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请允准微臣提前致仕

  又加之在御书房罚站东方辞半晌,明明白白的帝心,越发想用什么来补偿东方辞。
  少年厚禄,多少人忌惮眼红。
  年纪轻轻,如何承受千夫所指。
  却见东方辞垂下眸子,满脸内疚羞愧的朝韩礼拱拱手道:“是下官御下不严,家风……家风不正,劳烦韩大人管束。”
  少年人本就血气方刚心气高的时候,东方辞纵然聪明睿智,却难以跳脱少年心性。
  那微垂的眸,仿佛是站在高高穹顶被人压下的傲气,大的她灰头土脸,没脸见人。
  自家事被他人代管,说起来还是他这个家主没有威信,少年人垂头丧气,显然很受打击。
  不得不说,见到这样的东方辞,皇帝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心情说不出的奇妙古怪,当着满厅朝臣,如此三司会审之时,他说不出安慰鼓励的话,便如木桩似的做个泥胎雕塑,静静看着场中跌宕起伏的反转。
  皇帝不做声,朝臣们也像是忘记了皇帝的存在,只一味怜惜起东方辞来。
  少年本该鲜衣怒马,任性妄为,恣意骄傲,而东方辞,从她第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她便是沉稳的,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练达到让人看不出她的喜乐悲欢。
  他们私下里嫌弃她,看不起她,觉得她小地方出来的,流言蜚语从来没消停过,与正人君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如今见她意志消沉,宛若凄风冷雨中独自舒展枝叶庇护族人的弱花,兀自被风雨伤得彻底不说,还被族人冒头生长出来的枝杈刺得伤痕累累。
  瘦弱的肩膀或许根本扛不起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
  这一刻她像是放弃了所有的坚持,认清了自己的德不配位。
  她终于认清自己不该年纪轻轻争抢家主之位了吧。
  然而,在场众人,连带王献,也没有嘲讽她的意思,只觉得这一刻的东方辞,格外无助可怜。
  韩礼却端着圣人大道的架子,淡淡的扫了一眼东方辞,不咸不淡道:“东方大人,本官并没有针对你,只希望你莫要再纵容族人惹事生非,刑部并不只是为你一个人查案的。”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
  东方辞却无奈苦笑。
  虽然表面苦笑,唯唯诺诺,实则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没想到韩礼这样的古板,竟然也是个演戏的高手。
  且一身正派,让人无从生出任何怀疑。
  韩礼见她示弱,也松了审视之色,似乎想到了什么,朝皇帝拱手道:“皇上,除此之外,这些日子的查案,微臣还找到了一些其他的案子的牵连。”
  皇帝看着消沉的少年正自神游天外,被韩礼一喊,回过神来,定了定神道:“讲。”
  韩礼看了一眼东方辞,神色缓和道:“微臣查到七夕刺杀案和东宫毒杀案里出现的杀手,与昨日护国寺攻上山的江湖人,都曾在万花楼流连,他们定然与万花楼有关系,事前曾说,万花楼指使丹琴陷害东方岁,又有杀手和江湖高手频频出没,非常可疑,微臣恳请皇上允许微臣彻查万花楼。”
  皇帝看了一眼面色巨变的张植和脸色紧绷的张樯。
  又见东方辞睁大了眸子,满脸愤怒,恨极了的模样跪下替韩礼请命道:“皇上,七夕微臣与公主几经生死,东宫里的毒又是对准皇上您的儿子,能手操棋子,刺杀皇子公主的人,却大费周折的算计微臣不学无术的叔叔,这其中定有阴谋,还请皇上允许韩大人查清真相,以免祸及更多的人。”
  “准了。”皇帝点点头允许。
  同时警告看向张植和张樯。
  皇帝虽然准了,韩礼却犹自不满,继续请道:“皇上,万花楼鱼龙混杂,不少拉帮结派的,请允许微臣派兵驻守,以免羊入虎口,反被其害。”
  皇帝见他说的恐怖,瞪了他一眼:“你堂堂二品大员,谁敢动你。”
  韩礼认真道:“几日前微臣请李府尹,榜眼和探花去往万花楼查案,遭遇满街追杀,若不是微臣四人命大,逃出来的时候遇到禁军和李家府兵,怕是便死在那条街上了。”
  “京城重地,朕的天下,竟然有如此狂妄嚣张之人,着禁军三千,随你调动,若有捣乱生事着,就地处决。”皇帝气得不轻。
  话虽然是对韩礼说的,可一双摄人虎眸却冷冷盯着张植张樯两兄弟。
  目的达成,东方辞和韩礼交换了一个眼色,准备结束这场乱七八糟的三司会审。
  与其说是三司会审,倒不如说是东方府的洗白大会。
  让满厅朝臣心疼怜悯东方辞之余,洗清了东方海和东方岁身上的大部分污名,还给他们戴上了知错能改的善良帽子,一句自嘲的家风不正,让世家出身的朝臣们看到东方辞为了家族,整个家族为了一个“正”字,作出多少努力。
  日后人们议论起来,谁会说东方府家风不正。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陷害东方府的是张家,谁家的家风不正,一看便知。
  这些都是小事,最让东方辞高兴的,是她暗戳戳的捅了张家好几刀。
  皇帝现在怕是恨极了张家,贪财,贪权,野心勃勃,心怀不轨。
  张家豢养杀手和江湖人,刺杀东方辞便罢了,这可以归咎与私仇。
  可刺杀国储太子呢?便是觊觎皇位,为二皇子铺路,为张家日后外戚专权的未来铺路。
  这番一想,别说皇帝心中忌惮。
  便是满厅朝臣也忌惮起来。
  想到这里,东方辞勾唇,倏的笑了。
  站在她身旁,一直不曾说话的李昆玉小声问道:“阿辞,你笑什么?”
  东方辞咧嘴,笑的有些疯癫:“没什么,三叔和三爷爷性命无忧,我高兴。”
  李昆玉瞳孔一缩,竟然有些害怕:“那你的眼神为什么在哭。”
  东方辞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杏眼微湿,一抹孤风冷雨般的无边寂寞道:“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官场。”
  本没人注意他们,只是所有人都心思不定,思考着张家的危害。
  今日东方辞遭逢如此,何尝不是他们以后需要面对的境遇,于是所有怜悯的目光都停留在东方辞脸上。
  正好捕捉到她那状似疯癫的笑容和心灰意冷的叹息。
  突然,皇帝的声音落下来:“韩礼,接下来交给你了,事后写份奏折递上来,朕要知道一切因果。”
  韩礼躬身:“微臣遵旨。”
  皇帝沉着脸,在高瑜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欲走。
  东方辞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三跪九叩道:“皇上,请允准微臣提前致仕。”
  在场众人心里几乎同时咯噔一下,诧异地看向东方辞。
  那目光一个个宛如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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