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旧事新事入山河(一)

  阁楼静默,天空不语。
  唯有树叶窸窣。
  东方钰在这片宁静中猛然抬头,坚定开口道:“乞儿,你可知道是谁让你们母子流离失所?又是谁害死了你的娘亲?”
  堂前三只飞燕乍然惊起,屋内三人听闻红衣之言,心中滋味反复酝酿,却是截然不同。
  当年曾婉的死,归咎于何人?屋内四人,除了曾婉的亲身骨肉曾毅仍然蒙在鼓里,其他几人早就是知晓了其中内幕。
  对于孤香梅陨的起因、经过、到最后的尘埃落地,其中明里暗里的杀机何止千万,参与进来的势力更加是错综复杂。真真正正的去分摊这份责任,下棋之人不会低于五指之数。
  “凶手”,亦是有直接间接之分,曾婉的死,已是大势所趋。
  当年曾婉不死,这场乱世不知道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曾毅缓缓闭上了眼睛,娘亲的离世,远远没有自己以为的、看到的这样简单。
  大剑仙曾婉,哪怕放下了她的剑,又怎么会简单?
  “娘亲…..原来不是因为身子骨差而病逝的吗……”
  真相,就在少年触手可及的前方。
  “姑姑,你说。”
  曾毅的声音,平淡中隐藏着很重很重的沉甸。
  不同于谢玉堂二十年的画地为牢,不愿不想不能与曾婉的孩子相见。东方钰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她对曾婉执念,来自于二十年前绝代双骄的骄傲。
  东方钰要报仇。
  开始准备道出那几个人的名字,红衣那苍凉无波的声音,也慢慢变得起伏。
  “害死你娘的罪魁祸首,正是南帝北王两尊人皇!”
  一道道超越生死的气息,朝床铺上半躺着的少年碾压而来。
  少年比三年前成长结实了许多,不再是那个被人一眼当做落魄乞丐的身子骨,斩怨念入上三境,武道上也算得上是登堂入室。
  然而少年,依旧只是少年。
  “这两位号令天下,俯瞰苍生,却又水火不容的人中之皇,在某些事情上倒是保持出奇的一致。”曾婉的冷笑中透露着悲哀,“那就是逼死一位已经放下所有的女子。”
  “咳咳。”青衫谢玉堂的轻咳声响起,他那本就沧桑悲苦的背影,突然之间佝偻了几分。青衫黯然神伤,推门离开了这间小仓房。
  无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下打量着红衣东方钰,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十八年前,大梁天子张瑞奇,大顺中央大王姜永碌二人心有灵犀,高手尽出,由北到南,围杀已经不再握剑的剑仙曾婉。”
  “参与这场围杀的梁顺朝廷英犬、南北江湖高手,多达上百人,藏在幕后出谋划策、动用伏笔暗棋的那些所谓‘智囊’国手,也是个个都是朝中骨干,国之脊骨。”
  “连九品以上的高手,南北两大朝廷都是动用了近20位之多。”
  “十八年过去了,除了当年陨落在侯爷手上的两位十品大宗师,以及各自恩怨命丧江湖的几位高手,现在应该还有接近十人仍然在这世间苟活。“
  “姑姑能力有限,这些年也仅仅掌握了其中四人的姓名,却不能奈他们何。”东方钰声音苍凉依旧,深邃的眼睛里,藏住了落寞神采。
  虽然东方钰说的轻描淡写,这种楚顺梁三朝共同潜藏的绝密,十八年,四个名字。一袭红衣整整付出了一个青春。
  女子最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她的青春。
  “乞儿,姑姑现在就能告诉你那四个人的名字。”红衣攥紧了曾毅的手掌,少年坚毅了十七年的眼睛,第一次没有了神采。
  无名站在一旁双手垂落,暗暗叹气道:“告诉他又有何用?连你东方钰都无可奈何的人物,小弟弟连我都打不过,又谈什么报仇?既然报不了仇,又有什么必要知道仇家的姓名?”
  不要说是东方钰无可奈何,连境界大跌画地为牢的青衫谢玉堂,都是无可奈何。
  并非由皈依跌入宗师的谢玉堂武功不及那些人,实在是那些人的身份、背景过于特殊。
  快意恩仇,血溅五步,冲冠一怒为红颜,江湖中并不少见。可大部分都仅是存在于下三境武夫之中。越高的高手,越大的大侠,所受到的束缚和牵挂也是越多。
  哪里有那么多逍遥随心,江湖任我闯的风流人?
  这也正是舶羊湖剑楼曾逍遥剑心可贵的原因。
  “乞儿希望姑姑一定要如实告诉我。”曾毅的眼睛依然空空洞洞,声音却是坚定异常,毫不犹豫。
  “好孩子,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姑姑。”东方钰放开了紧握曾毅的手,一抹红羽瞬间笼罩了整座小仓房。黑衣无名也是同一瞬间就失去了听、嗅、味、触四种感觉,仅仅剩下的视觉,只能看到那美得诡异的红衣。
  “真是小气,我又不会偷听你们说话。就算一不小心听到了,我也不会随便告诉别人啊。”无名耸了耸肩,叹气道。
  黑人无名,十八年前甚至刚刚习武,自然不曾接触当年的那场围杀。
  可这位来自鱼钩所的谍子,就算不去刻意调查,也清楚其中一人是谁。
  “这四名参与围杀你娘亲的高手,有京城第一剑仙明品,此人徒有剑仙虚名,却早已沦为张家鹰犬,坐镇秣陵京城。明品的剑,十八年前就是九品巅峰,现在更是半只脚踏入宗师境界。”
  “这第二人,乃大顺西路大王普河山。普河山不仅仅是武学上早已稳固宗师境,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大顺当代军神。”
  “这第三人,太安寺三禅和尚,天人境。”
  “这第四人,境界虽然和我一样,同为宗师。却是四人之中最可怕的一位。”
  无名眉头紧紧皱起,望向那团如火一样的红衣,忧心忡忡:“这要是让小弟弟知道,义父也是当年几人之一咋办?”
  愁到连“愁啊”都说不出口的鱼钩所无名,还是没有办法阻止东方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张瑞奇的那道暗影,鱼钩所都督,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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