了腌料掉浸泡的,做粉蒸肉需要调制,肉糜就不需要再调制了,取出纯瘦肉剁成肉糜备用。
  酿豆腐需要的豆腐是新鲜豆腐,之前做猪血粑的时候做了好些豆腐,留了一些豆腐放在凉白开里浸泡,能放一段时日。
  取出豆腐切成两半,中间挖空,填进去肉糜,豆腐需要在锅里煎至两面呈金黄色,然后添加酱料煮至酱料翻滚即可起锅。
  酿豆腐的酱料就比较简单,酱油、腐乳汁、胡椒粉、水就成了。
  糯米肉丸蛋卷汤算是最复杂的。
  糯米或者是提前浸泡,或者是蒸熟,这次用的肉丸子是已经油炸过的,只能用蒸熟的糯米,将肉丸子在糯米里滚一滚,周边都滚满了糯米,稍微蒸十分钟备用。
  蛋卷做起来就更麻烦,鸡蛋打散,一勺一勺的下油锅炸熟捞上来,沥干油,将肉糜用炸出来蛋皮包裹成型,然后上锅蒸熟备用。
  加了料的汤水先烧开,再放入已经蒸过的糯米肉丸和蛋卷下锅煮,汤翻滚一次即可。
  因为蛋卷这种东西孩子都喜欢吃,所以跟油炸肉丸子一样,家里油炸的蛋皮也不少,存放在坛子里,这一次做糯米肉丸蛋卷汤直接取出蛋皮包裹肉糜卷成蛋卷就可以,省了不少的事。
  味道冲的红烧猪皮肉和辣子鸡都是在蘑菇房里炒出来的,粉蒸肉、酿豆腐、糯米肉丸蛋卷汤才是在厨房里做的。
  也因此,做这一餐饭花用的时间也较之平时多了一倍以上。
  朱娇娇听了听声音,这个时候叶有华还没有回家,想来应该是在大队长家里谈事情。
  不过,过小年,一般都不会再别人家吃饭的。
  朱娇娇留出一个青菜先不炒,找出蒸笼,一边将菜搁在蒸笼上温着一边冲堂屋里喊了一句,“爹,有华还没有回来,叫素珊跟素璎姐妹去大队长家看看还要多久。”
  堂屋里朱立勤应了一声,素珊素璎姐妹也应了一声,还有素瑶喊着要一起去接爹爹。
  朱娇娇洗了手从厨房里出来,果然,三姐妹都出去了。
  只剩下一个成忠跟父亲正在下围棋。
  朱娇娇把母亲手里的针线活给收了,“娘,这天要黑不黑的,又没有点灯,容易坏眼睛,先别做了。”
  “没事,纳鞋底又不是绣花,坏不了眼睛。”于敏乔被收了东西也没有抢,干脆也歇一歇。
  朱娇娇把针线活收进篮子里,听了母亲这话不赞同,“纳鞋底也是精细活,一样的容易坏眼睛。”
  她的梦中,后来几十年除了做鞋子和衣服也就是做鞋垫的时候绣点简单的囍字花样,再也没有做过精致的绣活,还不是一样的坏了眼睛。
  朱娇娇也没有做活,干脆坐在成忠旁边看他跟父亲下围棋。
  对于围棋,朱娇娇也就知道一些基本的规则,简单的几招,别的都不会,一跟人对阵就懵了,父亲跟她下过几次围棋就不肯了,先是叫她去跟成忠去下棋,后来又不许她跟成忠下棋,说是别把成忠一个好苗子给带坏了。
  最后她连年纪最小的素瑶也下不赢,气的父亲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最后叫她照着棋谱打谱算了,权当修身养性。
  虽然不怎么会下围墙,看棋勉强还是会看的,这么仔细一看,成忠竟然跟父亲对阵了个旗鼓相当!
  难怪父亲说她会把成功这个好苗子给带坏了,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估计还真是很有可能会把成忠给带坏。
  正当棋盘上杀得难分难舍之时,叶有华赶着牛车载着三个女儿一起回来了,朱娇娇就回了厨房把最后一个青菜炒了出来就摆桌吃饭了。
  准备吃饭的时候朱娇娇还问了一句,“爹爹,你跟成忠哪个赢了?”
