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可教
黛玉明早回府。
这个消息炸懵了许多人。
这一晚,荣府几乎所有主人都夜不成寐。
撇开贾赦王氏这种嗜血动物,也有真心想念黛玉者,像是宝玉与三春姐妹。
贾母心思尤其复杂。
荣府自从老公爷贾代善辞世,荣府境况山河而下。可笑满府子孙并无觉察,以为荣府依旧简在帝心,熏熏然沉侵在往日盛况之中。
不说贾代善在世之日圣宠优渥,等闲之人不敢给荣国府下蛆。
直说贾代善敛财本事,贾赦贾政兄弟拍马不及。
贾代善在世之日,基本是皇帝走哪他跟哪儿,最终得了荣国府三个字敕封多袭一次之殊荣。如此一来,这一年间内务府就是雷打不动三万银子赏赐奉上,太上皇还绝不足,偶尔还要爵禄双奉,更别说那年节赏赐,直追龙子皇孙。
除却这些,贾代善还在兵部兼任左侍郎,每年碳敬冰敬也在万两以上。
如今荣府,不说朝堂无人,单就每年进益,除了功勋田,再无其他收益。
贾赦减等袭爵,空有爵位,并无实职,爵禄有限,每年赏赐仅流于形式上,不过是每年几十两银子祭祀银。比之贾代善在世,可谓云泥之别。
荣府从家主贾赦开始,一个个都是不思进取,耽于享乐,造成收益锐减,花费却倍增之败象。
贾母虽看出弊端,无奈年纪老迈,无力整饬。
更兼贾母偏疼小儿贾政,尤其疼爱一手养大金孙宝玉。琏儿尚有爵位功勋田,受死骆驼比马大,再不济也不会受穷困顿。
贾政只是五品官儿,一日自己闭眼,宝玉日子只怕难过。
黛玉虽无父母缘分,林如海这个盐道却是家底殷实。贾母因此撮合宝黛,虽然因为黛玉孤苦无依,未必不是要替宝玉留下些家底,让他衣食无忧,做个富贵闲人。
贾珠之死实在吓坏了贾母。
只可惜王氏愚钝,不能领会贾母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为了薛家商贾之女暗中掣肘。
思及此处,贾母不由冷笑,薛家钱财岂是薛家能力,若非贾王史家帮衬,早就被人吃干抹尽骨肉不剩了。
贾母这一夜,辗转叹息不已,如何才能叫黛玉顺遂,宝玉称心呢?
迎春却是兴奋的难以入睡。一为了即将会晤千古才女林妹妹,二为了空间试种三种水果成功。
水蜜桃正是当季水果,枣子尚且半青半红,板栗包衣尚未炸裂,唯有蜜桃已然成熟。
迎春进去空间,却见昨夜青嫩桃子,今日一个个拳头大小,白里透红,芳香扑鼻。
迎春摘下一个来,侵润灵气仙桃纤尘不染,迎春出于习惯,将蜜桃放进灵泉洗涤几下方才入口,一咬之下,但觉一股清凉之气,自舌根向四肢八骸蔓延开去,那种温润酥麻之感,让人心旷神怡,飘然欲飞。
吃桃子的结果,迎春皮肤上逸出一层灰褐色污垢。
好在迎春已经将茅屋整理利用起来,室内日常器皿一应俱全,倒是省下迎春许多手脚。
迎春因不舍得用灵泉沐浴,另挖了水井引井水进空间净化,用作沐浴之用。只是一点不便,迎春每每夜半三更去井台取水,月白光光,水波荡漾,寒光四溢,四周一片死寂,直让迎春瘆的慌。心里思量,有朝一日能够凌空取水就好了。
这日临睡之前,迎春将房内的水蜜桃全部换成空间成熟仙桃,以备明儿招待林妹妹之用。
翌日。
大清早,荣庆堂就忙碌起来,迎春去往荣庆堂之时,贾母难得一回早起,已然穿戴整齐了。
迎春微笑上前,福身请安:“孙女还准备来服侍老祖宗梳头呢,未料老祖宗竟比孙女还早些。”
鸳鸯就抿嘴笑:“二姑娘不知道,老祖宗昨夜晚几次起身看挂钟,只是问我,鸳鸯啊,怎的才过五更天,我瞧着外边白亮亮的,莫不会昨日小丫头擦拭时候碰坏了吧?”
