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关卡(上)

  冯京兆?
  虞嫣听到这称呼,想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
  她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曾经逃去俱附近的县城,被人当疯子逮住,是萧寰及时出现,给她解了围。
  这个冯京兆,就是京兆尹冯延年。
  当时他也在城中,发现萧寰来到,急匆匆地领着一干人跑来见礼,那场面,虞嫣至今记忆犹新。
  而另一个人,虞嫣也认了出来,正是那县城里的县令,当时也跟在冯延年的身边。
  冯延年将书房打量片刻,道:“这王妃,还有书房?”
  “正是。”县令道,“不过据说这书房从前都是王妃的母亲严夫人在用。”
  冯延年颔首,看向书架,打开门,从上面抽出一支画轴来。
  他展开来看了看,道:“这都是那位严夫人画的?”
  县令道:“正是。”
  “倒是有雅兴。”冯延年说罢,将画收起,塞回书架上。
  “冯京兆,”县令道,“不知朝廷要搜寻的这位要犯,究竟是何模样,也不画个形貌出来。若是有像,小人可派人照着在全县翻找一遍,亦免得京兆亲自过来。”
  “这要犯与别人不同,甚为重要。”冯延年道,“我每日在京中官署中久坐,着实腻味了,出来走走也无妨。”
  县令连声称是,又拍起马屁:“还是冯京兆心细如发,若小人来追逃,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有人敢在广陵王的府邸里藏身。”
  冯延年道:“我也不过怀疑罢了。此人与广陵王牵扯甚深,广陵王名下的所有产业,都要仔细搜上一搜。不过此处既搜不到也就罢了,让人贴上封条,明日再往别处去搜。”
  县令应下,随后道:“在下这就让人去将屋子备好,京兆今夜……”
  “今夜还是回县中歇宿。”冯延年道,“这宅子虽已经抄没,也还是皇家的。我一介朝官,今日来此乃是为了公务,歇宿却是不妥。”
  县令应下,感叹:“还是京兆思虑周全。”
  虞嫣和滕蕙听着那县令嘴里不断输出着彩虹屁,没多久,二人走了出去。
  冯延年和那个县令似乎真的只是来这院子里看看,他们在别处屋舍稍作逗留,没多久,虞嫣听到了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等到外头完全听不到动静了,又过一会,虞嫣和滕蕙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二人轻手轻脚,像做贼一样把头伸出门外查看,确定这院子里的确没人,心终于放下。
  “不是说抄家么?”滕蕙有些疑惑,道,“我还以为他们会将这宅子翻个底朝天,原来却只是逛逛?”
  虞嫣沉吟片刻,道:“恐怕抄家只是个幌子。你刚才听到他们说的了么?他们来这宅子,是为了找一个什么要犯?”
  “听到了。”滕蕙道。
  虞嫣好奇道:“这京兆尹应该是个大官,什么样的要犯会需要他亲自出马来抓?他还说,这人与萧寰牵扯很大,不知道是谁?”
  “这谁人知道,”滕蕙轻哼一声,“他那等了不得的人物,结交的什么神仙,岂是我等小民能猜得到的。”
  话才出口,她似乎又觉得不妥,瞥了瞥虞嫣:“我说的不是你。”
  虞嫣不跟她计较,看了看外面天色,道:“这个地方我们还是不能久留,先出去吧。”
  滕蕙应一声,却走回书房里,拿出一只小手电,往书架上照了照。
  “翻别人东西也不会收拾好,傻*。”她露出不满之色,随即把刚才冯延年弄乱的画轴重新摆放好,把门关上。
  虞嫣知道她在片场里学了不少祖安话,啼笑皆非,把滕蕙手里小手电拿过来关掉,然后拉着她走出去。
  冯延年的确没有久留,没多久,京兆府的人离开了宅子,在夜里点起火把,前呼后拥地护送着冯延年的车驾离开了。
  虞嫣和滕蕙在柴房里等了一会,待得外头安静了,才从马厩的院子又溜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要重新贴封条,这宅子还留着人看守。为避免节外生枝,虞嫣和滕蕙只得另外找地方歇宿。
  刘兴等人索性点起火把,将她们带到了蒯头领他们所在的槐乡。
  吴荣和田安见滕蕙过来,喜出望外,腾出一间屋子,给她和虞嫣安排了住处。
  听闻了那旧宅里的事,蒯头领并不意外。
  “这两个月,禁军和京兆府一直在到处搜查。”他说,“在京畿中搅得鸡飞狗跳,却不知他们到底要抓什么人。我等也是得了这个便宜,故而能披着京兆府的皮四处行走。”
  虞嫣颔首,看着他,忽而问道:“禁军之中,有一位将军叫王奕,蒯头领认得么?”
  “王奕?”蒯头领道,“可就是长乐侯和华阳县主的长子?”
  “对。”虞嫣颔首,“就是他。”
  “王将军那等贵胄,便是不曾在禁军中待过的人也不会不知道他。”蒯头领笑了笑,“只是我一介小民,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
  虞嫣道:“这位王将军,现在还在禁军之中么?”
