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关行洲和舒窈穿行在A市有名的小吃一条街上。
大热的天,街上却充斥着呛人的油烟,各种吃的与喝的混合组成的味道刺鼻,舒窈忍不住皱了眉头。
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量她。
她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眉眼秀丽,气质沉静,站在这条热而喧哗的街上,难免显得清新别致。关行洲则在前面的各摊位之前穿梭,不时道:“我要这个……这个来一份,这个半份。”
他的气质跟这里倒是很搭,都有十足的烟火气。舒窈想。
也没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就学会用“烟火气”这种充满烟火气的词了。
关行洲不许她过去,就让她守在最前面摊位的一张空桌前,隔三五分钟就提着满手的东西回来一次,桌上不一会儿就被堆满了,舒窈那秀气的眉头也忍不住越蹙越深,到关行洲又一次回来,她正想开口,关行洲反倒放下东西拍了拍手掌道:“暂时先这样吧,感觉我们俩的战斗力应该就这样了。”
舒窈:“……”她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我不吃,你自己解决。”
关行洲却罕见的把她话当成耳边风,只抽出纸巾将她那方的桌椅又仔仔细细擦一遍,示意她坐下,又将小碟小碟的东西挨着摆在她面前,将鲜榨的果汁插上吸管也放在她面前,这才兴高采烈道:“筷子和吸管我都找到开水烫过了,吃吧。”
舒窈心里罕见的很有几分无奈。
所以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关行洲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舒窈坚决不承认这是她惹来的,毕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下午两人还坐在咖啡厅里的时候,服务员给关行洲续杯顺道给她续水,关行洲问了一句:“所以你从小不吃正餐以外的东西不喝饮料,都是因为身体不好?”
她当时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我不需要的东西,为什么要碰?”
关行洲闻言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后来话题又回到即将回国的舒行之身上,提到她回国之前舒行之对她说的那些话,以及这两天清晨她都会早起运动——别问她为什么会聊到那些,她跟关行洲聊天的时候经常被带得毫无逻辑和理智,关行洲若有所思地说:“运动当然好了,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明天开始我带你吧。不过除了运动,舒叔叔说的,还包括很多其他的东西啊。”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放下咖啡杯从沙发上站起来:“算了别等明天,我们从今天就开始吧。”
……然后就成眼前的情形了。
期间舒窈回忆了又回忆,也还是确定舒行之当天说的话里绝对没有包含“吃垃圾食品”这一条。并且这个上一次一起吃饭还替她杜绝她饮食习惯以外一切食物的人,今天就像洛玮常说的那样,仿佛被奇怪的东西给附了体。
手里捏着被硬塞来的筷子,舒窈脸色沉重,心情沉重。
她应该离开这里的,她想。
这不是属于她的生活,她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在这里逗留,她应该回去查收实验室发来的最新的邮件然后解决问题,毕竟她现在只是休假而已不是离职。或者回去给舒行之打个电话,确认他们回来的时间以及安排,毕竟他们之前来还来得及讨论这个。又或者她哪怕回去继续看关行洲那个剪辑视频呢,她才看了一半不到……
但是一边这样想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抬不动腿,也没法张口跟对面的人说一句“我回去了”。
这简直太奇怪了。
让舒窈莫名的心情不好。
“吃吧。”关行洲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我向你保证,吃完肯定不会中毒的。”
心情不好的舒窈冷冷看他一眼:“新鲜的食材从清洗的过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我们的生活每天都是在慢性服毒。”关行洲举手打断她,“但是吃不吃今天这一餐,我们应该活到九十九岁也并不会因此就多活一天或者少活一天的。”
舒窈依然板着脸:“决定年龄的因素主要包含……”
“我只是想让你体会一下食物带来的快乐。”关行洲再一次打断她,看着她的一双眼,既专注又热烈,“不是像以前那样每餐饭都定时定点,比起口味更关注营养搭配,垃圾食品没什么的,每个人从小到大或多或少总会吃一点,味道不一定多好,但吃起来就很开心。而且我们也不是只吃这个,明天我们可以去吃中餐,后天也可以去预约个牛排,你说不定会发现里面有自己很喜欢吃的还有……”