琥珀也笑着帮腔:“昨日偏是我擦拭挂钟,听了这话,吓得我睡梦里惊醒了,亏得鸳鸯姐姐拿着老太太怀表,那上头格尔跟挂钟一合一合,不然,这冤枉官司可没地儿打呢!”
贾母被两个心爱丫头挤兑,却欢喜得很:“两个丫头要成精了,只是说嘴,差事也不好好办了。”说着故意瞪眼:“被你们拿住了错了,罢了,是老太太糊涂了,与你们一人一两银子办酒席压惊,可成不?”
鸳鸯琥珀笑盈盈谢赏。
贾母嗔道:“还不去看着你林姑娘去,惹得老太太发怒,你们仔细皮!”
鸳鸯就笑:“老太太安心,二奶奶把那二门上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凡林姑娘一露头,那消息便来了。”
说话功夫,外头就嚷嚷起来:“老太太,林姑娘进府了。”
贾母慌忙起身,一推鸳鸯:“快快快,你亲自去接着,可怜丫头,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呢?”
想起黛玉父母双亡,从此只有依靠自己了,贾母声音也有些哽咽。
闻听黛玉进了府门,贾母激动地站起身子,迎春探春惜春左右围着贾母,就那么站在罗汉榻前,所有人眼睛一起向前盯着门口的花梨木白玉兰花屏风。
迎春尤其看得仔细。
少顷,屏风前阴影一闪,转过一位如画少女,双眉微蹙春山翠,水眸曈曈似星子,瓜子脸蛋,不胖不瘦,莹白如玉,樱桃小口琼瑶鼻。她身姿袅袅,步履轻盈,行动之间,若云飘逸,身着月白衫儿黛玉步步行来,宛若天上仙子临华堂。
迎春眼眸灼灼心头赞,好个超凡脱俗的林妹妹。
黛玉这里行至堂中,抬眸间瞧见贾母眸中泪光莹莹,黛玉心头一阵激荡,再顾不得礼仪矜持,脚下生风一阵连环步,乳燕投怀一般扑进贾母怀里,牵着贾母衣襟缓缓下拜,仰面之时,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泪水直打转儿:“老祖宗,玉儿拜见外祖母!”
黛玉这一声唤,似悲似喜,似娇似怯,滴铃铃黄鹂一般清丽悦耳,贾母一颗心肝顿时化成水了,一把搂了黛玉入怀,声音哽咽,慈爱眷眷:“我的玉儿啊,你受苦了啊!”
祖孙抱成一团,贾母哭得泪眼模糊,黛玉哭得玉肩颤微,抽噎难语。
凤姐迎春探春姐妹被贾母黛玉感染,无不泪湿眼眶。
一时,凤姐探春开口劝慰,迎春却是喉咙发哽,说不出话来。
众人好一阵劝慰,贾母黛玉好歹收住泪水。
黛玉重新整顿衣衫,自邢夫人开始见礼,众人无不心疼黛玉,不及她福身,便搀扶起来。至极黛玉行礼至迎春面前,迎春抢步上前挽住黛玉送回贾母身边:“自家姐妹,管这些虚礼作甚,快些坐下好说话。”
贾母此刻已是一尊笑面佛了,嘴巴可得合不拢,搂着黛玉细细询问,路上走了几日,吃的可好,睡得可安云云。
迎春一双眼眸一直跟着黛玉转悠,瞧着黛玉着意回答众人提问,却是面上倦容藏不住,不时的眨巴眼睛提醒,眼角泪痕犹在,眼眶通红,知道黛玉只怕昨夜也是一夜难眠,因起身笑道:“老祖宗,林妹妹一奔波,想必劳乏得紧,不如我先带妹妹下去梳洗,解解乏,回头再来陪老祖宗说话。”
贾母心里十分乐意黛玉跟迎春亲热,笑吟吟额首:“二丫头提醒的好,是我见了玉儿太过高兴了,倒是忘记她这一路走了好几月。嗯,去你屋里梳洗也好,她那屋子多日不住人了,今日索性就你们姐妹搭个伴吧!”