  “自是不在。”蒯头领道,“王氏是广陵王的外家,在朝廷缉拿广陵王之前,他们一家就去了朔方。不仅他们,就连王氏的姻亲密友都早已离开了京畿,袁氏想要拿人,一个也拿不到。也就沁阳大长公主不走,如今仍然留在京城之中。”
  “沁阳大长公主?”虞嫣愣了一下,道,“她不怕袁氏对她动手?”
  “袁氏怎敢动她。”蒯头领道,“沁阳大长公主乃是宗室之首,就连支持袁氏的诸侯王也要给她面子。袁氏要拉拢宗室,故而再是对沁阳大长公主咬牙切齿也不敢动她。”
  虞嫣微微颔首,不由地想起沁阳大长公主那居高临下的神色。
  萧寰从前说过,沁阳大长公主胆识过人,先帝和皇帝都是她一手扶起来的,绝非平庸之辈。虞嫣虽仍然对她说过的话耿耿于怀,但现在听得这些,倒也是服气。
  “女君问这些做甚?”蒯头领道,“莫不是认得王将军?”
  “有过一面之缘罢了。”虞嫣含糊道。
  这时,刘兴在一旁向滕蕙问道:“林夫人,你们果真要去朔方?这世道兵荒马乱,生意何时做不是做?也不差这一时。”
  旁边的几个镖师纷纷附和。
  田安也道:“就是。夫人,我们今日与蒋管事说起这事,他也是此意。夫人不若就留在此地,有蒯头领和一干弟兄在,也算得安稳。等局势定下来,再去做那些生意不迟。”
  虞嫣不由地看了看滕蕙。
  她们两人的身份自然不能暴露,所以此番去萧寰的地盘,滕蕙的借口仍然是找那些滞留的胡商收货。
  滕蕙不以为然:“岂不闻富贵险中求?就是如今局势动荡,人人不都不敢出手,我等才能捡大便宜。做生意的人都不是傻子,等局势定下来再过去,就连汤都喝不到了。再说了,无论世道动荡还是太平,何时少得了钱粮?再说了,枯守在此处又有甚好?当今世道,米粮无一不是涨得飞了一般,我等十几口人,若无钱财傍身,待得坐吃山空那一日,就算再安稳又有什么用?”
  大约是滕蕙那见钱眼开的做派实在过于深入人心,众人见她振振有词,只得不再反驳。
  滕蕙又继续与众人商定了明天出发的事宜,众人也不多言,各去准备,早早歇息。
  房间里只有一张榻,滕蕙往被子里塞了一个汤捂子,吹了灯,然后毫不客气地钻到虞嫣身边,把手脚抱在她身上。
  虞嫣躲也没处躲,只好受着。
  “阿嫣,”滕蕙窝在被子里,好奇地说,“你的手脚怎这般暖,与我全然不一样。”
  “说明我俩可能真不是一个妈生的。”虞嫣随口道。
  “我们就是一个妈生的。”滕蕙笃定地说,“阿嫣,等这些事都完了,我带你去给母亲和乳母扫墓。”
  虞嫣看了看她。
  黑暗里,那脸上的神色不甚清晰。
  “你离开宅子之后,曾经去给她们扫过墓么?”虞嫣问。
  “自是去过。”滕蕙道,“母亲最爱吃樱桃,乳母爱吃李子,每到这些果物新出之际,我都会买上好些放到她们墓前。樱桃最早,入夏之时,樱桃就熟了,明年你记得过来。”
  虞嫣的心头软了软,不由又想到了严氏生前画的那些画。
  “知道了。”她轻声道,“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吃过了早饭,便动身上路。
  蒋管事仍在蒋桥,不好过来,送行的只有吴荣和田安。滕蕙嘱咐他们留在这里,如果蒋管事那边有事,尽量帮上一帮。
  二人连声应下,送着滕蕙等人走出大路上。
  这队人马,人不多。除了虞嫣和滕蕙之外,蒯头领等一众镖师共五人,加起来一共七人。
  虞嫣发现蒯头领确实业务精熟。
  他们在槐乡的住处明明十分朴素,篱笆墙茅草屋,看上去不像是藏有什么好东西的地方。可出发的时候,他却变出了一辆齐整的马车来。
  这马车并不华丽,但很是结实,虞嫣原本以为自己要和滕蕙继续扮成男人骑马,没想到能有马车坐,有些喜出望外。
  蒯头领没有让让她们穿男装。
  “这一路上,各处关卡对男子查得甚是严厉,妇人却不妨事。”蒯头领道,“你二人穿女装,倒可方便许多。”
  虞嫣有些不解:“查男子甚是严厉?为什么?”
  “大约还是与那追查的要犯有关。”蒯头领道,“据说那犯人是个男子,还是个五十上下的老者。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兄说,每处关卡都拦下的,全是须发花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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