  “还没下完,我们下回接着下。”正在倒酒的朱立勤随口回了一句。
  朱娇娇眨眨眼不说话了,这也是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她是离了棋盘就不记得棋子的位置了,可父亲他们一盘棋没下完还给记下了,下回摆好棋子又能接着继续对阵。
  “哦,今天成忠跟爹爹下棋下的很好?”一旁的叶有华听了就很感兴趣,他以前在地主家做大管家时也就是认得几个数字,不叫下头的人给骗了。
  琴棋书画这等高端的东西还是做了朱家的上门女婿之后跟着岳父学的,琴跟画他不大感兴趣,也没有什么的天分,学的不怎么好,但书跟棋,却是学的不错,平时来了兴致也会很岳父厮杀一盘,但还从来没赢过,坚持得最久的一盘棋也就是三顿饭的功夫就败了,没想到成忠跟岳父下棋竟然还需要续摊。
  朱娇娇家并不大讲究食不语这种规矩,只要不在饭桌上喷饭喷口水就行了,于是接下来子孙三代就在饭桌上讨论了个热火朝天。
  前面几段朱娇娇还能跟得上,紧接着就跟听天书一般了,朱娇娇看了看几个女儿,素珊比她坚持久一些,素璎跟素瑶比她还先蒙圈,至于母亲于敏乔,压根儿就没在听着三代人热聊。
  朱娇娇也放弃了,干脆认真的吃起饭来。
  晚上做的菜是一家人都喜欢吃的,热热闹闹的吃完一顿饭,真的是连一颗红薯都没剩了,朱娇娇好歹还记得盯着孩子们少添饭,被限制了装饭,几个孩子干脆就把菜跟红薯吃光了,剩余的土豆饭也就被几个大人清空了,锅巴被孩子们一拥而上给分了个干净。
  朱娇娇看了看几个孩子鼓鼓的肚子,“一会先去散步消食,晚上再多练五遍五禽戏和健身拳。明天早上起来五禽戏跟健身拳各练五遍。”
  吃得满嘴流油的孩子们高高兴兴的应下了,等大人们都吃完了又还帮着一起收拾桌椅碗筷。
  朱娇娇干脆就放手让孩子们去洗碗了。
  以前也是两个女儿轮流洗碗的,这几年干旱缺水,怕孩子们浪费水,朱娇娇才接手了过来。
  这次孩子们积极,朱娇娇就让他们去洗,自己在一旁盯着,孩子们都很懂事,就着一点点水把碗给洗得干干净净,一丁点也没有浪费,朱娇娇暗暗点头,看来以后还是可以让几个孩子轮流洗碗的。
  朱娇娇跟母亲在厨房里一边盯着孩子们洗碗,一边整理厨房,搁在灶台边的柴火不多了得添加,水缸的水位不高了得添加,明天早上准备做玉米粥,得先浸泡,明天准备要吃的肉菜也得今天晚上备好了,不用明天急急忙忙的赶着做,还有其他的菜也得先备好,这样做饭的时候就更省时间。
  家里做菜还是很方便的,因为有蔬菜大棚,除了需要开胃的酸萝卜、酸豆角、腌刀豆等坛子菜,冬天里蔬果菜瓜都能吃新鲜的。至于家里那些边边角角种出来的,夏天秋天晒的菜干腌菜之类的东西都可以混在新鲜蔬菜里一起卖给罗科长。
  不是他们不讲道义,硬是要抢别人的生意,实在是别的地方缺水严重,没他们这里种的菜这么多,罗科长那边又实在是缺的很,既然他开口了,老门山就不好不配合。
  队里别人家如何清货。清仓不清仓朱娇娇也不是很清楚,住后边山上的社员们离山近,随便在山林间清理出来一块地也能种上不少菜,不像自家的地都是能看得见的,出产如何也能估算出来个大概。
  朱娇娇家跟着社员们一起卖货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清仓,稻谷这种粮食从来只会清出年头太久的那些,四年以内产的稻谷都会留着,粗粮像玉米基本上不会往外卖,因为玉米饭家里的孩子都没有厌烦的反应,土豆会留下一大半,红薯就没所谓了,至于菜,也一定会留下至少一年的量。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单从饮食,主食经常是稀饭配红薯这一点也能猜出来一些,恐怕像他们家这样宁愿少换钱先让自家吃饱的终究还是少。
  朱娇娇估计,如果只算明面上的钱,自己家的钱反而应该是整个老门山最少的。
  朱娇娇这么想,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几个人一起闲聊的时候就说起了,不料不仅是父亲赞同这个想法,就是丈夫竟然也赞同这个想法,“就是大队长家,我看也经常是稀饭配红薯。今天过小年,他们家还是煮的稀饭。”
  今天叶有华在大队长家谈事情,谈完了大队长要留客,叶有华还在拒绝当中就听得大队长媳妇就冲厨房喊了一声,“稀饭里加一把米。”
  “大队长家?不至于吧?”朱娇娇有点难以置信,大队长家屋前屋后的地比自家还多,家里壮劳力多,老人小孩虽然也不少,可是也不是吃闲饭的,不说也能挣工分,就是按人头也能在队里分一份的,按说不至于连过小年也要稀饭配红薯吧?