迎春闻言喜滋滋牵着黛玉,笑得眉眼弯弯:“我原有此意,生怕老太太跟我争,才不敢说出来!”
贾母笑道:“我倒是舍不得玉儿,只是我老人家瞌睡少,玉儿瞌睡警醒,怕闹了她失了困!”
黛玉盈盈福身:“外祖母宽坐,玉儿少时再来!”
贾母笑道:“不急,你梳洗好了,直管歇一歇再来就是!”
葳蕤轩。
迎春待遇今非昔比,迎春最近爱沐浴,葳蕤轩厨房便日夜不熄火,热水随时供应。
迎春携着黛玉到时,沐浴间已经万事俱备,雪白细白布浴巾,澡豆,香胰子,擦牙香,香膏子,围着沐桶一溜摆着,伸手可及。
迎春拉着黛玉柔若无骨玉手,得意得紧:“这些都是我最近研制新货,妹妹自己瞧着挑,看看喜欢那个味儿,直管告诉我,我替妹妹炮制,保管独一份。”
黛玉一切都是紫鹃安排,闻言看了紫鹃一眼,紫鹃笑盈盈接过手去:“姑娘陪着二姑娘稍作,我去替姑娘调试水温。”
迎春细致入微,让黛玉眸子有些发热,抿唇浅笑:“二姐姐好兴致,何时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呢,我倒一丝不闻呢?”
迎春道:“我新跟了个师傅,刚上手,本是你走后事情,正该不知才对。”笑盈盈将一杯灵泉茶水递给黛玉:“泡澡会口渴,妹妹先润润。”
黛玉不知这茶水玄机,一边听迎春说话,一边慢慢吮吸着,蓦地,对黛玉眉峰微蹙,却是她四肢百骸间,忽然的一股热流涌动。也是黛玉比旁人更加娇弱,瞬间,已经是面颊通红,热汗涔涔。
黛玉习惯性拿起丝绢子一摁面颊,一看之下,愕然失色,羞得满面通红。心下懊恼的很,莫不是昨日沐浴马虎了?
迎春暗笑不已,道:“最近京都沙尘风越发厉害了!”
这话倒不是胡诌,京都风沙一起,遮天蔽日时常事儿。黛玉心下稍安,淡淡一笑:“回了江南年余,倒忘记这一章了!”
说着眼圈又有些发红。
迎春知她思念父母家乡了,只做不知,免得多说多错,越发惹她伤感,一时又怕灵泉洗髓之功被黛玉窥破,遂不再絮叨,抓住黛玉往浴室去了:“妹妹一贯身子弱,切莫闪了汗!”