“你的东西呢?”被他连续打断好几次以后,舒窈终于也打断他一回。
早些在咖啡厅里,不止关行洲一再的失态,实则她也有些失去惯有的理性,以至于被关行洲兴冲冲拉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外物。这时听他安排明天后天,才突然想起她今天来找他的主因,也才注意到他似乎丢掉了他最新的吃饭工具。
关行洲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开始提的那两袋推销的产品,回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大概扔在咖啡厅了……算了,不重要,反正我大概也不适合卖那个。”
推销了两天不但一毛钱没挣到,现在干脆连本钱也一并给扔了,想到这关行洲不由有些沮丧。
舒窈却还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的确不适合。”
关行洲蔫头耷脑,但一秒钟以后,他猛地又原地满血复活。
因为舒窈讲完那句话以后,终于吃了一块炸土豆。
一块炸土豆而已,关行洲一时之间却全神贯注注视着她连呼吸都给忘了。
一块炸土豆而已。舒窈想,味道……有点刺激。又想,大概她的脑子今天真的被驴踢了,算了……不想了。
她又试探性地将筷子指向另一盘食物。
一直到她第三次咽下口里的食物,关行洲这才被自己造成的窒息感憋醒,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还是吃自己的,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说是垃圾食品,他想,但是他每到一摊就跟摊主说一次少油少盐少辣少味精,被周围的大家伙儿用看蛇精病的眼神注视的别扭劲儿在她此时勉为其难的下咽中……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他吃两口就忍不住要抬头看她两眼,见她冷淡的神情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和挑剔,吃东西速度很慢却始终没有停下来,忍不住就要美滋滋想一遍,真开心啊。
有生之年,他都没想过自己与她还能有这样开心又轻松的时刻。
*
一人手里端着半杯没喝完的橙汁散步消食时,关行洲美滋滋问:“明天你想吃什么?虽然我一开始说中餐但那只是举例而已,你可以先选一个你最感兴趣的,虽然我觉得你可能对什么都不感……”
“明天你不用工作了?”舒窈打断他,问。
关行洲窒了窒,装作不在意挠了挠头:“还是算了吧,毕竟东西都丢了,我再想想别的。”
“既然明天你没有事,”舒窈顿了顿,抬头看他,“那就听我的安排吧。”
*
她回到家的时候,洛玮正跟着音响哼着歌摊在沙发上刷平板,听到声响抬头看她,下一秒就给她浑身那股孜然加辣油的味道深深冲击到了,震惊的问她:“关行洲被你拆穿以后恼羞成怒,终于由爱生恨把你架到火上去烤了?”
舒窈:“……”所以十几岁就到美国留学的洛玮,到底从哪学来这么多词不达意的四字成语?
她花了一分钟将今天发生的事阐述了一遍。
洛玮听完若有所思:“所以你约他明天见面,是想着彼此既然已经坦诚相对,干脆打铁趁热直接去把证领了?”
舒窈冷静的想,如果三个月后她决定离开研究所,那这个热衷四字成语专业喂狗的助理正好一并给退回去。
她想着先去洗个澡,但走了两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停下来,开口问明知不靠谱的助理:“应该付诸行动的事,行动上却无法响应,并且一再做出跟理智相悖的行为,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想也知道这种问题是跟谁有关,洛玮眼珠转了转,一拍大腿:“最近我追的小说和电视剧,里面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叫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我感觉这个跟你的情况很接近。”
舒窈:“……”是她傻。
她从卧室拿了家居服,正要进浴室,却被洛玮一声尖叫给拦住:“等等等等,这个、这个……”她一脸激动地指着音响,“这个歌叫什么来着,就记得应该很能解释你这个情况了,很老的老歌了,叫什么来着?你记得不?”
舒窈不想理她,并向她投去一个“我从小到大都不听歌谢谢”的冷冰冰眼神。
她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听到洛玮激动的欢呼声:“我查到了!这首歌叫‘心会跟爱一起走’!是不是让你豁然开朗醍醐灌顶一下子就理解了自己?是不是!”
舒窈手一抖,不小心扯断了自己几根头发,疼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神他妈的心!会!跟!爱!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