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
下了课, 一群小姑娘们都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话。这些伴读大部分的出身都不错, 不怎么怕这些公主们, 何况除了兰陵公主, 就没一个得帝偏爱, 有特殊待遇。
唯有竟陵公主那边比较安静, 她本来有五个伴读, 大家年纪都大了,有一个已经嫁人,还有一个回去待嫁了, 她自己再上一段时间的课也不会再来学堂,毕竟她年底就要发嫁。都不再是小孩子,所以格外的娴静。
郭跃娘拉着王道姝说话, 还在罚站的郭成娘也凑了过来, 两个小姑娘都觉得自己和王道姝的关系不一般。郭成娘转头,一本正经的和其他小姑娘普及知识:“我们都是太原人, 所以我们肯定有更多的话说!”
王道姝无奈的看向她, 其实大可不必, 在座的各位都或多或少有些奇奇怪怪的亲戚关系, 有血缘关系的也不少。就比如那个房明安吧, 她阿娘是高阳郡王的姐姐, 是崔意华的堂姑,算来王道姝要喊她一声从母。但是她祖母秦国公夫人呢,又是王偃的族姐, 这样一来她又要唤王道姝姑姑。两人小时便开过玩笑, 说两两相抵,喊姐姐妹妹就好了。
尉迟宁对谱系还不是很了解,不解道:“都是太原人是什么意思呢?”她从小在长安长大,就没去过自己祖籍处。
郭跃娘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我们的郡望都是太原呀,这表示我们是一个地方来的。”
尉迟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王道姝看着郭跃娘,思绪飘远。她很小的时候见过郭跃娘,那时候她还在晋阳老家养病,郭跃娘一家也还在晋阳,未曾进京。两家都是太原世家中领头的,时有婚媾往来。
郭跃娘继续眉飞色舞的和人说着太原的事儿,王道姝咽了咽口水,决定三缄己口,一定不能把她两岁时当众尿裤子的事给说出来,不然她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学堂里乱糟糟的,直到先生们休息完回来才安静下来。
下学时,大小郭拉着王道姝的手,十分诚挚的邀请她去自己家做客,王道姝笑眯眯地应下了,崔兹白又把自己的糕点分给她们吃。
回长信宫路上,路过海池,远远地瞧见一个美人倚靠在亭中栏杆上,眉眼间带着些许忧愁之色,不由问道:“她是谁呀?”这样的小美人,怎么好像没怎么见过嘞。
“她是阎婕妤。”崔兹白小声告诉她。
王道姝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个被崔介衡扔进太液池洗脑子的倒霉蛋么!去年才进的宫,马上就凉透了。幸好她进了太液池后,被诊出来怀了孩子,刚生了十公主,不然就真是凉的透透的了!
两人最后又看了她一眼,暗忖她生了孩子也没多久吧,大中午的不吃饭,跑湖边来吹风做什么,要不要这么拼啊?
回了长信宫,崔兹白就开始找自己的小猫,昨天被崔育一起给送了过来。却到处都没瞧见,杨太后温声道:“被你阿耶拿走了。”
崔兹白被气得跳了起来,“他拿我的花花做什么!”
她动作幅度大,声音也高,王道姝都被她给吓着了,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午睡后去玩我的小兔子吧。”
等到下午,崔兹白没能如愿去玩小兔子,因为她又被王道姝按着做功课了!
两人对坐着认真背书,崔介衡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个篓子,里头散发出阵阵腥味。王道姝微微皱眉,拿起熏过香的手帕捂住鼻子,上下打量了崔介衡一番。
崔介衡带着几分笑意,“这几条鱼给你,拿回去喂你的小猫吃吧。”
“又是你钓的?”王道姝口鼻一齐捂住,含糊不清的问他,他咋回事,天天没事就跑去钓鱼,真够无聊的。
“不是。”崔介衡将鱼篓放在门外,净手后才进屋,“我让尚食局送来的,你想不想吃。”
王道姝翻了个白眼,“谢谢,我一点都不想吃。”
“好吧。”崔介衡在她旁边坐下,拿起了她放在桌案上的纸张,“让我看看你学的。”
王道姝最恨被人打断自己正在做的事,整个人变得暴躁无比,心里憋着一团火想要发出来,用力地推了推崔介衡,大声道:“还给我,你快走开,讨厌讨厌讨厌。”
崔介衡被她给整懵了,直愣愣的看着她,任由她将书卷从自己手中拿走,随后沉默的看着她背书。
王道姝专注时,记得非常快,很快就背完了今天学的,还预习了明天的内容。
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下,崔兹白咬了咬牙,加快了速度,卖力的样子令王道姝汗颜。
“阿玄阿玄。”崔兹白终于背完书,扑了过来,“你这些天都住宫里好不好,跟我一起上课呀。然后等入了夏,我们一起去九成宫玩。”
王道姝微一仰头,躲开她的攻势,“不行,过段时间我二姐姐要出嫁,我要去送嫁的。”
“好、好吧。”崔兹白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大姐姐也快要出嫁了呢。”
司马氏正在给王长亭准备嫁妆,她就两个女儿,早早便开始准备嫁妆。除去公中固有的份例,她自己一半的妆奁都投了进去
王敬跟着看了一会,轻咳一声,“我、我先出去走走,你先看着。”
司马氏瞪了他一眼,“走什么走?你给我坐下!这不是你女儿?”