黛玉一路奔波,又哭了一场,本来有些倦怠,熟料一杯热茶下肚,四肢百骸经络被灵气滋润疏通,排毒吐故,浑身热血竟似江河一般,四肢百骸沸腾起来,一时间,黛玉浑身汗流如浆。
此刻不劳迎春催促,黛玉自己个也被身上黏糊的腻味起来,忙叨叨进了浴桶。
却是也怪,往日黛玉沐浴,总会恹恹思睡,今日沐浴,只觉那水温似乎能够深入肌肤,流转百骸,睡意全无。
黛玉心下疑惑得紧,略忖释然,抿嘴微乐:想是见到老祖宗与姐妹们兴奋之故。
迎春看在眼里,暗叹黛玉太过敏锐了,司棋綉橘这两个丫头,肌肤逸出污垢,绝不可能怀疑其他,必定会想是自己肌肤爱招尘埃。
迎春曾经听人说过,黛玉其实并非是肺结核,不过是体寒肺弱之症,此病冬病夏治,效果更好。迎春本心偏帮黛玉,如今面对天然去雕饰林妹妹,迎春越发想要帮助她战胜病魔。
迎春私心以为,黛玉输给宝钗,除了王氏眼高手低,不识金镶玉,也有黛玉身子病弱缘故。倘若黛玉身子强健,嫁妆又丰厚,王氏再要舍黛玉就宝钗,她就是个傻瓜了。
相信身心康泰黛玉再跟宝钗对决,应该可以碾压般奔向胜利。
为了谨慎起见,此后,除了沐浴之前,迎春再不敢给黛玉上灵泉饮了。
却是贾母以为迎春必定入宫敕封娘娘,心念黛玉孤苦,便想叫黛玉跟迎春多些亲近,一日自己不在了,黛玉有迎春这位表姐娘娘存在,也是一种仗势。
是故,贾母便暗暗吩咐黛玉:“你二姐姐不日入宫,九重宫门深似海,姐妹们再难见面,且你姐姐这些日子心绪不宁,姐妹中你最聪慧,这日子就住在葳蕤轩,多陪陪你二姐姐。你二姐姐是个心善的,你与她多亲近,一日外祖母不在了,她看在今日姐妹情分,必定与你撑腰,你也不至被人欺负了!”
黛玉聪明灵慧之人,这话一点便通,她既伤心贾母年迈,又伤心从前纯洁姐妹情分,从此带了功利。心中甚是郁闷难堪。
贾母见黛玉这般纠结模样,心里甚不好过,摩挲着黛玉面颊:“莫怪外祖母说话市侩功利,你也没个兄弟,纵然你父亲与你有些安排,哪里有血脉至亲关爱来的便宜?你需记得,外祖母都是为你好!”
黛玉这日再三尴尬之后,终于跟迎春提出,她觉得跟迎春一起住着甚是舒坦,想要继续住在葳蕤轩跟迎春做个伴儿。
迎春闻之喜之不迭,她正发愁呢,若黛玉回去独立门户,便再无机会哄骗她饮灵泉水了。为了隐匿灵泉水洗髓伐筋之功效,迎春每每乘着黛玉入浴之前,劝进灵泉茶。
如此一来,倒是一双两好,迎春高兴之至,忙令紫鹃:“把你姑娘如常用品搬去西次间,免得你们日日跑来跑去累得慌!“
贾母闻听黛玉正是搬入葳蕤轩,心下十分高兴。如此一来,黛玉跟迎春情分自然要比旁人亲近些,二来,这葳蕤轩从前曾是贾敏居所,贾母心里很乐意黛玉在她母亲生长院子长大出阁,却是不好越过探春把黛玉搬进去。
如今,迎春开口邀请黛玉,他日迎春进宫,黛玉居住葳蕤轩便理所当然,再不敢有人拿此事说嘴了。
迎春这般善待黛玉,贾母心里快和的很,当晚就让鸳鸯开了库房,给迎春捡了几箱子古玩字画,叫她玩赏。
迎春也很高兴,相信黛玉病症在自己这般细水长流的调理下,必定会病根消除。至此,迎春对黛玉的一颗有心放下了。
回头却说贾琏,原本贾琏回京之日,迎春便惦记着要见他一面,却不料当晚贾琏被贾珍拖出去吃洗尘宴,翌日,贾琏便合着贾赦贾珍进进出出忙碌。迎春见之暗哂,这是忙着瓜分不义之财吧。
这日正是贾琏回京第三日傍晚,迎春合着黛玉闲闲说话,现学现卖,教导黛玉合香,黛玉的处境跟自己也差不多,并无人真心教导她这些后宅本领,自己这个半吊子便勉为其难了。
一时,门外小莲花跑得气喘吁吁:“二姑娘,平姑娘来了,说是琏二爷给二姑娘带了江南土仪玩物。”
平儿来的极快,连花儿言语落地,她已经自个撩起帘子进门了,笑道:“莲花儿小蹄子,脚底下只怕生生了翅膀了,我元要给姑娘个惊喜,她倒跑的风车似的,”回头吩咐丰儿:“今儿赏钱莲花儿那份省了啊!”