  叶有华也没有多说这事,反而说起了今天的晚饭,“今天晚上咱们家五个荤菜,比过年吃得还好。”虽然每个荤菜的量少,但也是实打实的荤菜呢。
  朱娇娇把下午的事情说了说,叶有华听了微微一笑,“素瑶最是调皮,你把她过年的点菜权给取消了,估计她沮丧的很。”
  “可不,当场就恹恹的了。”不过朱娇娇才不惯着她,“过年我也要吸取教训,他们几个,轮流来,一天只准点一个菜。”
  叶有华蛮有兴致的听朱娇娇说话,“成啊,你掌厨咱们都听你的。”
  朱娇娇现在基本上是把家里做饭的活接了过来,原本除夕是一定得于敏乔这个主妇来做的,不过这不是这几年除夕都吃大食堂么,所以这几年于敏乔做饭也做的少了,掌厨的变成了朱娇娇。
  闲话家常罢了,叶有华就说起了正经事,“天叔祖听了我叫荣军跟着跑腿高兴得很,荣军也很乐意。”
  老天叔跟荣军都是第四生产小队的,叶有华是第四生产小队的队长,上门请社员做帮手,不管哪个社员都高兴,老天叔年老睿智,年轻的时候也是出门闯荡过的人,懂得的也更多,叶有华上门请荣军做帮手,在老天叔,他体会到了另一种意思。
  当场就嘟嘟囔囔的说了一番感谢的话,荣军恭恭敬敬的把叶有华送出了院门,“谢谢有华叔看的起我,也谢谢有华叔过来这一趟,曾爷爷一直担心我呢,这会他放心了。”
  叶有华也没有多说,拍拍他的肩膀就下了山往大队长家赶。
  “荣军也知事了呢。”朱立勤听了也很是感叹,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还真不是一句话而已,队里同样十四五岁的孩子,就没几个能比荣军更懂事知事的。
  别人家十四五岁的孩子指定以为帮忙赶车就真的是帮忙赶车了,只有荣军,听懂了潜在的意思。
  叶有华也感叹了一番又说起去大队长家的事,“加建猪圈跟增添蔬菜大棚种三季粮食的事,大队长都觉得可行,这两件事,其中加建猪圈大队长交给我来安排了。”
  “队里剩下的青砖不多了,加建猪圈那得先烧砖。”女婿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是家里的事情,朱立勤也帮着思虑,“现在缺水,青砖是烧不了了,只能烧红砖了。”
  “这件事情可以往后推一推,现在这天气也不适合烧砖,还得等三月过了再烧。”老门山烧砖都是先挖泥做成泥砖,晾干了再进砖窑烧,青砖跟红砖方法差不多,只是烧青砖需要中途加水,烧红砖就不必加水。
  原本老门山无所谓青砖红砖的,红砖还省了一道事,之前大礼堂跟学校用青砖也是朱立勤提了一句,后来因着朱娇娇家砌房子用的也是青砖,大家跟风也就都用的青砖,看习惯了之后大家也觉得青砖比红砖确实是更好看一些,于是自那以后做什么基建工程都喜欢用青砖。
  这两年一直都没有再做过大型的基建工程,就再没有烧过砖,以前剩的那点子青砖陆陆续续的也用的差不多了,特别是孙工那一批人来了砌屋子用的最多。
  正经事聊完,叶有华就有说起了另外一桩事,“爹,明年六月初九是您六十整,我看咱们家要不摆一场酒席?”
  朱立勤整理孩子们功课的手顿了顿,六十整的生日,按说是大寿了,五十整的生日他考虑着情势,没有大摆,现在六十大寿,旱着呢,六月初九正是夏天,水库还在挖着,那个时候老门山满满的外村人,大家日子都过得艰难,自家还摆酒席,那不是现成的帽子以后等着人来摘吗?
  “明年就算是不旱了,也要看是不是会涝,大家的日子一样不好过,咱们家就算是过得还不差,这酒席也不能摆。”朱立勤摇头,“出头椽子先烂,咱们家好容易泯然于众人之中,就别再起乱子,别让外人把眼光都放咱们家。”
  朱娇娇心里也打不定主意,她知道父亲这样说有道理,可是,六十不敢摆酒,七十也不敢摆酒,难道非得等到八十大寿再摆酒吗?
