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那星垂还想问什么,却被张阑钰抬手打断了。
  张阑钰的视线从外面的田荣天身上挪开,转过头面对星垂,停顿片刻组织好语言,说道:星垂,你年龄还小,有些事情,我不想让你接触,我收养你,并非是想让你做我手里的刀,也不想利用对你的恩情挟报,让你做一些见不得人、违法乱纪之事,你明白吗?
  星垂低下头:星垂我明白,公子是个好人。
  好人?张阑钰勾了下唇角,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好人吗?
  当天夜里,张雪蝶的鬼魂又来了,当尖利的指甲戳到田荣天的脖子上的时候,把他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幽幽的声音说道:看在我兄长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一命,让你多活一天你的忏悔还不够,心不诚,意不足,若不想死,唯有真心悔过。
  我忏悔,我一定真心悔过!
  田荣天这两日过得战战兢兢,且早出晚归,田母觉得有蹊跷,便跟踪了儿子。
  当田母看见田荣天跪在张雪蝶的墓前一边扇自己巴掌,一边悔过的时候,吓得差点儿心梗过去。
  田母抚着胸口,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儿这是被鬼上身了啊!
  当即,田母命人把田荣天强行拉走,塞进了马车里。
  田荣天大喊大叫:娘你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这些卑贱的东西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我!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田荣天一脸惊恐地扒着马车车厢,伸长脖子要出去:我会死的!娘你要害死我吗?
  最后,田荣天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塞进车厢里,马车朝着城内的方向驶去。
  当马车几乎看不见影子的时候,隐蔽的草丛树木后面走出两个人。
  张阑钰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去的马车。
  陈叔只关注着张阑钰,他有些担心。
  陈叔。张阑钰沉默了半晌后沉声道,他根本不是真心悔过,他只是怕死而已。
  只是不想死,所以田荣天才来到了他妹妹的坟前。
  张阑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之时,已决定实施某个早已制定好的计划。
  田荣天,你不想死,对吗?
  张阑钰垂眸,发出几声冰冷的笑声。
  你这样披着人皮的畜生,要你真心的悔过,大概,只有让你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才能见到吧。
  陈叔觉察到了张阑钰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一阵心惊肉跳,他怎么能让公子的手弄脏呢?
  阑钰?
  张阑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时眸中的杀意褪去,侧过头看向陈叔:陈叔不必为我担心,也不要劝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田府。
  田母把儿子抓回去,请了道士过来驱鬼,她坚定地认为儿子是中邪了。
  听见儿子跪在张雪蝶的坟前说的那些话,她怕的要死,那些话要是被旁人听见,可是要下大狱的啊!
  杀人,可是死罪!
  只要儿子是中邪了,是鬼上身了,就算旁人万一听见一句半句的,也能说是鬼怪作祟,不是他儿子的错,田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可不能断了香火。
  田母向着道士哭诉:求道长施展法力,一定要救我儿啊!
  道士,依旧是郭一手假扮的。
  他身着道袍,甩着拂尘,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放心,贫道一定尽力而为。
  田荣天看见郭一手假扮的道士,那些被羞辱的记忆重新席卷而来。
  他看向母亲,手脚被绑,嘴巴被堵住,只能用眼神求救。
  娘,救我!这人是个魔鬼啊!
  田母对田荣天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儿,你放心,道长一定会铲除你身上作祟的厉鬼的。
  田母亲手关上了屋门,阻隔了田荣天的视线。
  田荣天看着彻底关闭的门窗,再看看向他走来的狰狞魔鬼,一瞬间绝望到死。
  他的母亲,曾经那个溺爱他,无论什么事都答应他的母亲,亲手把他送到了魔鬼的手中。
  他分明在人间,却活到了地狱里。
  一日接着一日,田荣天都痛苦的要死,可是他却无法摆脱这个地狱。
  这一天夜里,暴雨下个不停。
  田荣天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听着外面的雨声,他想: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不知从哪里飘出来一个白色的影子,她说:你想死吗?
  田荣天瞬间汗毛直立,他僵硬地扭转脖子,看到了一张染血的少女的脸。
  森冷冰寒的指甲犹如利刃,划破了田荣天的皮肤,鲜血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啊
  田荣天惨叫,分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口子,他却被这疼痛刺激到了,刚才还想着要死的人,此时此刻却对死亡恐惧到了极点。
  田荣天躲开女鬼的指甲,从床上下来,连滚带爬逃出房间。
  来人啊!救命啊!