莲花儿闻言撅着嘴巴,自己最近回回都倒霉呢,前儿柳儿飞跑给宝二爷报告林姑娘消息,得了两个金锞子,自己跑慢了没得着,今日自己跑得飞快,平姑娘又不喜欢快嘴快舌的,唉!
司棋綉橘两个领着一般小丫头安置平儿带过来礼物,竟然是两只朱红大箱子。一箱子江南小吃食,一箱子却是江南那边机巧玩意儿。
迎春开了玩器箱子,顿时乐得眉眼弯弯了,胖乎乎的娃娃一事儿,藤条编制箱儿十二只,拧起来似一窜风铃,收起来就是一方柳藤儿镇纸。更有一套竹子做的茶盘,茶壶,茶杯儿。再有竹根挖的各种器皿,笔筒,笔洗,胭脂盒儿,粉盒儿,还有一担水桶儿,一个妹儿挑在肩膀上,甚是有趣儿。
黛玉前儿送的江南笔墨纸砚代表了江南文趣儿,贾琏这些东西便是江南野趣儿。就连黛玉也一动不已。平儿笑道:“每位姑娘都有呢,二爷都拿厚厚麻布包裹起来,前几日奶奶也不知道里头藏些什么,便命守在库房里,今日才知道是给姑娘玩器,方才命人收拾整理,只是奶奶以为林姑娘出身江南大约不着急,先给几位姑娘整理出来,这头一箱按照姐妹续齿,二姑娘占长救命婢子先送过来了,在下一拨,就该林姑娘了,少时就给林姑娘送过来。”
平儿这一番话说的毫无漏洞,即便黛玉也挑不得理儿。府里三春合着黛玉四位姑娘,可不是迎春站着长呗。
黛玉心知大约他们主仆记着周瑞那回事情,顿时笑起来:“好个伶牙俐齿的,跟你主子有一拼!”
平儿笑嘻嘻一福身:“林姑娘夸赞了!”
迎春也是一笑,这个凤辣子真正是个妙人儿。她这般大张旗鼓来送东西,自己这个妹妹合该上门道谢,就是林妹妹,也该上门去瞧瞧热闹了。不显山水,就让自己跟林姑娘正大光明去跟她们两口子会晤。
凤姐阴谋之后,终于学会用阳谋了。
迎春勾唇弯眉,乐见其成。
迎春猜测不错,迎春携同黛玉到了凤姐半拉院子,贾琏凤姐已经恭候多时了。地上箱笼摆了一溜,硬化村顿时失笑,这道具都摆好了哈!
凤姐一个眼神,平儿便带着丰儿几个将小院子守得铁桶一般。
贾琏当着迎春面儿拿出一个半尺见方花梨木首妆盒递给黛玉。
黛玉一瞧这盒儿跟自己梳妆匣子一般无二,讶异挑眉:“琏二哥好意我收下了,这宗梳妆盒儿我有好几个,就留给巧儿吧。”
凤姐却接手过去塞进黛玉手里:“这是林姑父特特留给林妹妹东西,巧儿可不敢承受!”
黛玉心中疑惑更盛,父亲留给自己三十万银票昨日已经交给了老祖宗了,这里头装的又是什么呢?在贾琏催促下,黛玉开了妆盒,上头一面小小水银镜儿,下面梳篦齐全,并无甚特出。
黛玉看眼贾琏,不甚明了。
贾琏一笑伸手将水银镜儿往盖盒一摁。下面底盒再次开启一格,却是妆盒之下暗格儿开了,内有一红漆封口信笺,上写道:吾儿黛玉亲启。
这是林如海的字。
黛玉泪扑簌而下。她起身对着妆盒一福身:“爹爹万福。”
迎春凤姐同时起身搀扶黛玉就坐。迎春将信笺递交黛玉,黛玉开封看时,并无甚言语叮嘱,却是一张张的银票,俱是一色本朝通兑宝钞。
黛玉并不清查,只是那拿着银票玉指瑟瑟抖索起来,泪珠儿越发成串滴落。黛玉咬咬唇,冲着贾琏一福身,泣道:“是我小人之心,还请二哥看在已故父母,原谅则个。”
贾琏一张玉面腾地红了,将身一闪,避过不受黛玉之礼,嘴里嗫喏:“这可当不起,这本是......”