  “六十大寿也没什么,就是七十大寿不摆也没事,爹爹争取活久一点,到时候,你们给爹摆个热热闹闹的八十大寿的酒。”朱立勤一看女儿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喟叹一声,笑着出声安慰她。
  叶有华不知道前情后事,他只觉得岳父说的有道理,以前家里招人眼了一些,这几年才缓了过来,真要是摆酒,那可不只是把老门山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那是整个桥南桥湾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大家都吃不起干饭,连稀饭也快吃不起了,你们家还能摆酒,这是过的什么地主老财家的日子啊?
  这样一来,他们这五六年来的心思就全多白费了。越想,叶有华心里就越觉得憋屈。
  可就是这样,岳父还要想着法子安慰他们夫妻两个,叶有华心里憋屈之余又有说不出来的感动,“爹放心,别说八十大寿,九十,一百,咱们也得补上了。”
  “行,我等着。”女婿这是在说他长命百岁呢,这话他爱听,朱立勤笑的眼睛都眯了。
  叶有华看着岳父笑眯了眼,岳母也面带笑容,唯有妻子有些闷闷不乐。
  叶有华也能理解妻子的心情,岳父一辈子为了她,偏偏做女儿的想给做父亲摆个生日酒竟然都无法做到,要想这个要思虑那个,也怪不得妻子不开颜了。
  说了这件事情,又闲聊了几句就各自洗漱睡下了。
  朱娇娇比叶有华先洗漱,她擦完脸,又在床上做完一遍瑜伽,才看到叶有华进屋来,“怎的今天这样慢?”
  “我去看了看牛。”叶有华一边回话一边替妻子把瓶瓶罐罐收起来,每次晚上用完这些东西都不记得收,还得他过来帮忙。
  听说丈夫说去看了牛朱娇娇就“哦”一声,看着丈夫收拾她的瓶瓶罐罐,其实她是想着明天早上还要用呢,干脆就先放着,不过丈夫愿意帮忙做些事情,她也就犯不着去扫兴了。
  叶有华把东西收拾好才吹灭灯,脱了外衣爬上来。
  朱娇娇往里边一滚让出了一半被子,听着丈夫窸窸窣窣脱衣服掀被子的声音。好一会才干净了下来。
  一钻进被子里,叶有华就捉住妻子,一把揽了过来,反正他是不会罢手的,朱娇娇也懒得跟他计较了。
  “这次爹生日不能摆酒,咱们送他一份礼吧。”朱娇娇正在酝酿睡意,谁知道突然间丈夫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她悚然惊醒,“什么礼?”
  “你看在爹生日那天,给成义给姓朱怎么样?”叶有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朱娇娇僵了一会,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下午她才跟父亲说了她梦中丈夫对于让孩子改姓不同意的事,晚上丈夫就跟她说要把给成义改姓作为生日礼物给爹爹。
  “这样好吗?”过了良久,朱娇娇才听到自己说到。
  叶有华等了一会还以为妻子睡着了,没想到过了好一会才说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好的,整个老门山都知道我是家里的上门女婿,爹为我着想让素珊姐妹和成忠姓叶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让成义姓朱本来也是应该的。”叶有华把这句话说完又说起另一件,“我记得娘也算是孤儿来着。如果咱们还生一个儿子,等娘六十大寿也让姓于,你看怎么样?”