王敬搓了搓手,“我……”你啥都整好了,我在这也插不上手啊。
“没事干看她们搬嫁妆去。”司马氏沉声吩咐,她今天势必要让王敬割下一大块肉来,先好好看看二娘嫁妆是多少,再让他反思反思自己才给多少。
王敬揣着手出去了,司马氏继续翻看着账簿。
王长平也在帮着姐姐看嫁妆,见父亲来了,便冲着他笑笑。王敬左右看了看,回去对司马氏说:“二娘的嫁妆,还挺多的呀,只是十三岁就出嫁,是不是太早了些?”
司马氏心头火起,“律法都说了可以,我爱嫁就嫁,你管得着?多什么多!你没见过大娘的嫁妆么?你都说方家豪富了,这么点人家该怎么想呐!你个做阿耶的也不多出点。”小气鬼,穷死他算了。
王敬往后缩了缩,将下人都挥推后,安慰道:“你知道的,我哪有多少钱呐。而且这都给她了,咱俩将来的儿子咋办?”
司马氏“呸”了一声,冷哼道:“老娘一个快三十的人,是没指望能生出儿子了,怎么着,你是觉得你能行?”
两人沉默片刻,司马氏突然尖叫一声:“王敬你个王八蛋!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是哪个小浪蹄子有了?”说着就要把屋里的姬妾都叫过来问话。
王敬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赶忙拦住她,“不是她们,不是她们。”
“那是谁?”司马氏的指关节咔嚓作响。
王敬支吾半晌,终是顶不住司马氏杀人的目光,低声道:“她住在京郊,已经怀了四个月了。”
“好你个王敬,还没生呢,就知道是个男孩了?”司马氏冷笑连连,“明天我就去京兆尹处告你,一告你父母在而别籍异财,二告你有妻更娶,不合一夫一妻之制。”
王敬被她唬了一跳,揽住她哄道:“咱俩好歹是夫妻,不带这么告我的吧?等她生了,我就把那个孩子抱来,就放你名下,就说是你生的,我们把他养大,他将来定是将你视作生母。你要不现在开始装怀孕也行?”
司马氏啐了他满脸,“你放屁!老娘今年是都还不到三十,不是已经五十了!好,我再加告第三条,违法立嫡!哎呀不对不对,这是私生子,无论如何都不可立为嫡,不在违法立嫡里头。这该怎么算呢,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她一手扶额,面露苦恼之色。
几番话下来,王敬是心惊肉跳。他也摸不准司马氏到底狠不狠得下心去告他,司马氏父祖皆在刑部供职,熟悉律法,她对户婚尤其了解,不管到底去不去告,单是这样说,就已经让王敬心惊肉跳了。
王敬咽了咽口水,决定认怂,“我跟她也认识不久,不熟的,不熟的。”
“是啊,不熟的。”司马氏微笑着看向王敬,看得他也面露笑意,又猛然拔高声调:“不熟都能到床上去,熟了岂不是要上天!等会我就去问问母亲,你这样到底对不对得起我,屋里那么多人,我拦着你了?竟然还养外室,你太过分了。”
王敬算是怕了她了,忙道:“你可别闹啦,母亲那么大年纪,还让她管我们这种小事,多不应当。只是,只是那到底是我的孩子,若是个男孩——”
司马氏伸出一指把他推开,“一,若是个男孩再说;二,你孩子少了?我怎么没见你各个都这么在意,还说跟她不熟。”他那一堆当奴婢养的女儿是天上掉下来的?司马氏打心眼里瞧不起私生子,不止是她,当今所有人都瞧不起私生子,家产是诸子均分,可不包括私生子。
家里的所有大事王道姝一概不知,此刻正在和比她棋艺还差的崔兹白下着围棋。对局情况惨到崔介衡都没眼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