黛玉哽咽点头:“二哥哥凤姐姐果然是好的,爹爹没有看错人!”
凤姐搀扶黛玉重新坐下,替黛玉将银票一张张摊开:“妹妹数一数,你哥哥说,姑父拢共留下一百三十万,妹妹手里有三十万,这里正好一百万!”
黛玉额首,看眼迎春:“我眼睛迷糊的很,二姐姐替我收起来吧!”
迎春微愕,随即一笑:“也好,我就替妹妹过过手。”
一时黛玉匀面回来,迎春完成托付,待要拍上妆盒,却见黛玉一拦,一双美眸睨眼凤姐,又一睃迎春,抿嘴笑得调皮,随手拈出两张银票来,分别递给凤姐迎春:“论理,财产交割,公正人,见证人要收封口费呢,喏,这是我给二位姐姐封口费,还请姐姐们别嫌弃呀!”
贾琏凤姐迎春俱皆愕然,三人面面相觑,纤尘不染神仙妹妹竟然知道封口费,谁说林妹妹不懂得仕途经济呢!
及至凤姐迎春看清楚手上银票,双双释然,果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妹妹呢,封口费需要一万银子么?
莫不是以为这是一大把铜板么?
凤姐迎春对视一眼,左右包抄过去,千佛手似抓捞黛玉痒痒肉,黛玉差点笑断气,气喘吁吁举白旗,答应收回封口费。
凤姐也累得慌,戳下黛玉眉心嗔道:”哼,下次再犯比不饶你!”
黛玉已经累得浑身再无四两气,闻言频频点头,回头却按照眼角泪痕,蹙眉娇嗔:“没见过你们这等野蛮人,君子动口不动手,竟也不懂得,也罢,既然我技不如人输了阵,这银票我且收回,今后姐姐们若有需要,直管取了去!”
迎春因为要跟贾琏谈及元春有关两房正本清源之事,因指着地上玩器箱子笑道:“妹妹也累了,且先行一步回去歇息,我后头与你押送箱笼回来。”
黛玉竟把妆盒一并推给迎春,笑道:“那就一事不烦二主了!”
劈脚出门自顾去了!
迎春愕然,嘴唇皮儿嗫喏半日,却是推辞话儿难出口了。
回头来,迎春招招手,示意凤姐夫妻靠近些,低语道:“我出宫之时,大姐姐写了信笺给老祖宗,除了凤姐姐已经备办两桩事情,还有几桩,我先说与大房二哥哥有关事情,大姐姐意思,二房大方调换居所,二哥哥凤姐姐全面接管荣府中馈!”
贾琏凤姐齐齐愕然!夫妻心里开了锅一般,沸腾不止。
元春什么意思?
二太太指着元春敕封好夺爵位之心,昭然若揭,元春心思正该如此才对,如今却反其道而行之,那有个老虎不吃人,豺狼不吃肉呢?
贾琏首先醒过身来,这可是他梦寐欲求结果,事到临头却不能置信:“大姐姐这是,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迎春一嗤:“当然真的。”
凤姐希望很大,很怕失望也大,不由一哼:“元春如何想法,二妹妹如何知道?敢说这话?”
迎春也笑:“我当然知道,以为这是我的意思,大姐姐也同意了!”
贾琏唬的站起身子,一双桃花眼睛生生瞪成铜铃大:“你的意思?大姐姐竟然,你什么意思?”
迎春拍蚊子一般一拍:“二哥哥你坐下,多大点事情你就镇不住,后面事情叫我如何说呢?”
凤姐忙着拉了贾琏坐下,却是蹙眉道:“切莫说后头事情,先说这一宗事儿,叫我说,老祖宗答应了,未必办得成,头一个,二太太就要闹起来!”
