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见面了

  夜晚的苍梧山, 永远不会是寂寥的。
  这边不算深山, 又有许多人在此活动, 动物都不是些可怖的, 但是却足以吓到一个小贵女。
  一只皮毛发亮的兽类从草丛中蹿了出来, 远远的同王道姝对视许久, 又飞快的往山上跑去。
  王道姝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 悄声问道:“刚才那个,是黄鼠狼么?”
  “是的。”庄上的婢女答道;“庄子里养了许多牲畜,总有黄鼠狼来偷吃鸡鸭。”
  王道姝看鬼怪故事看多了, 对黄鼠狼总是有几分害怕的,听婢女说庄上经常有,不自觉的裹紧了外衫。
  陆眠穿的衣服也不少, 再加上净手等, 估计还有一会,王道姝便绕着走了两步。
  忽的, 一阵马蹄声传来, 清脆, 却悠远, 显然不在附近, 听着约莫只有几骑。王道姝食指竖在唇边, 示意婢女们噤声,而后扶着红狸的胳膊踮起脚看着山上。
  “那个方向,是谁家的院子。”王道姝低声问道。
  周遭的婢女们想了想, “是宁家的。宁家占地广些, 那边只有他们一户,其他人家就要稍微偏一些了。”
  这么大半夜的,还有人专程过来找他?王道姝觉得匪夷所思。
  宁六郎做的官也不算大,什么人这个时候了还来找他?就是他那帮狐朋狗友,他庄子里也没有值得人这个时辰还来玩的东西吧?
  王道姝只觉得眉头跳了跳,望着宁家别院,凝神细思。
  陆眠出来时,又响起一阵马蹄声,人数也不多,仍旧是想着宁家而去。
  “阿玄,那些是什么人呀?”陆眠小声问道。
  王道姝摇了摇头,“不清楚。”若是些夜晚纵马的男子,会这么安静的骑马么?
  回到席位上,王道姝的盘子里已经放了好几块烤肉,还有一些撕成小片的菘菜。
  看着杯中浑浊的液体,上面漂浮着几许碧绿色的絮状物,王道姝端起来闻了闻,皱眉道:“谁把酒拿出来了?”
  “我呀。”王圣予笑盈盈的回道,“她们都说想喝酒,我就让人把酒给取出来了。”小姑娘显然喝了不少,双颊酡红,言语行动间也染上了些醉态。
  王道姝尝了尝,幸好是淡酒,否则不用谢夫人她们动手,她就能就地打死王圣予了。一群小姑娘独自在别院里,没有大人在这看着,聚众喝酒,像什么样子?
  郭跃娘半搂住她,给王圣予说好话,“阿玄,是我们想喝,硬逼着她拿出来的,你就别怪她啦。”
  王道姝面色稍缓,还是哼道:“你喝了我家的酒,自然是帮她说话了,当心我下次去你家,将你的酒都带回家去!”
  “好啦好啦,都给你都给你。”郭跃娘冲着她挤眉弄眼,“你猜刚才谁来了?”
  问问题都问个这么没难度的,难怪她总要单独被先生罚了。王道姝摇了摇头,笑道:“隔壁的吧?”
  王圣予接话道:“是呢,她们家阿黄找到了,似乎是跟什么东西打了一架,身上不少伤,还想找我们兴师问罪。”
  山野里的那些动物,身上可不一定干净。跟他们打了架,受伤是小事,伤后的处理可是个大问题。
  王道姝想了想,问道:“他们家阿黄,究竟是怎么跑到我们院子来的?”先前光顾着吵架,而后又是准备烤肉的东西,竟是忘了问具体细节。
  “我们的外门开着往里面搬东西,它就趁机溜进来了。”王圣予平静的说。
  王道姝略略点头,那么喜欢,又不放在后院,还养的这么野,竟然让它自己跑了出去,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跃娘吃下最后一块烤肉,撇撇嘴,不屑道:“她们就是故意找茬,那个阿黄被我们赶出去了都不知道回家,谁知道她们对它好不好。”
  明月皎皎,覆在梧桐树上,枝叶的倒影绰绰晃动。面前的火堆发出“啪嗒”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熄灭,仅余几点红色的火星。
  王道姝喝了不少酒液,隐隐有些醉意,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笑道:“都回去睡吧,明日下午回去。”
  两名侍女在两侧搀扶着王道姝,防止她因醉酒而倒下去。
  “阿箬。”王道姝轻轻的唤了一声,眸中尽是促狭之意,“你想好怎么跟大母她们解释了么?”
  王圣予把酒拿出来,也只是一时之勇,那股劲头平静下来后就开始有些害怕了。此刻听到王道姝这么问,她撒娇道:“阿姊,我该怎么办呀!”