  鬼!有鬼啊
  田荣天拼了命地喊,却无人出现。
  暴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田荣天回头看着追上来的鬼,牙齿打颤,不顾身上的泥泞,闷头朝前冲去。
  他一路跑一路喊,府中却不见一人,偌大个田府,仿佛只有他一人,死寂的骇人。
  耳边唯有风声和雨声,田荣天被恐惧驱使,不停地跑,跑出了府邸,跑到了晏河水边。
  田荣天气喘吁吁停在河前,暴雨让河水大涨,湍流不止。
  他回过头,看着黑暗中飘着的红灯笼,和那一抹白,瞳孔放大,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只苍白的手从旁边伸出来,狠狠推了他一下。
  田荣天踉跄两步,脚下磕在一块石头上,一头栽进了滚滚河水之中。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从天空掠过,映照出河边一张苍白的脸。
  雷声滚滚,在耳边炸响。
  张阑钰一身黑衣,无声无息。
  他缓缓缩回手,看着掉进水里挣扎的田荣天,双目如死水。
  听说,窒息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之一。
  张阑钰想,妹妹她掉进那狭窄的井里,连手脚都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冰冷的井水淹没,窒息,直到死亡。
  她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感同身受。
  张阑钰看着终于沉下水底的田荣天,他想:同样的死亡感受,让你后悔所做过的事了吗?
  田荣天怎么想?
  水呛到口鼻里,无法呼吸,头好像要炸裂的疼,窒息的痛苦简直让他想立刻就死去。
  他后悔了,无比的后悔,如果没有招惹张雪蝶,没有害死她,他也就不会死了,不会这么痛苦。
  好后悔啊!他好后悔啊!
  黑夜里,不远处的红灯笼飘来,一直到张阑钰面前才停下。
  一把大大的黑伞撑在了张阑钰头顶,挡住了些许风雨。
  张阑钰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紧贴着身子,透着一股子单薄。
  张阑钰嗓子沙哑地喊了句:陈叔。
  陈叔穿着一身白衣,一脸担忧: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张阑钰停顿了一下扭过头,想笑一下让陈叔放心,只是努力半晌也无法露出一丝笑意,只得作罢。
  张阑钰从陈叔手中接过雨伞,声音放得很轻,风雨一吹,几乎要听不清了,也就陈叔耳朵灵,才听到了他的话。
  他说:陈叔,抱歉让你做这种事情。
  陈叔脸色变了变,眉头皱得叠出了好几层褶:这种事公子,你既知道这种事做不得,又为何勉强自己做?为何非要为那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张阑钰伸出自己的手,即使在黑夜里,那苍白的颜色也遮掩不住。
  过了片刻,张阑钰才喃喃自语一样说道:那么,我没有亲自动手,一切龌龊事都让陈叔去做,我躲在陈叔背后,就不算脏了我的手了吗?
  陈叔张嘴,还没说话,张阑钰就看过来,说道:陈叔,这个世上自欺欺人的人有很多,他们表面一副慈悲面孔,暗地里却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因没有亲自让自己的手沾上鲜血,便说自己是干净的,是良善之人,这种
  张阑钰嗤笑一声:这种无耻之极的玩意儿,最让人恶心。
  张阑钰看向黑夜之中,从天上倾泻而下的大雨仿佛正在洗涤这个污秽不堪的人间。
  陈叔,我不想骗自己,不想让自己变成最恶心的那类东西。
  张阑钰抬起自己的手,伸出伞外,任由雨水冲刷。
  陈叔,你知道吗?在我听到妹妹那样惨死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不给这些加害了蝶儿的畜生们活路了。
  完美的复仇计划出现,让对方一步步踏入他的陷阱,冷眼看着猎物把自己的脖子套上绳索,最后一点点绞丝它。
  张阑钰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是陌生的,让人害怕。
  陈叔心中颤了一颤,这样的公子,这样的张阑钰,连他都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或许
  陈叔突然之间生出一个大胆而神奇的想法:或许,让公子成为天圣教教主也不错?