迎春道:“这真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这事儿我跟老祖宗已经商量好了。”说着招手,让她夫妻们凑近些,如此这般一番交代你,将自己跟贾母商议法子说了出来。
凤姐目瞪口呆,贾琏张口结舌。
元春竟然为了压服王氏,把王氏之前秘事揭露出来,这实在是叫人惊诧莫名,不能置信!
贾琏一时欢喜一时愁,盯着迎春笑一下,愣一下。
迎春见贾琏这个样子,循声不悦,蹙眉道:“二哥哥,敢不敢的说句话啊,老祖宗可等着我回话呢?成就成,不成咱们就算了,有什么为难呢?”
贾琏忽然嘿嘿一笑,猛的一拍桌子:“干,为什么不干,这家原是我的,赖大什么东西,不过罪奴而已,我怕她怎的?我一顿鞭子下去,不信他不招,我就不信,他那皮肉不知道疼!”
迎春连连招手:“老祖宗有后话呢,赖家库房只怕要比咱们家库房丰盈,”
贾琏凤姐眼眸顿时贼亮起来。
迎春一嗤:“哼,你们可别打这主意,大姐姐说了,咱们府里欠国债,这债咱们得还。”回头看眼凤姐:“这事儿老祖宗可是吩咐你了,你有数字没有?”
凤姐面色蓦地一沉:“怎么没有呢,前朝后汉,零零总总,不算利息,共计壹佰肆拾捌万五千银子。”言罢龇牙道:“前头老公爷太爷爷手里三十万,咱们爷爷五十万,余下都是大老爷二老爷拉下饥荒。”
贾琏闻言气不顺了:“太爷爷是开府,借银子应当,咱爷爷是接驾,替皇帝付账,那是情有可谅,老皇帝给咱们体面也大,赏赐也多,老爷跟叔父做甚么,也要挪借银子呢?”
凤姐冷笑:“咱们老爷那边花园子怪模样石头,还有房里那些漂亮丫头,案子上古董,哪一样不用银子呢?二叔么,自从守孝之日开始,二叔就召集一班酸货,成日家哼哼唧唧,说是立书撰文,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纸片也没见刷一张呢!”
迎春闻言愕然,贾赦银子走向她知道,贾政竟然想着刊印书籍?这是想学吕不韦,名垂千古?
这般看来,这两兄弟冻死在边关真心不冤枉!
可是,子不言父之过,贾琏不敢,迎春也不敢!
迎春言道:“老祖宗说了,二哥哥若是能够把国库银子平了,她做主,驱逐二太太,压制大太太,扶保二哥哥与凤姐姐,接管荣府中馈!”
凤姐闻言腰子一挺:“真的呢?”
迎春撇嘴:“要不咱们这会子去见老祖宗,你当面证实?”
凤姐笑露一对小虎牙:“哪儿能呢?”
贾琏直撸袖子:“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迎春伸手一拦:“这事儿不能用咱们府里人!”回头看着凤姐:“凤姐姐对阵二太太,王子腾夫人偏向谁?”
凤姐眼眸一瞪:“你是说,跟我大伯父借人手?难保二太太不知道!”
迎春道:“老舅爷手底下兵丁跟二太太并不熟悉,只要二哥哥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外头叫都察院兵丁一围,赖大有天大本事也插翅难飞,里头二哥哥自己带着心腹收罗证据钱财,顺便在赖家把供词拿到手,然后再借兵押送银子直接去国库交割,等到二太太听到风声,银子已经进了国库了,咱们证据在手,怕她怎的?”
贾琏击掌:“好,好好好,二妹妹,高!”
凤姐眼眸凛一凛:“只怕,只怕我伯娘......”
迎春道:“不妨事,只怕这件事情大姐姐早就知会了王家也不定,必定事情出来,大姐姐做主事情会败露,依照大姐姐性子,必定要给王家报备否则,也不会让我带信回家了!”
凤姐眼眸晶亮起来:“好,我这就去!”
贾琏冲着迎春拱拱手:“二哥哥这回成了事儿,绝不忘记妹妹功劳!”
迎春也拱手:“马到成功!”
