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七章：一颗道心化万物
子柏风得到子坚强行坐关的消息，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了，子柏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大岩山，一把抓住了兔儿的衣领，怒喝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老爷不让说……”兔儿瑟瑟发抖，她从未见过子柏风发过那么大的火。
“他不让你说你便不说，什么时候你变得那么听话了！”子柏风心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把兔儿推了一个踉跄。
兔儿不敢回嘴，只是委屈地低下头，站在一旁。
其他人想要说些什么，但都怕引火烧身。
子柏风平日里脾气是很好，但他真的发起怒来，没人敢面对。
子柏风呼哧呼哧喘着气，低头看着大岩山。
此时的大岩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大岩山从地面拔起，让它悬浮在空中。
这是一座巨大的山脉，整体如同人字形，平平悬浮在空中，上半部分经过了无数年的风吹雨打，风化侵蚀，变得圆滑而光洁。
而下半部分，却怪石嶙峋，如同针山刀海。
大岩山附近的空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了，产生了一层如同油膜一般不断变幻色彩，扭曲空间的障壁。
这是大岩世界在重新恢复成一个独立的世界，它的边界，正在产生。
在边界产生的同时，碎石火光水流枯叶，四下飞舞，那是两个世界的法则碰撞所产生的异相。
突然，整个大岩世界从一段开始扭曲，就像是一片纸巾，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扭动，从一端开始，扭动变形传递……
那扭曲从人的左侧撇处开始，传递到了顶端，又蔓延到了捺的尾部，有一些东西似乎被从大岩世界里扭了出来，哗啦啦地向下跌落。
巨大的岩石，枯萎的树木，惊慌的野兽……
大岩世界虽然已经丧失了生机，却依然有很多的生灵生活在附近，而现在，这些生灵，有的被接纳了，有的却被排斥了，丢了出来。
下方，一张无形的大网张开，兔儿等妖怪们自发地施展了力量，把那些跌落的生灵接住，把它们送进了四周的荒野之中，同时，他们也抬头看着天空。
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
大岩世界一遍遍地扭曲，每扭曲一次，那个世界就小上一分，无数的物质被从其中抛了出来，这是大岩世界中的杂质，是子坚所不需要的一部分。
这个过程越来越慢，丢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少。
“加油啊，爹，加油啊！”子柏风睁大双眼，他的双眼宛若两盏探照灯一般明亮，直直地盯着大岩世界。
子坚对大岩世界的过滤与改造，足足进行了十七遍。
“还有一点，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子柏风看的清楚，整个大岩世界，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
依然是人字形，附着在那个世界上的泥土枯枝等等早就已经被排除了，现在整个大岩山早就不复之前狰狞的模样，变得晶莹剔透，宛若一块完整的玉石。
玉不琢不成器，正是子坚之前对它的打磨，造就了现在的大岩世界。
子坚是一名最好的工匠，也是最好的手艺人，他知道如何处理材料，也知道如何顺势而为，让每一个材料发挥出自己的优势。
但它还没有到极致，其中还有一些微小的杂质不曾排出来。
这不是铁娃铜妞接管天铜矿山，天铜矿山是一个依然活着的世界，而铁娃铜妞本身也是金属精怪，它们本就是属于那个世界的。
这也不是细腿占据珍宝之国，珍宝之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完美运转的世界，细腿只需要拥有它的控制权，不需要对它做出丝毫的更改。
这是子坚从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世界上，将其重塑成为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过程从未有过，就算是子柏风也没经验，但他旁观者清，知道子坚还没做到极致。
“不行啊，这样必定失败！”子柏风能看到，子坚已经完成了前期的准备工作，打算开始下一步了。
也是创建自己的世界的第一步，道心化无。
子坚就站在人字形的交界处，低垂着头，他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不行，爹，还要再来一次！”子柏风大喊，但是这是两个不同的空间，再加上此时的子坚心无旁骛，他根本就听不到子柏风的大喊。
子柏风大急，在创造世界上，子坚完全没有经验，其实他做的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是还不够完美。
而不够完美，就代表着这个世界有缺陷，至少需要镇元宝珠去弥补。
