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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部早些年的电视剧里,”舒行之道,“男主角是脑外科医生,女主角——也就是他的女朋友得了脑瘤,男主角亲自为她动手术。手术过程中他问手术室里的大伙儿,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为她做什么?每个人答案都不同,然后他自己也回答了,你能猜到他的答案吗?”
  坐在他对面的舒窈微微蹙眉。
  他们本来在讨论景澜的病情以及之后手术的方案,她这几天几乎快把景澜的片子看穿,想法当然是有的,但慎之又慎的,没有哪一个字敢轻易说出口,这样的字斟句酌百般认真之中,舒行之却突然聊到这样一个看似不相干的话题。
  难道舒行之是看她太紧张了,想着转换话题替她缓解一下?
  可是——
  她有些迟疑道:“我没太看过电视剧。”
  也就是最近,偶尔从洛玮平板上瞟两眼她的各种类型各种题材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可是那些台词似乎……都不太适合手术室里的医生?
  舒行之饶有兴致:“如果是你呢?你如果是那个医生,你会说什么?”
  “我不是医生,”思考了好一阵,舒窈缓缓道,“所以无法假设。但如果是你,我能猜一猜。”
  舒行之微微挑眉。
  “如果你爱一个人,”舒窈语速更慢的,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想,你会为她开脑。”
  片刻的寂静过后,舒行之噗地笑出声来:“没错,当时那个医生手里拿着手术刀打开他爱人的颅骨,说,‘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会为她开脑’。”
  他说完,面上的笑容渐渐变淡,直到淡成很温柔的颜色:“当时你睡着了,所以不知道,这句话,我也在你的手术室中讲过。一切顺利的话,四天之后,我还会讲第二次。”
  四天之后,正是景澜动手术的日期。
  舒窈有一瞬失神。
  “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舒行之道,“当年查出你脑子里长了谁也取不出来的肿瘤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自己从少年时代开始就选择了学医。”
  因为他选择了学医,成为了一个医生,所以他能够两次替自己的女儿动手术,能够对最爱的亲人与爱人说出这句“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会为她开脑”的最能够实实在在表达爱的话,也能够亲手拯救自己的女儿和妻子。
  舒行之学医三十年,当了二十几年医生,他对于这一件事,真的从来都庆幸无比。
  “你其实也一样的。”他看着舒窈感动、但一时仿佛不知感动的表情该是什么样的微微迷茫的脸,又接着道,“当年你第一次开口跟我讨论我病人的片子时,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一直以来,你所做的事都是在为了‘以后’打算,那个‘以后’我和你妈妈从没有接受过,也不可能接受,但是我们又不忍心阻止你。而那是第一次,我发现你所做的事终于也可以为另一种‘以后’使上力了,所以我让你研究你自己的片子,我知道这对于你而言很残忍,知道你那时候心里不痛快,但是因为这样,你自己救了你自己,你的‘以后’里面包含、而且也只包含你自己,我知道我这么说,对于你这些年的努力并不公平,但是我真的还得说,这太让我高兴了。”
  “而现在也是一样的。你说如果是我,你能够猜出来我的台词,而你没有当过医生,所以不知道你自己会说什么。可是没当过医生的你,救过你自己的命,现在也和我一起看你妈妈的片子。你不能为她开脑,但是你可以研究她的脑子,然后跟我一起制定最优方案。你的台词,其实跟我是一样的。”舒行之微微含笑看着舒窈,“所以你看,全世界最爱她的两个人都能够实实在在的支持她,一个替她研究脑瓜子,另一个替她开脑,她不会有任何意外,你其实不必要为此太过担心,是不是?”
  所以说了这半天,舒行之果然还是看她太紧张,这是在想尽办法的安慰她。
  舒窈心里感觉很是温柔,有些想笑,但不知为什么,却又有些笑不出来。
  她想没错,是这样的。十年前因为手术主刀是舒行之,所以哪怕她根本不觉得手术真的能成功,但她也一秒钟都没担心过自己会死。她进手术室之前酷酷的,没有跟等在外面的景澜说任何一句类似遗言的话,当时她想,有舒行之在,那些话说了都是白说。
  也因为是舒行之,所以哪怕后来她从舒行之与景澜的对话里,偷听到自己病愈可能性依然很小,可当她时隔十年第二次进入手术室的时候,也依然维持着十年前的酷模样,依然没有对景澜说任何好或者不好的话,只让她耐心等几个小时,别忘了吃饭。
  她几个小时之后就会出来,无论手术成功或失败——她始终都是这样认定的。
  因为主刀是舒行之。
  这次景澜自己要求回国而她没有出言反对,其实答案也都是一样——因为是舒行之同意的。
  世界上没有比舒行之更让她觉得安全和可靠的人。
  所以她的担心是必然,她反复看片子、不敢轻易给出任何一个字的意见是必然,然而在这些必然之外,她比谁都更相信景澜是安全的。
  她只是没有想到,景澜“安全”的这个区域,舒行之竟然也将她看片子花的那点功夫以及寥寥的数语,也将之说成各种出力的因素之一。
  每当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很少很少、付出也都很少很少的时候,舒行之却总是要她知道,无论她所做的是多还是少,至少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这个意义对于他们一家人而言,始终无比重要。
  舒窈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这时的心情,但有一件她已经考虑好些天的事,倒是在舒行之说这段话的时候,越发清晰、并且亟不可待的要从她喉咙口跳出来。
  “有一件事情,”她道,“我想先问一问你的意见。然后等妈妈手术过后,到时想要一起商量一下。”
  她当初决定研究生物克隆的时候太过年幼与想当然,连知会父母一声、问一问他们的意见这种意识都没有过。而前些天当她开始考虑人生又一个即将要做出的决定的时候,第一想法便是要将父母、关行洲与洛玮都叫在一起,跟他们都说一说自己的想法与决定。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现在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已经像当初她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一样自然。
  *
  而这父女俩讨论景澜病情的同时,另一边,当事人也正与新上岗的关·生活助理·行洲热烈讨论着那对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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