迎春回房后一直处于昂奋状态,赖大一倒,国库欠债起码能够还情一半,或者更多。再把凤姐拱上去主理中馈,二太太再要偷摸坑骗只怕不易了。
就是贾赦难办,这人若是胡乱指挥,贾琏也是抗不住啊!
磨叽半日,迎春心情倒是平静,遂走到贾母房里,贾母似乎早有预感:“听人说你二哥哥与凤丫头出府去了,您你可是做什么去了?”
迎春黑眸晶晶,故作一幅懵懂模样,诧道:“不是老祖宗吩咐他们办事儿去了,反头到来问我,我也不知道呢!”
贾母心情本来凝重,被迎春一逗趣,心头松快不少,略微一笑,贾母便收住笑意,耷下眼皮一叹:“我也只能帮到这儿了,你二哥哥能不能撑起家业,就看他自己个了!”
贾母这是担心,怕贾琏被银钱晃花眼睛,那么,荣府就没法子了。
迎春闻言心情也是一沉,这银子跟林家银子不同,贾琏若是节流去了,谁也怪不得他。
迎春一时急白了脸,却是咬牙镇定,反头信心满满安慰贾母:“老祖宗且安心,二哥哥可是老祖宗嫡亲孙儿,强将手下无弱兵,二哥哥必定不会叫咱们失望!”
贾母眼眸一亮,握住迎春手而直点头:“说的好,咱们娘儿们一起等着他!”
贾母去了内室拜菩萨,迎春则跟黛玉下围棋,平日里胜负各半,今日迎春却是一败涂地。
中间,迎春蹬东四次,匀面四次。
总之坐立难安。
中餐过后,凤姐回府。
平儿过来给黛玉送玩器,告诉迎春说:“大舅太太应了!”
迎春心情顿时一松!
贾母念经速度也缓和起来。念完最后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贾母收起念珠,招呼黛玉迎春两个:“两个丫头眼睛亮,过来帮着老祖宗摘佛豆吧,下月你们二老爷生辰,要去十字街头施粥饭呢!”
迎春今日一手臭棋,黛玉赢她赢得直不好意思,闻言双双一推棋坪,争着来捡佛豆。
日次,又过了一个时辰,贾琏再没有消息回复。
迎春一根心玄儿似乎要绷断,后背上一阵汗出如浆,顺瞬间,汗珠儿雨水一般顺着后背流成行。
那热腾腾汗气把贾母都熏着了。
贾母心知迎春这还是稚嫩了,不能经事儿,抚抚迎春玉指一笑:“该来总要来,索性你沉不下心来,菩萨面前要诚心,你且回去梳洗一下,缓缓再来!”
迎春心情太过紧张,沐浴竟不能让松散一二,她双手抓住沐桶,靠在桶壁之上,身子竟是绷得死紧。
司棋綉橘两边替她搓捏放松,竟然急得一头汗水。
迎春这里合眸假寐,蓦的,挺直脊背:“有人来了!”
司棋綉橘不及出言否定,外头果然想起匆匆脚步声,又是小莲花儿声音:“姑娘,平姑娘又来了!”
这几日莲花儿屡屡被平儿调笑,沾着平儿就倒霉,声音里竟然透着颤栗。
司棋綉橘俱是扑哧一笑。
平儿却在帘子下头露出一张粉颊来,黑眸闪烁,眉眼弯弯:“二姑娘,成了!”
迎春憋着很久一口气,顿时泄了,一时撑着沐桶胳膊恁的发软,身子蓦地下坠沉入水里,一时不查,竟然连饮三口洗澡水,瞬间咳得惊天动地!
慌得司棋綉橘平儿一阵裹乱,七手八脚来捞迎春,闹的浴室水汪汪一地,沼泽一般。
迎春自己却趴在沐桶边上,心里快乐的只想咆哮:“成了,成了啊。”
她气喘吁吁,却精神亢奋,一张粉面似霞,一双黑眸如星,一把黑缎缎秀发倾泻于后背肩胛,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樱桃小口鲜艳欲滴,整个人狼狈至极,却美得水妖山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