  于敏乔虽然在老门山还有亲戚,却都是远亲,直系亲属很早就已经过世了。
  于敏乔的的爷爷是一个老秀才,考秀才就再考不上了,生了于敏乔的父亲于向学,原也是要培养出来的,不料清/朝败了,改了民/国,这秀才也就不用考了。
  为着读书,家里都穷的叮当响,好容易老秀才给儿子娶了媳妇就驾鹤西去了。
  于敏乔的父亲于向学被老秀才教的有些迂腐,天天讲究读书人不能有辱斯文之类的,又爱用酒浇愁,家里全靠于敏乔的母亲撑起,于敏乔小小年纪就跟着母亲做绣活换钱。
  后来有一天于向学喝多了,跌下了山路,于敏乔跟母亲久等父亲不回,就找了村里人帮着找人,找到的时候,于向学的身子都已经凉了。
  于敏乔的母亲是十足的旧式女子,以夫为天习惯了,得了消息没撑多久就过世了。
  当时于敏乔的年纪十五六岁,祖父只有父亲这根独苗,父亲也只她一个女儿,短短一个月,她就成了一个孤儿。
  等过了热丧期,于氏族内就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相中了当时二十四五岁还未娶亲的朱立勤。
  而且还拿出了于向学早就给女儿定了亲的信物,这样一份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亲事,别说于敏乔措手不及,就是朱立勤也很懵逼。
  朱立勤当时隐姓埋名正在县城里做大掌柜呢,书生意气一直不敢叫人知道自己好好儿的朱家嫡支嫡长子做了别人家的掌柜,也羞于开口道出自己的出处,就一直没有娶亲,没想到天降一个媳妇。
  这亲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朱立勤当时也有点能耐了,后来自然是查明白了的,不过却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就是朱娇娇也不曾明白其中的就里,反正父亲跟母亲都认下了这门亲事,等母亲把双亲的孝都守完了就跟父亲成了亲,当时老门山守孝还是按的旧式礼节,如果不是在热孝里办红喜事,那父母的孝就得各守满二十七个月之后才能办红喜事。
  成了亲母亲就跟着父亲住在了县城里,母亲祖辈留下来的房子就归了于氏族里。
  一直以来,母亲跟于氏家族向来都是冷冷清清的礼节往来,就跟自己对几位叔叔一般。
  而于氏家族那边也不曾有过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来,姑且认为这是于氏家族做的亏心事吧,父母的私事,长辈没有提起,晚辈也不好追问,朱娇娇也就能知道一个大概。
  “好啊。”听了丈夫的话,朱娇娇表面平静,实则心里翻涌如潮。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实跟梦里不一样,她做的那个梦是假的吗?可如果梦是假的,这如期而至的干旱又怎么说?
  如果她做的那个梦不是假的,身边人又是为什么梦里一个样,梦外一个样?
  “你觉得好那就好,到时候,我想娘应该也会很高兴。”叶有华不知道妻子心思翻涌如潮,他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好啊。”朱娇娇心不在焉的回到。
  叶有华也没有想别的,他还以为妻子在位不能给岳父摆酒过大寿心情低落呢,连忙逗她,“你都应下了,咱们是不是想办法为之努力啊?”
  一夜过去,朱娇娇第二天早上跟着丈夫一起起床,准备做早饭给丈夫吃,顺便也把昨晚上烤着的糯米糍粑和红薯装好给他们带路上吃。她才穿好衣服,点了灯,外头就传来了敲院门的声音。
  “估计是荣军,我去开门。”叶有华也听到了声音,他从房间侧门出去开了院门,果然是荣军,估计来了有一会了,墙边都被他蹲出了两个脚印。
  “荣军,快进来。你来这早?”叶有华连忙把他拉进来。大早上的冷的很,荣军满身都是冷的,叶有华摸到他的手腕都打了一个哆嗦。
  荣军冲他笑了笑,“我怕来晚了赶不上要有华叔等我可不好。”这是冻得狠了,连声音都打着颤。
  “这么冷,你来了就早点敲门。”叶有华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要不下回就住家里,省得你大清早的赶过来受冻。”
  荣军连忙摆手拒绝,“可不行,我不放心曾爷爷,晚上我还得听着曾爷爷的动静呢。”
  叶有华正待说些什么,荣军连忙又说到,“有华叔别见怪,曾爷爷养我小,我就得养曾爷爷老,这是应该的。”
  叶有华点点头没说别的,荣军不放心天叔祖,他也能理解,按说家里也有空房子,天叔祖跟荣军都住的下,可天叔祖跟荣军得有一个守着屋子,没人住的屋子,就会起争议了,天叔祖费了好大的劲才给荣军砌的三排两间的两层青砖瓦房,哪里舍得呢,“下回你来了就敲门,别在外头傻等。”
  “成,我听有华叔的。”荣军脑子也灵活,知道自己这样来太早也会给有华叔造成困扰,一口就应下了,大不了他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叶有华领着他进了房里的火柜里,“先烤一烤。外套也脱下来放火盆上烤一烤。”
  “哎,好勒。”荣军一眼就知道自己确实来早了,有华叔这是刚起来,自己烤一烤不耽搁时间。
  叶有华去到厨房,朱娇娇正在忙着做早饭,“早饭做的什么?”
  “玉米饭,再炒个茄子豆角,煮个菜干汤。”朱娇娇一边忙活一边回话。
  叶有华想着荣军那个老实孩子还不知道再外头等了多久,就加了一句,“羊肉汤吧,荣军一身都是冻的。”
  “那成,干脆就不煮汤了,一会你直接去蘑菇房取两碗的量上来。”朱娇娇听了也有道理,大早上的赶路,风大着呢,一碗羊肉汤等抵大半天,“你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叶有华听了就在橱柜里取了个小罐子,直接走过来打开地窖门下去,没一会就拿着罐子上来了,“早上给爹和娘也喝一碗吧,他们年纪大了,火气不怎么大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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