  张阑钰还在那边嘲笑自己:陈叔,这样的我很恐怖吧?
  陈叔对着张阑钰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公子哪里能吓住我,我见过的
  他话没说完,突然抬头朝路旁的一棵大树看去。
  哗啦啦
  暴雨打在枝叶上,闪电撕裂天空,一闪而过的光照亮了黑夜。
  轰隆隆
  雷声紧随闪电而来。
  陈叔停住脚步,怔愣地看着大树。
  张阑钰发出疑惑的声音:陈叔,怎么了?
  陈叔片刻回神,摇摇头:大概,是我看错了。
  两人撑着伞,渐渐走入黑夜的暴雨之中。
  大雨下个不停,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枝繁叶茂的大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之间,显得渺小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从树后现身走出来,他静静地站在风雨之中,看向张阑钰消失在雨夜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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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阑钰生病
  暴雨丝毫没有减小停止的意思,苍冥搭在树干上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贴着枯老的树皮纹路滑下,垂落在身侧。
  雨水顺着手背蜿蜒而下,从指尖滴落。
  苍冥静静地站在黑夜的暴雨之中,望着张阑钰消失的漆黑方向怔怔出神。
  似乎是过了许久,苍冥眨眨眼睛,睫毛上沾到的水滴流到眼睛里,他抬手擦了擦,揉得眼睛有点儿红。
  苍冥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垂眸,遮住晦暗不明的神色。
  下一刻,苍冥冲入接连天地的暴雨之中,他的身影如同一只黑猫般灵活,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苍冥先张阑钰一步回到府中,换了衣服,站在门后,像一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他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知道是张阑钰回来了。
  隐约听到陈叔特意压低的声音:公子,我让下人烧桶热水,你沐浴之后好好休息。
  张阑钰的声音隔了片刻才回:不用了。
  陈叔见他固执,还想再劝。
  张阑钰解释:今夜我外出之事,不能让你我之外的人知道。
  陈叔无奈,叹了一声作罢。
  陈叔离开后,张阑钰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准备关门的时候突然又走出来,走到隔壁苍冥的房间,站在门口不敲门,也不说话。
  苍冥听着张阑钰的脚步声停在他的房门外,屏气凝神,不露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门里门外,各怀心思的两人无言。
  张阑钰站了有一会儿,转身离开。
  门内,苍冥知道张阑钰走了,却不明白对方到底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虽不明白对方的动机,但他清楚,张阑钰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受。
  他应该怎么做,或者说,他能做什么?
  苍冥站在门后,剖析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感情。
  他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直到听不见了隔壁的任何声音,才挪动脚步走到卧房,躺在了床上,却无一丝睡意。
  一夜不眠,苍冥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他侧头看向外面明媚的阳光,惊讶于自己此次恢复神智持续的时间之久。
  没有在床上多躺,苍冥即刻就起了。
  推开窗子,雨后晴天的空气格外清新,还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格外令人心旷神怡。
  苍冥的视线停留在被雨水洗刷后显得格外翠绿的树叶上,鸟儿喳喳叫着飞来,停在枝头,黑豆一样的眼睛上看下看,小小的脑袋蹭蹭自己颈窝,十分的憨态可掬。
  小鸟在树枝上蹦了两下,忽然扑棱翅膀又飞走了。
  苍冥把窗子支好,转身走出卧房,走到外堂,离开了房间。
  他来到隔壁,敲了敲张阑钰的屋门。
  等待片刻,里面没有响应。
  苍冥迟疑片刻,直接推门,里面的门栓卡了一下,没推开。
  苍冥低头,反应像是延迟了半拍,盯着门栓的位置愣了一下神。
  缓缓地,他扭头看向身后,确认整个院子里没有人,出手如电,迅速一掌拍在门栓的位置,内力直接震断了那一根横木。
  进入房间后,苍冥捡起断裂的门栓,甩手扔出去。
  两截断木在空中划出两道圆润的弧线,落入到了院子里的花丛中,砸掉了一朵半枯萎花的花瓣,消失不见。
  苍冥收回视线,进入房间里面,看向卧房的方向:阿钰?
  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来,张阑钰迷迷糊糊、沙哑的声音回应:阿冥?
  苍冥未意识到自己的眉头已经皱起,直接进入内室,只见张阑钰满脸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干的要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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