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复杂与简单
柳煦手下按摩的力道未变，没再开口说话，脑子却是极速转动，总结并重新推论一些结论或猜测。
江立收养了自己，且江睿说她的身世会连累所有江家人，所以江立应该是和她父母或祖父母相熟？
但王氏这些年来对待她和沁儿的不同，让柳煦感觉王氏也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多半也以为她是江立与其他女子所生，所以王氏应该和她的亲生父母不熟甚至不认识。
从这个角度推，她的亲生父母应该不在江立常来往的亲朋中，很有可能是江立独自在外结交，或是官场中相识之人。
春花娘亲是十六年前在河里捡到絮儿的，从上游飘下，不是兴州便是坦州，再往上游便是……
柳煦突然心中一惊，这顺河再往上游，那可不就是东秦国或姜国的地界了？
她们总不会是东秦国或姜国人吧？那时三国还在交战呢！
想到这里柳煦眼皮跳了跳，是呢，她和絮儿是在战事还没结束之时出生的。
十六年前……江立外放启州，本身祖籍是兴州，那时只在京城考试短住过一阵，春花娘亲捡到絮儿是在坦州上游，而江立这个知道她身世的人是在启州抱的她。
春花娘亲说那时絮儿出生绝对超不过三日，那么，她们亲生父母是兴州人？京城人？或是启州人？
十六年前，犯了大罪的人有哪些？
那时她才刚出生，哪里会知道？这个得先再去了解了解，此时不宜拿出来诈江立这个老狐狸。
想着想着，柳煦觉得江睿所知也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在江睿的认知里，他们这位爹是堪比菩萨的善良人士——因为目前为止，江睿的利益和江府的利益是高度一致的，而她若不是被江立收养，还不知道会流落何处，有何颠沛流离的命运，就算絮儿也是幸运的，被黄春花夫妻捡到，视如己出，但随着父母行商的小农女，和丞相府的嫡长女相比，也是全然不同的。
而便和柳煦所切身感觉到的大不一样！
毕竟在做江月浅的那十三年，发生的那许多事，或许江立对她有慈祥父爱，但越往后走，越多了些算计和利用，就到现在，皇上赐婚又定婚期后，因有谢禹森从中阻挠，江立都还摇摆不定。
或许也不能说摇摆不定，从来都是权衡利弊选个对他或江家最有利的，至于她的个人想法，并不重要，就顾上就顾，顾不上，那就要她改变想法，作出牺牲，且这不会被他认为是牺牲。
用着常用的洗脑借口——爹都是为了你好，你以后便会知道了。
且说这话的人自己往往也是那样认为的，替女儿做出了好的选择。
因为这也是符合封国现下的主流价值观的。
“絮儿是个好动的，您能给她把住所围墙给围大一些吗？”柳煦依旧声音柔柔。
“嗯。”又是微不可闻的声音，竟是允了。
“谢谢。”柳煦这个谢谢比刚才多了几分真诚。
不是感谢江立给柳絮儿软禁的囚笼扩大一些，而是感谢他在明知自己的身份会给江家带来灭顶之灾的情况下，还将她抱回去抚养。
这一点，和现在柳煦所熟知并自认为了解的江立差别很大——没想到他年轻时候也有如此不管不顾的时刻。
柳煦相信若同样的事放在现在，他不一定会是同样的选择，他在官场已经磨得如此滑溜，断然不会冒险做于自身及家人有极大危害的事。
甚至或许江立也曾后悔或者说后怕过，不该收养她。
但不管怎么说，若是江立足够无情，就算他后悔后，也可以让她“病逝”或“意外早夭”。
但是江立没有。
即使江立对她有算计利用，即使和当初收养她时心境不可同日而语了，柳煦也必须承认一个事实——江立于她而言有大恩！
柳煦仍然想从江立这里诈出她想知道的，但或许是按摩节奏的舒缓，或许是父女俩久久没对话的留白，让她想得多了些。
而这些留白，无声的按摩，则是他们父女难得的温情时刻，柳煦此刻不忍打断。
或许人性就是这么的复杂，或许人性又是那么的简单。
但于柳絮儿而言，江立非但对她无恩，反而派人将她掳走，软禁起来，对于在京城丞相府都不断想着要逃离江府，回到她石子村真正的家中，更何况现在被掳去软禁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柳絮儿定会设法逃离。
但柳絮儿几年的逃离经验告诉柳煦，她逃离在外时过的日子十分艰难且危险，所以她不能任柳絮儿自己逃跑，而得在柳絮儿耐不住性子逃跑之前便要确定她被关到了什么地方，要去将她营救出来。
可现在江立对她的防备心，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能面对面硬碰硬，只能另寻合适的时机。
柳煦千思万想之时的沉默，江立有些意外，江雪沁和江雪如也有些意外，不过发现大姐姐给爹按摩着肩颈，爹还挺享受的样子，这两位少女不由也认真观摩起柳煦的手法来。
许久之后，江立觉得疲倦顿消，而柳煦并未停止按摩，也没再套他什么话，缓缓睁开了眼，手一抬：“不用按了。”
“你今日才刚回京城，舟车劳顿，去休息会儿吧。”
“爹，小石榴中的毒，药婆毒叟以及御医院包括院长胡御医在内近十名医者都在设法解毒，但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既然絮儿是安全的，女儿也想去翼王府，尽自己一份力。”
“嗯。”江立应了声，“让你大哥送你去。”
虽然江立觉得浅儿和翼王的事没到最后就作不得数，但翼王弟弟中毒这么大的事，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若是不管不顾的，名声也不好，所以他并未阻止她去翼王府。
让江睿陪同，自然也是堵一些长舌妇的嘴，浅儿不是自己找上门去而是兄长陪同去的，是他们江家的礼数，合理合规。
“好。”柳煦脑子一转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自然也没有拒绝，只是江睿在江武处陪着受伤无聊的江武，江武会失落吧？
对此，江武表示绝对不会失落！
请大哥赶紧走，不要再数落他了，他是伤员，需要养病！需要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