但那都是后事，在不完美的基础上进行“坐地成仙”，很可能会危及到子坚的生命。
此时此刻，子柏风恨不得以身代之，自己去进行那什么坐地成仙。
但是子坚已经开始进行下一步了，坚决而毫不拖泥带水。
子坚同样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决定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子坚盘膝坐了下来，闭上眼睛，道心化无！
他的胸口，有一道光芒亮起。
然后一团光芒从他的胸口飞了出来。
那是他的道心，百灵道心！创造了木头，创造了神奇的机关一族的奇特道心，百灵道心！
百试百灵，无所不能的百灵道心！
“好美啊……”兔儿神色迷醉，为眼前的道心吸引了。
道心明明是由无数的道数组成的，但它展现出来的形态，却是千奇百怪。
子坚的道心，就像是一组奇异的机械结构。
复杂的榫卯，细细的齿轮，细长的轴，每一个结构都散发着蒙蒙的光亮，它们彼此并不是完全咬合在一起的，也并不是实际的结构，而更像是一种抽象的示意图，却在彼此呼应地运转着，就像是一部精密的机器。
百灵道心！匠人最高的道心，机巧宗万年来梦寐以求，却从未得到过的道心。
那道心猛一看上去，无比的复杂，再一看，却像是几个抽象的图案彼此契合，不断变换形状。但再认真看过去，又变成了无比复杂的模样。
运转之中，榫卯变成了传动杆，传动杆化作齿轮，齿轮流转之中，就化作了传动带……
不但整个机械结构在变化，其中的每一个结构，也在不断变化。
“好美……”就算是子柏风，也被这人间至美之物所吸引了。
那就是父亲的道心？百灵道心，果然名不虚传，或许父亲他可以做到，他可以。
这一刻，子柏风生出了无尽的信心。
子坚的面容始终平静，没有因为外面的人惊慌而动摇，他不慌不忙地开始拆解自己的道心。
就像是一个精密的锁，道心本是拆不开的。
但每一个精密的结构，总有最后的那一块，撬动它，就像是抽动了最中心的轴，其他的一切，都将改变。
子坚对自己的道心极为了解，只见他的道心之上，一根“轴”被拔了出来。
然后，一个个零部件，一个个抽象的图案，似乎有了自己的自主意识，依次展开，离开了道心的主体结构。
那感觉，就像是昙花夜放，繁复，美丽，却绝不冲突，绝无碰撞。
每一朵花瓣，都在自己该在的位置。
“好美……”兔儿呻吟了一声，倒在了自己的夏郎怀里，子柏风觉得自己两腿发软，他的道心实在是太奇怪，混沌一片，他从未看到过自己的道心是什么样子，他只能偶尔看到其中偶尔成系统的存在。
眼前的一切，对他的震撼也是巨大的，不知不觉中，他的道心也在渐渐发生着改变。
道心化无的前半部分，子坚就像是演练过了无数次一般，轻而易举地就将整个道心拆解开来。
他抬起头，目光孔洞地看着自己头顶上悬浮着，被拆解开的道心。
被拆解开之后，道心中的道数开始蠢蠢欲动，但子坚却依然在牢牢地控制着它。
道心的各个部件，遥遥呼应，依然在精密地运转。
“去！”子坚突然轻喝一声，其中的一个零件瞬间化成了一道白色的光芒，飞射而出，没入了大岩山之中。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道心化无，开始了！
就像是一团阳光炸裂，子坚道心的各个部分，飞射到了大岩世界的各个角落。
子柏风的双眼眯起，法则之线在眼前汇聚，描绘出了整个大岩世界的脉络。
而其中绝大部分的白光，都精确地在这脉络之上运行。
突然，子坚动摇了一下子。
将道心散开，是完全违背人的本能的，这就像是自己剖开自己的肚皮，其中的痛苦和不适，笔墨难以形容。
子坚终于还是没有完美完成，他的道心晃动了一下。
虽然他立刻就又重新控制了局势，但还是有一道光芒射偏了。
“第二处偏差……”子柏风紧紧咬着嘴唇，第二处，但是还可以想办法弥补，只要两颗镇元宝珠。
子柏风的手中，除了天柱城需要的八颗镇元宝珠之外，还有三颗镇元宝珠。
还有机会。
子柏风告诉自己，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才是坐地成仙的第一步，子坚就已经出现了两处失误，三颗绝对是不够的。
“小盘，你重新计算天柱城的建设，看看能不能省下几颗镇元宝珠，其他的人，立刻给我去搜索镇元宝珠，别的事情都放下……除了天柱城的施工人员，其他人全部都出去！”
子柏风在妖典里下了死命令。
平心而论，子坚做的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超级完美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子柏风的“一眼因果”，能够看到法则之线。
而且就算是子柏风自己，能看到，知道该怎么做，也不代表能够做到，能够做好。
像展眉老祖那种强大的地仙，当初也出现了十六次失误，照现在这个趋势，子坚将会比当初展眉老祖顺利得多。
但问题是子柏风手中没有那么多的镇元宝珠。
子柏风的命令一出，所有人都忙了出来。
子柏风自己却是哪里都不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子坚。
第一步，道心化无已经完成了。
子坚枯坐在那里，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灵气和力量，似乎他已经死了，坐在那里的只是一个空壳。
接下来，就是第二步，无化万物。