  王道姝捋了捋她的头发,“你到时候只跟大母说就好了,别跟别人说,自然就不会有事。”祖母可舍不得罚她,要是让三婶知道这回事,她就完蛋了。
  .
  一缕晨曦照入屋内,伴随着秋蝉在树间悠长的清鸣,王道姝将将转醒。
  她惯来早睡早起,却有些认床,许久没来庄子上,对这床还有些不太习惯。再加上喝了酒,睡的便更久了,王道姝醒来时,大部分的小姑娘们都已经起床了。
  客人都起了,她作为庄上的主人,竟然还在睡,王道姝羞愧极了。幸好朝食是她前一晚就已经吩咐好的,现在已经快做好了。
  郭成娘几人正在院中玩投壶,看到王道姝出来了,招手道:“阿玄快来,这会是眠眠垫底,看看你能不能让她有些成就感。”
  王道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真是太坏了!明知道她投壶技术奇差,还每每让她过去一起玩,她又不好拒绝人家的盛情相邀,屡屡惨败。
  “不了。”王道姝踱步过去围观,“既然眠眠垫底,那就让她努努力,人要跟比自己好的人比,比如我就从来不跟眠眠比谁的字写得好。”王道姝的字,那是一众小贵女中公认的好,哪怕跟她不是一伙的,看到她的字也顶多哼一声,却说不出来半句不好的。
  陆眠从小贪玩,耐不下心来练字。她又跟王道姝玩得好,经常被郗夫人拿王道姝跟她对比,现在更是羞红了脸,“阿玄真坏,我再也不理你了。”
  王道姝轻笑一声,“你等会跟成娘比比,谁的琵琶弹的好?”琵琶可以说是陆眠最为擅长的技艺了。
  “哪有阿玄这样,以己之矛攻彼之盾的?”郭成娘对琵琶一窍不通,大部分的贵女学的都是七弦琴,哪怕不擅长,这个也是可以拿出去装的东西,除非真的喜欢,谁会去学琵琶?
  王道姝斜眼看她,眼中所表达的意思非常明显:刚才不是你先这样做的么?
  郭成娘讪讪笑了两声,继续玩了起来。
  一行人出了院子,准备往长安城而去,正好碰上了隔壁的出门玩了回来。互相用鄙夷的目光扫过对方后,扬长而去。
  在山脚下,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正倚着树干休息。
  “你在这做什么呢?”陆眠好奇问道。
  男孩见了他们,乖巧的说:“我在这等我阿耶。”他是裴德妃的堂侄儿。
  王道姝几人跟他们家没什么交集,交代让他注意安全后便向长安城内疾驰。
  傍晚的郑国公府像往常一般宁静,王道姝几人回来时,众人已经用过晚食,她们只能将就着用些。
  “阿耶回来了么?”王道姝扭头问蔓草。
  蔓草扶着她坐下,柔声道:“不曾呢,想必还在宫里吧。”
  王道姝有些失望,昨日郭跃娘让她帮忙鉴定一副当今丹青圣手云枕的画,她还想让王偃帮着看看呢,说不定他还认识云枕。
  等到王偃回府,已是月上中天,崔意华刚刚洗漱完,还未睡下。
  崔意华诧异问道:“怎么这么急匆匆的?”王偃不是没有晚归过,很少像今天这般焦急。
  “阿华。”王偃没有先进去沐浴,反倒坐到了崔意华身边,“以后让阿玄少跟那位见面。”
  崔意华微微挑眉,怎么突然摆到明面上说了?
  王偃神色有些沉重,“今日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骂完越王又骂吴王,就是太子进去劝,也被连带着骂了一顿。”
  “这有什么?”崔意华有些不解。
  “越王和吴王都是成年皇子,且越王才因为搜刮钱财的事被参过,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王偃说到后面,开始含糊其辞,“再说了——”
  崔意华追问道:“再说什么?你别把话说一半啊!”
  王偃面色有些古怪,“圣人问我,阿玄是否如阿茂当年那般,一家有女百家求。”
  好在没有直接说,崔意华问道:“那你怎么答的?”
  “我说这些事都是她阿娘操心,我管不到。”王偃老实回了。
  崔意华差点被他气得吐血了!这就把锅推给她了?虽说亲事大多数时候是由母亲帮着看的,可父亲做主的也不少啊,他随便说两句就行,何必攀扯上她。
  “你怎么,我明日还要进宫呢,万一......”崔意华微微有了些恼意。
  王偃揽住她,“好了,不说这个。你上次说觉得谁家的孩子好来着,他们最近还有没有跟你说这个事?”
  崔意华正准备回答,忽而蹦了起来,高声道:“王偃,你没洗澡还敢碰我!你给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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