从无到有，这是一个世界真正成型的关键。
“开始了！”此时的环山州里，不知道多少探幽宗的弟子，都在大张嘴巴地看着天空中发生的一切。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看到一个世界从无到有的。
最先到来的，是一道光。
这道光和普通的光有所不同，这是机关所有的灵性之光，是子坚道心的最基本法则。
这道光凭空产生，变成了一团光球，似乎又出现了一颗道心，然后这光芒开始流动，流动之中，就变成了一团云气。
哗哗哗，瓢泼大雨下了起来，但那下的不是水，而是灵气，宛若实质的灵气。
灵气在地面上聚集着，渐渐渗透进了大地之中，地面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些土包，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
“机关的草木？”旁观者愕然，地面的鼓包里，长出来的是类似竹子的东西，一节节，不停拔高，生出枝杈，不断伸展。
很快，这机关竹子就覆盖了整个大地，几乎没有一处空白的地方。
突然之间，噼噼啪啪一阵炸响，机关竹子中，有几颗突然炸裂，从竹节里跳出来了各色的奇特虫子。
机关小虫。
机关的虫子啃噬着残留的机关竹子，渐渐长大，长大之后，也展现出了不同的形象。
这些虫子彼此捕食，同时地面上不停地长出机关竹节，竹节炸裂之后，产生了不同的虫子，更多的虫子。
这些虫子似乎也有奇特的灵性，它们在进食了一阵之后，就选择一颗合适的竹节，钻了进去，不多时，竹节又炸裂，里面跳出来的已经不再是虫子，而是各色的动物。
鸟兽虫鱼，无所不有，除了这里的一切都是机关之俩，其他几乎没什么不同。
鸟兽虫鱼依然在进行争斗竞争，每当它们有了足够的营养，彼此吞噬够了，就回到了竹节内开始新一轮的进化，这竹节，焕然就是整个机关世界的培养皿。
但有一件事情却是渐渐超出了预期。
机关的进化速度很快，但很快就进化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有的看上去狰狞，有的看上去丑陋，还有的看起来非常诡异但是就没诞生像人类的生物。
一个世界的力量并不是无穷无尽的，道心的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它承受不住无尽的演化，不论是道心的力量，还是这个世界本身的力量，都会因为演化而耗尽。
在它耗尽的时候，就是它定型的时候，之后就再也难以改变。
表面上看，这是这个世界在演化，事实上，在深层次里，是子坚在制定规则。
但规则渐渐失控了，子柏风甚至看到了一些丑陋的畸形的，类似异形和畸形儿的机关从竹节里蹦了出来。
而那些竹节，也渐渐变得不再青翠，而呈现出了铁灰色。
“不行，不行！”这个时候，整个世界的法则已经失控了，现在子坚还能够补救，却已经回不到完美。
坐地成仙，远比他所设想的更加困难。
“三颗镇元宝珠……”子柏风喃喃低语，他的目光扫过了整个大岩世界，一处也没放过，当他又看到了一只异形一般的机关时，又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四颗镇元宝珠。”
他的手中，就只有三颗闲置的镇元宝珠。
而现在，他必须面对艰难的选择，是先建设天柱城，还是先保老爹。
一方面是人类和凡间界的命运，一方面是老爹的命运，他该怎么选择？
“不要，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爹！”子柏风大吼，他不寄望于自己的声音能传过去，他只是希望那血浓于水的感情，能够传递过去。
似乎他的呐喊真的生效了，就在竹子完全变黑之前，一根竹节爆裂，从里面跳出来了一只机关人。
小小的，小屁墩儿。
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看起来像桂宝一般的小机关人。
但至少，他成功了。
当第一个机关人出现之后，子坚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并不完美，但他想要的规则，已经成功。
法则一旦稳固，就开始发挥恐怖的力量，整个世界开始稳定下来，竹节之中，大量产生各种鸟兽虫鱼，少量产生机关人，还有极少极少数的，会产生畸形的怪物。
这些畸形的怪物会吞噬和毁坏其他的机关人与机关兽，而这些机关人开始和畸形怪物对抗，它们的身体太小了，对抗起来完全不占优势，但是他们会利用其他的鸟兽虫鱼的力量，联合所有的生物，一起对抗怪物。
无化万物，成功。
这个时候，子坚就该收拢自己的道心，将它们从世界各地收拢回来。
这个世界已经和他的道心紧密相连，法则也已经完全发挥作用，他该功成身退了。
但是子坚没有。
子坚是一名优秀的工匠，同时他也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他并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而是开始帮助机关人，对抗那些畸形怪物。
“不……不行……”子柏风快急疯了。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子坚会迷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